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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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这些孩子每人都套了一件长衫,里面暗藏双刀。镇上的百姓都晓得大大人、大太太今儿要进城去烧香,关门歇业,也没得人来买点心。他们在镇上雇了两顶大轿,孙大爷跟奶奶上轿,邹氏弟兄跟在轿后,孩子们挑的挑,抬的抬,离了大镇,直奔登州东门。他们嘴说是进城烧十庙的香火,奶奶的性子躁,进城之后,一处香都没有烧,一脚就奔监牢。
牢里昨天就得了信了,说是大大人、大太太今天要进城烧十庙的香火,还要到牢里来看望犯人,祭奠死人。这是过去有钱的人作兴做的善事,何况是大大人、大太太呢,当然要早早作准备。一太早,牢头禁子就把十大号牢门的锁一一检查过了,等大大人、大太太一到,把一号一号的犯人带出来见他们请安、领赏。把狱神堂也布置好了,张灯结彩,挂紫悬红。另外把小茶炊子着起来了,小八件茶食买好了。乖乖,他们当个交易在这块玩哩!听说大大人、大太太的轿子快到了,提牢吏带着伙计们到牢门外来迎接。心里有话:他们既然是来做好事的,肯定要毛松子雨洒洒,给我们大家点个好处唦。看见轿子到了,大家上前请安。孙大爷跟奶奶下轿,把轿夫打发走,带着邹氏弟兄和几个孩子,跟着提牢吏进内,留了十名孩子在牢门口。
他们进去之后,看牢门的伙计正准备把牢门关闩,盘链下锁。留在牢门口的孩子一望:“呔!”“咦,喊什么事?”“你们这个牢门要关起来干什么?”“不是干什么哎,太爷哎,牢门都是一步一关,一步一锁哎,这是我们这块的规矩哎。”“哪有这么多的规矩!我们大大人、大太太进去一会工夫就出来了,这个牢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把人烦煞了。不要关!”“咦,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哎,上头查下来,我们不得了哎!”“什么,上面还来查?”“当然要查啦。告诉你啊,牢里头关的没得一个好人啊,全是犯人啊。牢门如不关,万一有个把犯人滑掉,或者混进个把歹人,再把犯人带了跑掉了,我们吃罪不起啊!嘻嘻,老大哥哎,这不是我们的事,是上头的规矩哎。”“照你这么说,牢门关起来就没有事啦?”“关起来嘛,到底好得多哪,放心得多哪。”“这都怪你们没有用!像我们哥几弟兄个个有本领,有我们在这个地方,谁敢溜,谁敢跑啊?没有事,不要关!”“噢,好的。这么说牢门就拜托拜托了。”“罢了,不要磕头了。”“哪……哪个磕头的呀?真要命哩……好玩哩。”难为他还拜托哩,这一拜托,把牢里的两个犯人拜托了跑掉了。
孙大爷、奶奶跟着提牢吏到了狱神堂,朝上头一坐,伙计赶快代他们泡茶。挑担子的孩子把担子朝狱神堂门外一蹾,里头有的是点心,有的是大块鱼、大块肉,准备赏给犯人吃的。因为平时犯人在牢里吃不饱啊,有人来做好事,就让他们大吃一顿。邹渊、邹润一边一个朝堂口一站。顾大嫂哪有心思喝茶,吩咐快把犯人带出来。牢头禁子就从第一大号开始,一号一号的把犯人带出来,叫他们见大大人、大太太请安,领赏。这些犯人到了狱神堂口,抬头朝上一望:咦,乖乖,大大人有个大相哩!再望望大太太,一个个吓了一跳。只看见大太太坐在上头怪眼圆睁,眼睛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怕人哩!他们不晓得,大太太是以做好事为名,实骨子是来救她两个兄弟的。犯人请过安,就到门外来领赏,领点心、大块鱼、大块肉。来一个,赏一个,来两个,赏一双。就这样子,犯人来得差不多了。奶奶急死了:怎么到现在看不见两个兄弟的?奶奶不晓得,她的两个兄弟,牢头禁子没有敢把他们放出来。为什么不敢放出来?因为他们不但是“章”字号的死囚,案情重大,而且这两个人又特别厉害,蛮不讲理,是两个野人,如把他们放出来,万一吓着了大大人、大太太,那怎么得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大人、大太太就是来找这两个人的。
