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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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二爷主意拿定,把鸡放在厨房里,先把三碗饭一端,筷子一抓,来到桌子面前:“哎;杨、石二位哥,吃饭了。”石老三抬头一望:“唉唏——!”叹了一口气。心里有话:刚才我把他教训了一顿,难为他居然还把饭烧出来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忙上忙下,淘米啊,烧火啊,还要把饭汆熟了。唔,时二兄弟这个人着实不丑,为人勤快、厚道。杨雄抬头一望:“唉唏——!”也叹了一口气。他叹这口气就不是石秀的想法了。他叹什么气?饭是端得来了,光有饭,没得菜,这种白饭怎么吃得下去?石老三听懂他叹气的意思了:你倒考究得很哩,这是什么时候啊!“杨大哥,你不要贪心不足啊,饭端得来已经很好了,饥来就好下饭哪!”时二爷在旁边把石老三一望,心里吓了一跳:咦喂,咦喂!石老三啊,你好聪明啊,你倒晓得“鸡来好下饭”啦?你又没有跟我一起到厨房里头去,你怎么晓得我搭了一只鸡子来的呀?其实时迁是贼人胆虚,石三郎说的“饥”字,不是鸡鸭的“鸡”,是饥饿的“饥”,时迁以为是鸡鸭的“鸡”。时二爷不敢耽搁,随即跑到厨房里头,把个青花大碗端上来朝桌子上一放,顺带了个盐碟子来。石老三望望:“时二兄弟,这是哪里来的?”“喔,这是老时捧了个桃子。”他跟石秀玩了句暗语。石秀懂他这句话,听了之后点点头。点头归点头,但是心里头总觉得在人家家里借宿,偷人家东西不应该。再回过头来一想:哼,只怪戴雄这个囚攮的太不像话。他如果刚才待我们好些,大家客客气气,我们把几个钱给他,他哪怕代我们买点酱小菜来,时迁要是再做这种事,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现在我还不好怪时迁。杨雄一看:“啊呀,时二兄弟,我们是在人家借宿的,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如若被人家知道了,那就难堪了。”嘴里说着,手一伸,“啪!”把支在上面的一条鸡腿已经掰下来了,在盐碟子里蘸了两下子,朝嘴里一送,“唏呼唏呼唏呼……下次不可以啊!唏呼唏呼唏呼……我们已经跟人家打过包票了!唏呼唏呼唏呼……被人家知道了,我们不好交代啊!唏呼唏呼唏呼……”他一边说着,一边啃着鸡腿子。时二爷朝他望望,心里有话:哼,我真不懂啊,我错了,你教训我,罢了;你就该派不要吃咧,你比哪个都吃得快,头一个动手,先把条鸡腿玩掉了。时二爷没有开口,两只眼睛就盯住他望。石老三看看杨雄,心里也一肚子不高兴:倒不是我好吃,杨大哥哎,你这个人也太自私了,吃起东西来一点也不顾人。一只鸡子不过两条腿,我们这块弟兄三个,你还稍微关顾我们一点个,你一句客气话没得,掰下条鸡腿居然就独吞了!这下子只剩了一条腿了,我也不能客气了,只好对不起时二兄弟了。石老三手一伸,“嗒”把鸡子翻了个身,正准备掰那一条鸡腿,再一望:咦,乖乖!那一条腿已经没得了。唔,哪晓得有只手比杨雄还要来得快!一定是时迁在厨房里就吃掉一条腿了。“时二兄弟!”“哎,石老三。”“还有一条腿呢?”“没有啊,它就是一条腿。”“什么?这只鸡子只有一条腿啊?”“不错,只有一条腿。”“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条腿的鸡,恐怕那一条腿已经下了你的肚子吧?”“老时没有吃。我告诉你,它天生的就是一条独腿,叫‘金鸡独立’!”石老三听听好笑: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哩。不谈了,两条腿已经被他们吃掉了,我还是赶快拣别的地方吃吧,再迟点个就要被他们吃光了。乖乖!你看看这三个人,个个狼吞虎咽,一个不让一个。一刻儿工夫,一只又大又肥的鸡被他们吃得精光,饭也全部下了肚。杨、石二人把空碗和筷子朝桌子当中一推,右手一抬,把嘴一抹,接着又朝桌上一趴,又闭目养神了。
