九州●缥缈录6-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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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曾经想要杀了他当大君,现在有什么理由为他卖命?仅仅为了你帕苏尔家子孙的尊严么?”
旭达汗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笑笑,“好吧,既然大家都很坦白。我是青阳部的那颜,不可
能投奔朔北部,那样非但我得不到什么,而且会永远背上叛逆的骂名。我也不足以影响北都城
里的局势,比莫干忌惮我和贵木,没有给我们任何实权,贵族们更不看重我们。我被派到这里,
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话说完了,我就离开。这就是实话。”
呼都鲁汗拍了拍旭达汗的肩膀,“别那么紧张,看你这么坐着,就像个铁铸的人,后背不
酸痛么?”他站起身走到旭达汗背后,双手有力地拍打旭达汗的肩膀,“放松身体,你的心里也
会放松,仔细想想,也许你的情况没那么糟。”
旭达汗完全愣住了。
“是啊,对于青阳人来说,你是个流着朔北血的杂种,下(和谐)贱、危险,骨子里是一
头他们当然不会把权力交给你。难道他们等着你反过去咬断他们的喉咙么?”呼都鲁汗的大手在
旭达汗的肩上移动,缓慢有力的指压让他浑身放松,黄金王大概是从他的女人们那里学到了这
种技巧,他伺候起旭达汗,就像一个卑贱的奴隶伺候少主人。
“可是对于我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血管里流着尊贵的苍狼之血,我们会把权力授予你,
整个北都里没有第二个人能获得这种权力了,比莫干?帕苏尔都不能拥有。”呼都鲁汗的手忽然
停下了。
“权力?”旭达汗猛地扭头,直视呼都鲁汗的眼睛,缓缓地重复了这个词。
“权力,我们会让你带着巨大的权力回到北都城,那时候贵族们会相信你的,他们会匍匐
在你的脚下恳求你的赐予。”呼都鲁汗缓缓地绽开笑容,无人能想象这种亲切甚至甜蜜的笑会出
现在黄金王的脸上了。
“那权力是什么?”旭达汗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发干。
“活下去的权力!”呼都鲁汗笑容不改,一字一顿,“狼主会把这份权力赐予你,你可以分
赠给青阳部里你喜欢的人。你亲耳听见狼主对北都城下了屠城令,他是一位信守誓言的勇士,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发誓屠灭的营寨都已经消失了。但是为了你,他的外孙,你可以破例。
青阳部的任何人,只要你赦免他们,他们就获得了活下去的权力。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比
莫干?帕苏尔。”
“这是……一个很大的许诺。”
“这个许诺算得了什么呢?”呼都鲁汗摊开双手,踱着步放声欢笑,“我们还准备了一份更
大的礼物送给你。”
“更大的礼物?”
“是,把北都城作为狼主送给外孙的礼物,算不算很大?”
“北都城么?”旭达汗再一次汗流浃背,“我不相信,你们为了北都城而来,却要在夺下之
后把它送给我?我在你们的眼里是一个容易蛊惑的孩子么?”
“本该是你的,我们只是交还给你。”呼都鲁汗淡然地说,“这是你外公的意思,他让我告
诉你,他终将回到北方的雪原去,带着他的狼群。他非常爱他的女儿,你的母亲,可惜她已经
死了。这份爱他会转交给你,身兼青阳帕苏尔家和朔北部斡尔寒家族血统的你,将会成为草原
的大君!”
“我成为草原大君,你将得到什么?”
“我亲爱的外甥,你真聪明。我们跋涉了上千里,战死数万人得到的东西,当然不会轻易
地把它送出去。你也清楚你的舅舅来这里不是为了表达仁慈和慷慨。”呼都鲁汗缓缓地说,“我
们希望随后和你立一份新的盟约,取代三十年前狼主和郭勒尔所立的那一份。”
“让青阳部永远成为朔北部的奴仆么?”
“不,不是。旭达汗,我从你的眼睛里了解了你,你很骄傲,就像你的父亲。你想成为青
阳的主人,当然不会答应一份践踏青阳尊严的盟约。我们不会让你为难,这份盟约会非常优厚,
青阳部和朔北部在这份盟约中平等,青阳部永为北陆之主。但是,作为交换,青阳部要用全部
的兵力支持朔北部泗海征伐东陆,我们在东陆获得的土地均归于朔北,青阳不得染指。为了确
保你不会在得到我们的恩惠之后反悔,十年之内青阳部的兵力都交给朔北部支配。”
“十年?”
