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文学电子书 > 青山无语 隆振彪 >

第26节

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26节

小说: 青山无语 隆振彪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褪下竹筒,活动了一下手指,解开罗布汗巾,摊开芭蕉叶,大口吞咽着饭团。
  芭蕉叶轻飘飘落在地上,他的目光也随它飘。突然,他像遭雷击似的全身一颤。
  脚印!奇怪的脚印,清晰地印在一堆竹狸子打洞时翻出来的新土上。
  这个完整硕大的脚印,既不像黑熊踩的那样前宽后窄,五趾间隙均匀,不像红毛野猪的蹄印那样前重后轻;它约也有一尺长,前掌与后跟的宽窄几乎相等,可以看出卵圆形的趾头肉垫、没有脚凹的脚板,甚至,还能分辨出脚底的粗纹。
  前面相距两尺的枯叶上,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凹坑;这是另一个脚印,显得模糊不清。两个脚印成单行,这野物是直立行走的!
  啊!这不是与枞木界发现的脚印一模一样吗?半年前,他刚满十岁的表弟上界砍柴,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枞树林中只留下一顶银团花的童帽和一个模糊不清的大脚印。上个月,寨佬的满女儿—古峒寨最会唱歌的勒缅(姑娘)去杨梅冲采菌子,一个从未见过的大野物向她扑来。幸亏几个勒汉赶到那里要与她对歌,她才得救。留在杨梅冲的也是这种大而长的脚印。是它,是那大野物—人熊的脚印!
  猎人的敏锐使他猛然意识到面临的危险,巨大的恐惧就像大群黑老雕一样向他扑来,直起身时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坎上的尖岩后面,似乎有棵灰白色的白果树在摇晃,变成一团看不清形状的东西迎面滚来,越滚越快。他的目光刹那间凝固了—昏黄的背景中,是越来越逼近的巨雕似的利爪,覆盖了整个脸部的棕红色长发中,闪耀着两点阴红的亮光。
  “嘿嘿嘿嘿嘿”
  那亮光忽地变成了毛骨悚然的狞笑,一双长毛的巨手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手,钢刀似的长指甲掐进肉里,一拽,他踉跄着几乎栽倒。
  “阿!一”他恐怖到了极点,从半昏厥状态中迸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毛骨悚然的狞笑震荡着岩扎的耳鼓,钻心的疼痛使他恢复了知觉。他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清了面前“人熊”的模样:它比自己还高半个头,额头后削,眉骨高耸,突唇、龅齿,脸孔似猴非猴;全身长满杂乱的长毛,越往上颜色愈深,由棕黄色变成棕红色。它“嘿嘿嘿”地狂笑着,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喷出一股粘热的死尸似的腐臭,熏得他几乎要呕吐。
  他不敢动,更不敢呕吐,像一尊木偶似地任人熊紧紧攥住双手,他想起父亲的告诫:要趁这野物笑狂了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从竹筒里抽出手来。他后悔刚才没及时套上竹简。如今要挣脱它铁夹似的巨手是不可能了,一种透心彻骨的恐惧又传遍他的全身。
  狂笑了一阵之后,它将他扳倒在地,一屁股坐上去,下身对着他的头。一股说不上是骚味、臭味还是腥味直冲鼻孔,他强忍住。他的右手被压住,左手还能动弹,便想伸出去搔它的大腿根,趁它酥痒难耐全身舒展的当儿从它屁股底下将身子移出来,悄悄溜走。谁知这只老奸巨猾的人熊已攥紧他的左手,像撕布一样从他臂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啊!”又一声惨叫,撕心裂肺的剧痛使他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又从昏迷中睁开眼,人熊正舔着肉块上的血,津津有味地咂着嘴。突然,红光一闪,沉闷的枪声穿过树隙,回荡在深箐里。