奶奶看不到两个兄弟,着躁了,望着站在旁边的提牢吏:“孩子啊!”“嗯……呃咳。”我大概变小了,变成伢子了。孩(谐“鞋”)子,还袜子哩!“嗯唔,大、大、大大太。”“你把犯人都带出来了吗?”“这个……不不不,大太太,不瞒你老人家说,还有一号的两个犯人没有带出来。”“呔!你这个死剁了头的!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出来?”“这个……回大大人、大太太,这两个犯人,我小人不敢放他们出来。”“为什么不敢?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是弟兄两个,一个叫顾珍,一个叫顾宝。你老人家不晓得,这两个人不但案情重大,是‘章’字号的死囚,而且身高个大,力气又大,脾气又坏,居然在老爷堂上把毛师爷活撕掉了,不晓得多野哩,我们都喊他们野人。如把他们放出来领赏,万一惊吓了你大太太,我们吃罪不起啊!”“你混讲些什么?什么野人不野人哪?我今天来做好事,不管他野人不野人。他们就要被杀头了。怪可怜的。我做好事,宁有一庄,不有一家。快把他们带上来,出了事有我!”“呕,呕,呕——”咦,乖乖,出了事有她,她不怕。不过,望望大太太这副样子也不见得怕。说这两个野人样子难看,大太太也不见得好看到哪块。她叫带,就带啊。不是旁的,她眼睛翻翻的,如不听她的话,三个不对再被她弄一下子,还没处伸冤呢。不要说是我们这些手下人了,听说就连总镇孙二爷在她面前,三个不对就是一个嘴巴子,动不动就跪下来了。她高起兴来,快活起来,能把孙二爷拖过去亲热亲热。人都说这位大太太的脾气与人不同。
这个小伙跑到“章”字号,把锁一开,先告诉解氏弟兄,说是今儿大大人、大太太进城烧十庙香火,顺便来望望犯人,发发赏,做做好事,你们要放老实些。解氏弟兄一听,心里有数了。唔,乐和这个人是个朋友,够交情,给我们把信带到了。我家姐姐哪块是来烧什么十庙香的呀?什么菩萨,什么鬼啊神的。她从来就不相信,她是来救我们的呀!两个人点点头,站起身来;“嗦啷,嗦啷,嗦啷,嗦啷”镣铐声响,跟着这个小伙奔狱神堂。
两个人到了堂口,朝上一望。不望则已,望见姐姐跟姐夫坐在上头,两个人朝下一趴,做什么?“哇哇”大哭。好不容易见到亲人了,忍不住心酸流泪。我们如有命出去,要算是再生人,如不是姐姐跟姐夫想办法来救我们,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杀头了。我们死得冤枉哪,这个毛老头子父子太混帐啊,像这种坏人,打死个把有什么了不起唦,想不到这个地方是什么王法之地,打死人要偿命。这个地方不能再蹲了!奶奶在上面望见两个兄弟镣铐在身,受这种苦,也忍不住一阵心酸。
奶奶望着手下孩子会了个意。孩子望着这个提牢吏一声喊:“呔!赶快代他们把家伙开掉!他们戴着家伙怎么吃啊?”“这个……那个……老大哥啊,实在对不起,这个不能玩。”“为什么不能玩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两个人不但案情重大,而且脾气又不好,是两个野人。如果代他们把家伙松掉,万一他们蹦掉了,那就糟了!到时候你们跑掉了,大大人、大太太不要紧哎,倒楣的是我们,上头查下来,我们不得了啊!”“怕什么,有我们在这个地方,谅他们也溜不了,没有事,快开!”“这个……那个……”“怎么着?我们大大人、大太太发善心,你敢违抗?”“不不。”你家孙子才敢违抗哩;“不过我们心里头有些害怕。既然你们一定要开嘛,我就一切拜托了。——伙计哎,开啊!”他又拜托了。这个小伙跟牢头禁子把钥匙拿过来,代解氏弟兄把枷锁镣拷打开,朝旁边一放。弟兄两个几天没得饱肚子了,先忙吃,大啖而特啖。这个提牢吏在旁边望望,奇怪啊,旁的犯人到这块来,大大人、大太太都没得这么客气嘛,都是让他们戴着家伙吃嘛,怎么对这两个犯人这么客气的呀?旁的犯人都是几块鱼、几块肉、几个点心,不准多拿,这两个犯人是尽吃,鱼啊肉的直拖,点心左一个,右一个,如流星赶月。大概他们认得,有交情哪?不见得吧。噢,大概因为他们两个人是死囚,大大人、大太太心肠好,可怜他们,让他们吃足了,反正是两个要死的人了。是的哎,要挨杀的人,你不让他吃饱了,死后还是个饿死鬼。饿死鬼投胎就要投个富人家哪,如投个穷人家,人家常说的“饿死鬼投胎”,吃起来一顿等不及一顿,要把人家吃穷哩。再望望顾珍、顾宝:奇怪哩,这两个人怎么吃得下去的呀?倒要杀头的人,该派一肚子的心事,吃不下去哎。你望望看,两个人吃起来狼吞虎咽。没得命了,吃起肉来动手抓。噢,不错,这两个人想得开,晓得反正要死了,不如吃个饱,吃吃好死了。这个小伙就望着他们两个人吃,心里在这块瞎猜。