“十年,足够我们夺取东陆(和谐?)四州了。我曾听东陆的商人们说,那里有几十几百
座城市比北都城更辉煌,人们住在叠层的高楼里,瓦片上涂满黄金,那里的贵人们人人都穿锦
绣戴宝石,东陆的女人柔软得像水,甜得像蜜糖,男人会恨不得把她们喝下去……那时候你的
舅舅会砍下东陆皇帝的头,坐他的宝座,搂着他万千上万的女人。”呼都鲁汗微笑着说,“那时
候你会不会嫌弃北都城的破旧,来东陆投奔我呢?”
“进攻东陆?”旭达汗脱口出,“这不可能,你们无法渡过天拓海峡。”
风炎皇帝北征蛮族后的几十年里,无数蛮族年轻人想过要复仇,要让蛮族的骑兵渡海去践
踏东陆人的土地,旭达汗也曾经沉迷于和年轻人们谈论这个梦想。但他很快就发现这里面的困
难远非一代两代人可以克服的。第一重障碍就是大海。风炎朝之前,东陆人的海防薄弱,造船
术领先蛮族不多。但是风炎朝中,宛州商人渡数去西陆开荒,造船术一日千里,宛州船厂可以
制造出“狮门头舰”那样吃水深载人多的重型战船,之后东陆人更从羽人那里获得了宁州长船的
技术,这种船更加轻便快捷,便于驾驭。蛮族人缺乏足够的造船工匠,瀚州也不出产造大船的
木材,所以蛮族骑兵再强也没有用,战马要想奔驰,先得登岸。
“那道海峡对于蛮族来说是障碍,对于羽人却不是。我可以保证,当呼都鲁汗的骑兵推进
到海边时,会有上百艘羽人驾驶的长船在那里等候。”山碧空淡淡地说。
旭达汗想起战场上那些白色的羽箭,心里一沉,已经相信了。
他沉吟了片刻,“山碧空先生,你们从这场战争里会得到什么?”
“我们不需要任何战利品,也不需要你的土地。神需要的仅仅是忠诚,你将遵照神的旨意,
把青阳的兵力借给呼都鲁汗,向东陆大胤帝国开战!”
“你……不是大胤的使者么?”旭达汗不敢相信。
“大胤就要死了,神已经抛弃了那国度。”山碧空低沉地说。
旭达汗的思绪全乱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心里分析过形势,他认定是比莫干和淳国的私下盟
约激怒东陆皇帝,所以东陆皇帝转而支持了朔北部和青阳开战。大胤必然也不希望草原上朔北
部独大,这会是他谈判的机会。可是知道山碧空根本和大胤皇帝无关……他感受到自己即将被
卷入一场不可逆转的巨变。那是一个巨大的命运转轮,但旭达汗不知谁在推动它。
“不要辜负我们的慷慨。”呼都鲁汗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获得那么优厚的条件了。”
“这不是慷慨,是因为我还有用!你们需要一个帕苏尔家的子孙继续执掌北都城,否则即
便宜踏入北都,你们也会遭到其它几个部落的围攻,和我们决战之后,你们还有足够的实力对
付阳河、澜马、沙池和九南么?”旭达汗忽地仰头,直视呼都鲁汗,“你们没有。所以你们不会
屠城,你们要一个人为你们收拢青阳剩余的男人,为你们作战!”
“旭达汗,你太聪明了。让我这个当舅舅的又是开心,又是担心。你继承了我们斡尔寒家
族的聪明,可如果被你这样聪明的盟友背叛,是很可怕的。”呼都鲁汗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说
得不错,虽然狼主是想把青阳灭族,但是我劝说他不要这么做。我不像狼主,不是一个英雄,
我是一个部落的头领,我千里迢迢来到北都城不仅仅为了报仇,也为了整个草原的权力。我们
不想得到一个北都城主人的虚名,这个虚名可以继续归属青阳部,我们要的结果是这一战以后,
帕苏尔家和斡尔寒家从此订盟,我们共同掌握北都,这样合我们双方的兵力,草原上再没有力
量敢于违抗我们。”
“你要以我为傀儡?”