  “噢呜—”
  一声痛苦狂烈的大吼后,人熊扑向硝烟散开的青枫树。
  树后的勒汉还来不及将已换上的铁码子射出去,人熊已拽住了他的火铳。
  他松开手,敏捷地闪到一边,飞快地奔下坡。棕红色的长发遮住了人熊的视线,它隔了一会儿才发现了对手。这就为他赢得了时间,拔出腰刀。
  滴血的人熊毫不犹豫地扬起手掌猛冲过来。他左跳右闪,一次次避开它挥舞的巨掌。就在这慌乱的闪避中,勒汉犯下一个大错:不该往坡上退;上坡时人熊长长的红发甩在脑后,人的身影无法逃开它的视线。就在他又转到青枫树下时,人熊的一只巨手已搭上他的肩膀。
  当它的另一只手掌还没有伸过来的时候,他运起丹田之气,双手将腰刀剌进了它的肚腹。
  它大嗥一声,抓下了他肩胛上一大块皮肉,血红中便现出人骨的惨白。这勒汉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喊叫,便像折断的禾穗一样倒了下去。
  “嘿嘿嘿嘿嘿”
  人熊又发出胜利者的狞笑。它踉跄了几步,扯出肚腹里的腰刀,乌黑的血从伤口淌出。它似乎感到了疼痛,却仍然狞笑着,向倒在地上的对手伸出巨掌。
  这残忍的场面令人惶悚,岩扎屏住呼吸,高度紧张使他忘记了伤口剧痛;残存的体力迅速集聚,爆发出异常的勇气和力量。他左手不能动弹,便用右手拖过火铳,架在树蔸上。当人熊的巨掌刚挨到那勒汉时,他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铁码子准确地射进入熊的后背。它不再狞笑,感到疼痛在加剧。它不明白,两个对手明明都已倒在地上,又还有谁跟它作对?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它飞快地爬上青枫树梢,抓住悬藤,在空中一荡;还没等岩扎醒悟过来,它已幻影般消失在坡坎上那块尖岩后面。
  岩扎知道它不会再来了。这种灵物,从来不走回头路。
  身上的三处伤口将会给它留下一生的恐惧—如果它不因流血过多而死去的话。
  岩扎站起身,将羊古树叶嚼碎敷在伤口上,包扎好。喊了几声,青枫树下没有回音。他走过去,见那勒汉身边是一滩血,清秀的脸庞变了形,寡白得像一张纸。他心底突然一跳:原来是他—上堡寨的金培!岩扎顿时眼里冒火。
  他岩扎不是小肚鸡肠的勒汉。“玩山”(男女青年上山对歌、谈情)时围着珠美转的勒汉有多少?油茶花鲜哩美哩,看花越多他越高兴。珠美是他唯一的表妹,自有“撒堂”
  (先祖母)便有“姑表开亲”的规矩,珠美谁也夺不去。油茶花开过就要结果,十八岁的珠美该跟他成亲了,她却推托说年纪还小。还小?人家在这个年纪早已抱上侬美(婴儿)
  了。直到半个月前,他去追赶一只受伤的麂子,在雷公岭发现她跟一个清秀勒汉相依相偎,他才明白她的心已被别人勾去了。
  他眼里平添了一层凶残,对名叫金培的那勒汉吼着:
  “哪来的骚鸡公?!快滚!”
  “大哥,”金培脸红着“:侗家人服的是个‘理’,没听说一个响雷就把人吓死。”
  “狗娘养的!”他知道金培要挣回面子,愈发肆意了,晃了晃拳头,步步进逼:“好哇,今天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理’,看你还敢缠她不?!”
  珠美脸色骤变,横在他俩中间“:打架么?牛羊都会。”
  她盯着表哥“,有本事对付人熊去!”
  红毛人熊吃了她的亲弟弟—岩扎的亲表弟,闹得几个寨子人心惶惶。他自然是要去找它的。没想到像勒缅一样秀气的金培也上了豺狗界,而且现在就人事不知地躺在他面前。
  他吐了一口气,不再看他。转过身,便踩着一滩铁似的腥红—这是人熊身上滴下来的血。“金培是为救我才负伤的呀!”他想到。金培为什么不让人熊把他岩扎撕碎了呢?这样,他不就能顺利的得到珠美了吗?他救了我的命,难道我却眼睁睁地让他流血死去?
  他将嚼碎的羊古树叶敷在金培伤口上,血仍然止不住。
  他爬上陡峻的尖岩,找到了止血的特效草药—金丝毛。
  他忙捋下金黄色的茸毛,密密实实敷在金培伤口上,包扎好。血丝不再渗出。树隙间的日影已开始西斜,一阵阵疼痛袭来,他抚摸着左臂上的伤口,离开血染的密林“。让撒堂保佑他吧!”他边走边想。
  “汪汪—汪!”