等他们弟兄两个吃饱了,奶奶在上头发作了,突然朝起一站,一声喊:“拔了!”拔什么东西?这还要问吗,家伙都暗藏在身上;“拔”嘛就是拔刀哎。奶奶一个“拔”字出了口,只听见:“嗦!”“嗦!”“嗦!”“嗦!”……一个个把长衫一掀,从腰里把刀拔出来了。每人都是一对双刀,亮烁烁的如同白条鱼仿佛,朝起一举。邹渊、邹润端着刀就拦住堂口。提牢吏跟这些牢头禁子一望:“啊唷喂!我的妈妈!他们腰里都有刀哪!”奶奶望望他们:“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今天哪里是烧什么十庙香火,我们是特地来翻监劫狱的!顾珍、顾宝是我的两个嫡亲兄弟。你们放漂亮一点,不要阻拦,免得我们动家伙!”大家一听,你家孙子才敢阻拦哩!“就是了,大太太,你老人家放心,你们只管走。”“我们只带走这两个人,别的犯人我们一个不带。我们走了之后,你们把牢门关闩,盘链下锁,如有别的犯人跑了,不关我们的事!”这个要跟他们交下口哪,我们只带走两个,到时候旁的犯人被他们放跑掉了,不要胡萝卜写到蜡烛帐上,算到我们头上来。“就是了,就是了。”“走!”夫妻两个下了狱神堂,带着邹渊、邹润、解珍、解宝,孩子们紧紧跟随,所有的鱼肉点心、香烛纸马全不要了,冲出了牢门。他们走了之后,牢里的伙计赶紧把牢门关闩,盘链下锁,把其余的犯人先看管好,然后去报官。官府听说是大大人,大太太带了十几个人来翻监劫狱,赶紧派人去报都监府,自己吓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生怕他们带着顾珍、顾宝杀到他衙门里来,再把他来个活撕。
孙大爷夫妇带着人众上了大街,街上的百姓望见这么多的人拿着家伙,胆小的吓了往家跑,开店的吓了把店门一关。其实孙大爷夫妇在狮子山当山大王时,也从不搔扰百姓。他们不耽搁,出了东门,绕过大镇,到了松林,跟大家会合。大家见他们把解氏弟兄救出来了,心里好欢喜。大家合而为一,随即上大路。只留下孙新一个人独挡追兵。
可有追兵?有哩。都监府得了信之后,带了五百兵丁来追。追出东门,到了大镇如意馆一望,关门落锁,一个人都没得。问问周围的百姓,说大大人、大太太一太早就走了,到现在没有家来过。接着再追。追到大镇外松林,从松林内出来一匹坐马,马上是孙二爷,手里端着一杆长枪。孙二爷一声喊:“呔——!本镇今天帮助兄嫂翻监劫狱,现在随兄嫂一起走了。你们不必追赶,赶速回城,如若不然,休怪本镇枪下无情!”都监老爷一听:我的妈妈!哪晓得孙大人也造反了。连海贼都怕他,我们就打得过他了吗?把五百兵丁一带,掉脸回转登州,做公事报都城。都城随后派人来任总镇。
孙二爷追上了兄嫂,把吓退追兵的经过告诉他们,大家都非常高兴。顾大嫂一想:“孙二啊,那个毛家庄的毛老头子太可恶,我两个兄弟就是吃的他的苦,我们不如去把他杀了,代我两个兄弟报仇。”孙二爷一听:“好!”现在是一不做,二不休。我在登州早就听人说了,这个毛家庄的毛老头子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百姓恨之入骨,不如顺便代地方除去这一害。大家就绕路奔登云山毛家庄。到了毛家庄,冲进大门,就来找毛老头子。
毛老头子哭儿子哭了好一阵子,不能老哭唦,这时候正在家里吃着饭哩。六样头的菜放在桌上,老头子正扒了一口饭,这口饭在嘴里还没有来得及咽哩,上不上,下不下,解珍蹿上去一刀,从前心一直戳到后心。解二爷还不解恨,上去又是一刀,把他的一颗头砍下来了。庄上的庄丁溜得干干净净,晓得他们厉害,也没得哪个愿意为毛老头子卖命,平时倒恨死他了。顾大嫂吩咐孩子们,把他家里的珍珠细软值饯的东西带着,然后放一把火,把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