呼都鲁汗又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爽朗阳光,而是带着狼一样的狼意,“是傀儡又
如何?这个傀儡的位置可不只你一个人在争取。”
“你们要的……是一个叛徒。”旭达汗浑身都是冰冷的汗。他迫切想要喘息,想要休息一下。
呼都鲁汗背着手走向帐篷,指着不远处的那座黄金装饰的大帐,“我亲爱的外甥,我给你
时间去思考。那里就是我的帐篷,你可以当青阳的英雄,拔刀杀进来,看看能不能要我的命;
如果你想好了,接受了条件……我的帐篷里很温暖,有美丽柔软的女人,也有我的许诺。”
旭达汗站在那座黄金大帐前,门外竟然没有驻守的侍卫,狂风呼啸而过,大帐顶上的苍狼
旗猎猎飞扬。
已经半个夜晚过去了,旭达汗在朔北部的营寨里踱步,顶着风雪,但是严寒无法让他的心
回复冷静。他失败了,并非因为他无能,而是青阳的大势已经去了,一个战败部落的使节,没
法凭着自己的力量强硬地昂起头。偶尔有朔北武士从他身边经过,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
觉得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但这里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最后他走到了大帐前,听见里面传来欢阔的笛子声和淫靡的笑,有男人粗野的笑,有女人
妖媚的笑,男人和女人笑着笑着喘息起来,发出令人心跳加速的呻吟,笛子声越来越阔,淡淡
的酒香从不知哪里传来。
旭达汗很冷了,他也想要找一个暖和的地方避一避,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掉头回北
都城,或者往前踏一步揭开那帘子。
他觉得自己站在悬崖上,往前往后都会一脚踩空。他二十九岁了,这一次的抉择会让他登上权
力的巅峰,或者死去。
这是吕鹰扬?旭达汗?帕苏尔一生中最长的瞬间,他站在无边的风雪中,听见不知哪里来的
狼嚎,听见过去二十九中的往事如潮水般回涌,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他想起母亲了,那个喜欢穿红色的美丽女人,每每带着骄傲说,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我们朔北的血,和青阳的血一样高贵!她贵为大阏氏,没有人敢反驳,但她死于一次难产的时
候,整个北都城的贵族脸上都带着喜洋洋的神气。
他也想起砂石磨穿裤子扎进膝盖的痛苦了。他和贵木跪在一起,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
不屑。“朔北的狼崽子啊,怎么都养不熟的。”有人这么说。贵木气得颤抖,气得流泪,旭达汗
默默地忍受,跪着还把腰挺得笔直,他是绝不会在那些人面前露出一丝的软弱的,因为那样他
们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他记起那些冷得让人绝望的夜晚了,他因为一些小事被那些贵族告状,被父亲禁闭在帐篷
里,冻得瑟瑟发抖。他在最深的黑暗里无声地咆哮,他咆哮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
你们后悔,因为你们不该看错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旭达汗?帕苏尔!
他紧紧闭上眼睛,仰起头,让冰冷的雪花扑在脸上,张大嘴,让寒冷的风灌进他的胸膛里。
风雪之外的那些巨狼咆哮,那些女人痴狂,那些男人大笑……
他泫然欲泣,泪水离开眼眶就已经冰凝。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雪花,掀开了金顶大帐的羊皮帘子。
他吃了一惊。大帐里并没有奢靡淫艳的场面,地下摊开几十张毡子,毡子上摆着新烤的肉
和飘香的马奶酒,那些喘息和呻吟都是角落里几个搂抱在一起的女人发的。看见旭达汗进帐,
她们立刻松脱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下男人,近百名狼骑兵的精锐散坐着饮酒,
此刻都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旭达汗。
正中的毡子一边坐着含笑的呼都鲁汗,另一边是一个老人,黑面虬结的肌肉如同枯木,双
眼中透着血一般的红色。老人正上下打量旭达汗,凶戾的眼睛里居然透出一股温暖。
“我的外孙旭达汗,你回家了。在北荒的时候,我经常想你们长什么样子,像不像我。”
老人低声说。
呼都鲁汗和所有狼骑兵不约而同地点头致意。
旭达汗觉得自己沉入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了,就像被血池吞没,无从抗拒,不能挣扎。他的
心里异常平静,甚至有隐隐的喜悦。他回到家了,在这里不会有人嘲笑他的血统,也不会再有
人斥责他的用心险毒,更不会有人把羊血擦在他的唇边。他的身体里另一个旭达汗苏醒了,旭
达汗?斡尔寒,一匹生来失群的狼,第一次看见漫延到天边的大狼群。
他跪了下去,把整个身体贴在地上。
“呼都鲁汗……拒绝了?只是拒绝和谈?没有任何其它表述?”比莫干看着旭达汗的眼睛,
脸白得像纸,“原话是什么?”
“站在我面前的是谁?血管里流着我们斡尔寒家的血,却是青阳部的说客?狼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