  猛然,一声低沉的吠叫从右边山崖上传来,他骇了一跳,感到异常恐怖。这不是狗吠,而是豺狗子的叫声。这种似狗似狼喜群聚的凶兽专爱用利齿从背后攻击人或动物的腹部,以啖食肚肠为乐事。连敢跟老虎争高下的野牛都怕它。它却惧怕人熊。或许是感觉到已再没有危险了,它们又开始出来捕食猎物。
  岩扎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豺狗子很容易嗅出血的腥味,身负重伤的金培将无法逃脱它们利齿的撕咬,他好像看到了血淋淋的翻花的肚肠。
  他转身回到原处,将金培捆在脊背上,艰难地挪动脚步。腐叶下淤积的污水漫溢上来,淹过他的脚背,将不断滴落的汗珠溶化开去
  二
  金培看到了那个“约标”—青年男女约会的标记。
  绿油油的芭茅草,被拧成田螺形状,放在那株被称为“树仙”的千年杉下。
  “珠美—”金培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只有满坡的翠绿向他涌来。
  蓊郁的杉树林中,竟怒放着一大丛紫红的玉盘杜鹃,那么熟悉地映入他的眼帘,撩起他的绵绵情思
  金培第一次见到珠美是在集上,她卖花围胸。万紫千红在青色侗布上竞相媲美。勒缅们围着小摊挑拣着,比划着,她们是买回去照花样绣哩。他和几个勒汉也挤在摊前,他们看的是花头巾下粉莹莹的脸,绣花围裙贴着的圆溜溜的胸。人都快走光了,他还爱不释手地看那张绣着紫玉盘杜鹃大花的花围胸。
  “你买?”她疑惑地打量着他。
  金培点了点头,心里咚咚跳。
  “给主像(情人)?”
  他摇了摇头。
  “给你阿姐?阿妹?”
  他脸涨得通红,扔下钱飞也似地跑了。
  金培从小就跟姐姐相依为命,耳濡目染,便也沾上些勒缅习性,绣得一手好花。长大成人了,知道害羞,不再拿针摸线。有时又禁不住诱惑;勒汉的自尊又使他不得不避免别人笑话。
  他仍然上山找猎,与勒汉们去“玩山”。与珠美又一次相遇。
  那天,金培清秀的相貌,奇特的举动,给珠美留下深刻的印象,总也抹不去。她怪,多少勒汉在她面前唱歌她不动心,他才唱几句她就像勾了魂似的。一次次的“玩山”唱不尽的歌,一座座“花园”约会说不完的话。从“初会”“、借带”
  到“相思”“、成双”,磨穿了草鞋,留下了深情。
  金培被人熊撕伤后,珠美三天两头到上堡看望。伤口结痴后他对她说姐要托媒人去古峒她家提亲,她竟怔住了,过一会才慌乱地摆摆手“:不,不!”
  金培知道珠美的苦衷。侗家勒缅是快活的鸟,自由自在地唱,尽情尽意地“玩山”“、赶会”、找情郎。侗家勒缅又是飞不动的鸟,恋爱自由婚姻不自由,婚事由父母作主“,女还舅门”像一条条铁链,锁住了她们的翅膀。
  “不忍离来不忍分,唱首苦歌送归程”金培送珠美回古峒,忧伤地唱,珠美沉默,心事重重。
  二十多天没见面了,今天,她约他到杉木坡来,要告诉他什么呢?
  似乎,金培感到身后有轻微的草叶拨动,转过身,一股熟悉的如新鲜茶苞的清香扑入他的鼻翼。不知什么时候,珠美已站在他面前。
  “培郎—”
  乌黑的头发盘成两个髻;刘海下的眸子如月牙般亮着;青色侗布衣的白领口上,粉红的桃花将她莹洁的脸映衬得更加秀美。
  “你不会生气吧?”声音如同她柔柔的身子。
  “生气?”金培收住痴痴的目光,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二十几天前的拒绝还是今天姗姗来迟?“我我怎么会生气呢?”
  珠美靠在金培肩上,月牙儿照着他脸上每一处凹凸:
  “你真心爱我?”
  “这还用说。”
  “生死不悔?”
  “生死不悔!”
  她摊开手,掌心里一枚暗黄色的铜钱,在洁白的手掌中发出幽幽的光泽。
  他的眼前倏地亮起一片光芒,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圣的感情充满了全身—她这是要把自己的生死交给他,砍铜钱盟誓啊!
  他恭敬地摆好铜钱,将腰刀庄严地举过头,跪下,白光一闪“,当”的一声,铜钱从中破开。
  她虔诚地跪下。两人手里各执一半铜钱
  生不离,死不离,
  生共板凳死共泥;
  三月清明共插柳,
  七月十五共烧衣!
  那歌,化成了血,在血管里汩汩流淌。许久,金培才站起身,望着她的眼,坚决地说“:珠美,我们相搭(私奔)吧!
  就像《琵琶歌》里唱的娘美和助郎一样,远走他乡!”
  她月牙眼泛起热热的光,随即又暗淡了,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与你相搭!”
  “岩扎会硬逼你成亲的,珠美—”
  “自打阿爹死后,我家全靠舅舅和岩扎表哥照应,我欠下他们的情太多、太多”
  “可我俩怎么办?你阿妈、你舅舅、还有你岩扎表哥,他们决不会让我们结亲的!”
  她抓住他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