时迁心里有话:哎,你们倒好哩,一动也不动啊?先前我一个人忙就不谈了,现在吃过了,你们嘛也稍微动动手,把碗盏筷子收收,帮我洗洗,你们玩得好,只动嘴,不动手。唉,罢了,既是弟兄们在一起,我又比他们小些,只好我吃点亏咧,还是我一个人来。他把桌上的鸡骨头朝空碗里头一捋,把碗盏筷子捧到厨房里头,把鸡骨头朝那个钵子里头一倒。再朝锅里头望望,锅巴已经不烫了。拿锅铲子把锅巴铲起来,掰成一块一块的,朝袖筒子里一倒。过去人的袖子跟我们现在不一样,袖子很宽大,里头可以放不少东西。不好啦,锅巴上有鸡油哩,不脏吗?前头就说过了,时迁就是这种人,他是阴沟里的鸭子——顾嘴不顾身,他才不管脏不脏哩,只要有得吃就行。时迁心里有话:你们不动手,对不起,锅巴就全归我了。我把事情做完了之后,就一个人嚼鸡油锅巴玩了。
时迁舀了点水朝锅里头一倒,烧了个柴把子,水热了之后,把锅洗得干干净净,连锅盖的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什么砧板、厨刀等等一切用具全部用热水烫了一遍,用抹布把锅台的角壁角落也抹了一遍,又仔细望望地上,看还有没有掉下来的鸡毛,滴下来的鸡血等等痕迹。把所有东西都洗抹干净之后,还在锅里放一点清水,这叫养锅水,然后才把锅盖盖起来。时迁端着钵子把后门朝下一开,出了后门,踩石坡下去,到了水口把钵子朝水面上一放,用劲一推,“得儿——”把它一直推到河心。钵子顺水“哗……”朝下流淌了。时迁心定神安,这一来好了,宝贝金鸡下了肚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庄上即使发觉金鸡没得了,查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来,什么道理呢?第一,我们不是庄上的人;第二,我们不晓得他们有宝贝金鸡;第三,找不到一点我们偷吃的痕迹。时二爷回到房里,把后门闩好了,一个箭步蹿上炕。闲得没事,就把袖子里的鸡油锅巴拿出来嚼了玩。
哪晓得这个锅巴太脆,啊咦喂,时二爷嚼得“格里格嘣”响。人家说“馋猫鼻子尖”啊,馋人的耳朵也尖哩!时二爷才嚼了两块,就被杨雄听到了,头朝起一抬:“时二兄弟,你吃的什么东西啊?”“鸡油锅巴。”“来啊,拿两片来吃了玩玩。”“好。”时迁拿了两片给杨雄。杨大爷嚼嚼,不坏。石老三也听到了,“时二兄弟,拿两片来!”“噢——”时迁心里有话:乖乖,做起事来你们是一个不动,吃起来你们是一口不让。唉,不谈了,就让你们分分肥咧。又递了两块给石秀。杨、石二人不过是尝尝而已,嚼了两块,把嘴一抹,又伏在桌上养神了。时迁还躺在炕上有滋有味地嚼鸡油锅巴。他们以为偷鸡的事人不知鬼不晓,哪晓得外头“鸡案”已经发作了!
莫忙,你说了半天,这座村庄究竟叫什么庄?这就是山东赫赫有名的祝家庄。
三、兄弟遭难
祝家庄地处山东兖州边界,与水泊梁山相距甚近。这个庄子地势好、范围大,庄里头有东南西北四口大井,周围一转有庄墙,四面有庄门。庄南门外有一座大树林,树林子里头埋伏重重,庄北门外有一座独龙岗,山路弯弯曲曲,高低凸凹不平,东门外有条大路通向李家庄,西门外有条大路通向扈家庄,把个祝家庄严严地围在当中。祝家庄用兵能攻能守,还和扈家庄、李家庄联络好,打起仗来,互相接应。庄主姓祝,老弟兄三个。老大祝朝奉、老二祝朝安,这两个人为人都不正,唯有老三祝朝林心地善良,诵经信佛,至今没有娶过亲,还是个老童男。素日平常,他恨两个哥哥的所作所为。老大祝朝奉,生有三个儿子,取的都是单名,叫祝龙、祝虎、祝彪。祝龙、祝虎兄弟两个一共生了七个男孩子,也全是单名,取的是引、风、乾、元、亨、利、贞。三公子祝彪已下聘定亲,尚未成家。他的这位未婚妻是西边扈家庄庄主的一位千金,叫扈三娘,外号“一丈青”。按理,她还没有出嫁,应该叫扈三姑。下面说到她的书时,就叫她扈三姑;待她出嫁以后,再叫她为扈三娘。祝朝奉、祝朝安弟兄两个,还有三位少爷,七位小爷,一代传一代,三代人都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老弟兄两个跟当今殿帅高俅结拜过金兰,高俅启奏皇帝徽宗,举荐他们征剿梁山,徽宗这个昏君就传下一道圣旨,命祝家庄竖起大旗,招兵买马,积草囤粮,准备剿灭水泊梁山。他们奉了圣旨之后,也晓得梁山上人才甚多,要硬斗,又怕斗不过梁山。怎么办?后来想了个法子,聘请高手能人,不惜重金,亲自登门,到河北栾家庄,把枪棒教师栾廷玉请到祝家庄,拜为教师爷,执掌兵权。有了栾廷玉,老弟兄随即就做了一面大言牌,上写狂言大话:
“好座巍巍独龙岗,独龙岗下祝家庄。
绕庄一带长流水,沿河近岸筑高墙。
墙内森森罗剑戟,门前密密布刀枪。
祝家庄里多殷实,黄金万两米千仓。
对敌尽皆雄壮士,冲锋都是少年郎。
祝龙出阵人难敌,祝虎交锋莫可当。
更有祝彪多厉害,叱咤风云赛霸王。
朝奉祝公谋略广,栾大师爷辅佐强。
白旗一对庄前插,两面旗上字两行:
填平水泊擒晁盖,踏破梁山捉宋江。”
他们刚把大言牌做好,正要栽到庄前去,栾廷玉晓得了,随即制止,不许拿出去,暂时先放在庄里。为什么呢?栾廷玉晓得现在祝家庄的实力还不够,梁山上的人比我们强,要是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等我们去剿灭梁山,梁山就先出兵来剿灭我们了。等我们祝家庄有把握能战胜梁山的时候,再把大言牌挂出去不迟。这个栾廷玉啊,倒是很有点见识。
究竟“鸡案”怎么发作的?今天栾师爷吃过晚饭,来到校场演武厅。厅里灯烛辉煌,祝龙、祝虎、祝彪,引、风、乾、元、亨、利、贞——三位少爷,七位小爷,都坐在厅上,跟栾廷玉闲谈军务。谈着谈着,栾廷玉嘴一张,打了个哈欠:“啊——啐——”“师爷,你老困倦了?”“是啊,今天起身稍许早了一点。”“师爷,你老就早点休息吧。”“好。”大家站起身,三位少爷、七位小爷,向师老爷打一躬:“告辞了。”他们回自己的住房。手下人把厅上的灯吹灭了。
栾廷玉就住在演武厅后头,有一间专门给师老爷住的房间。下了厅,先在墙边解手,解过手之后,刚准备进自己的房间,猛然听见那边有人喊:“咦——,奇怪,奇怪哩!”“啊?”师老爷不进房了,赶忙吩咐人:“查——!”为什么要查?唔,非查不可。啊咦喂,不过喊了声“奇怪”,就非查不可?哎,这一点外人就不懂了,什人“奇怪”、“不好”、“有神了”、“出鬼了”,这些话在军中是犯忌的,在军营里头是不允许随便说的。他吩咐“查”,立即有人去查。原来是演武厅旁边有八个看更香的手下人喊“奇怪”。咦,诸位要问我啦:上文不是交代说,祝家庄已经把更香一起都取消了吗?是的,原先是取消了,定更报时都以那只宝贝金鸡的叫声为准。但是,自从栾廷玉到了庄上,他不赞成取消更香。他说,这只鸡虽说是只报晓金鸡,没有误过事,但它毕竟是个畜生,不是人哎,不通人性哎。它今儿个快活,没病,按时按点的叫,是可以以它的叫声为准,如若有哪一天它害病了,不高兴了,不喊了,我们以什么为准呢?平时还无所谓,如若在两军对阵之时,万一这个畜生误了事,那就有全军覆没之灾!不过大太公祝朝奉一定要把更香全部取消,认为这只金鸡绝不会误事。两个人争论了一阵子,最后双方让步,决定其他地方的更香都取消,把演武厅旁边的一处更香恢复起来,让师老爷心里踏实些,以防意外。
一会工夫,去查问的手下人回来报了:“报——!禀师老爷!”“怎样?”“刚才是看更香的几个弟兄喊奇怪,因为更香标的时辰已经到了二更了,南庄庄墙上头跟其它的地方还是敲的一更,所以他们觉得奇怪。恐怕是宝贝金鸡误了事了。”“啊——?”我说的吧,不能单以这只畜生的叫声为准,现在误了事了吧。栾廷玉转身回到演武厅,吩咐,把祝龙、祝虎、祝彪以及七位小爷一起叫回头。十个人回到厅上朝下一坐。师老爷又吩咐厅上当差的:赶快骑马到南庄墙上查点,为何不转更。手下人就在厅口拉了一匹坐骑,上了马,鞭杆子一扬,直奔南庄门。到了南庄门口。腿一挥,下了马,踩坡上了南庄墙,望着庄外鸡房一声喊:“哎——!鸡房里头的人听着啊——!更香已经二更了,你们这边还是打的定更,为什么到这一刻不转更?请你们望望看,是不是宝贝金鸡误事了?是师老爷吩咐我来查的。速速回话。啊?怎么不回话?”
嘿,他不晓得,这时候鸡房里正热闹着哩。这一刻正临到戴雄坐庄。空大碗摆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