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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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才十六岁,你癞和尚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亏你好意思说出口的,岂有此理!自己也不怕难为情。阿弥陀佛!”“啊咦喂,你就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了,还装腔作势念经哩,不要把菩萨吓跑掉了。”“不是我装腔作势,总归你不该说这种话。”“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我不过是说了玩玩的,你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就拉倒。”“不谈了,不谈了,快走吧。”“快走。”
石秀在后面听了这一番话:啊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直以为奸夫是那个买肉的小伙,哪晓得我弄错了,原来奸夫是个出家人。石秀不由暗暗责备杨雄。为什么要责备杨雄呢?回想那天我在茶馆里头把探奸的经过告诉你,说到我准备上楼的时候,你忽然冒了一句,问我“你上楼可曾看见那个和尚”,我当时莫名其妙,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含糊其词,没有告诉我,原来你不是不晓得你家老婆跟和尚有来往,你既晓得,你怎么忍受得了的?你不但忍受了,那天晚上你还反过来骂了我石秀一顿。你杨雄虽是一筹英雄好汉,但远远不是你家老婆潘巧云的对手,她把你抓在手掌心里玩,你居然还就听她玩。石秀为了听两个和尚的谈话,没有动手,这一刻再望望:唉,不好,今天不能动手了。什么道理?两个出家人已经到了千里巷口了,如这时候动手,把他们杀在千里巷口,这个人命案子就与杨雄家无关了,杨雄也就不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我要么不杀,要杀就要把奸夫杀在他家门口,不但杀在他家门口,血还要冒在他家门上。这样你杨雄非要破这一案不可。到那个时候,我才好把你家这回事揭开来,让你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石秀这时候只好放他们走,等明天再说。两个出家人出了千里巷,回报恩寺。石秀回到蔡家肉店门口,轻轻把门推开,进门之后复行把门关闩好,把油灯吹熄了,伏在案板上养神。
不一会,五鼓天明,听见外面巷子里有人走路了。又过了一刻,只听见门外:“嘭!嘭!嘭!”“谁?”“是我啊,石大爷啊。”“来了。”听得出来,是蔡家父子。石老三起身把门一开:“你老早哇。”“你早你早。石大爷啊,夜里你那们朋友可曾按时把钱送来啊?”“唉,不谈了,我那位朋友来是按时来了,但是钱没有带来。”“咦,这是什么道理?”“他说他昨天为一件事情耽误了,没有来得及去取这笔钱,先来向我打个招呼,说是今天还是那个时间把钱送到此地来。”“喔,这种因事误事是常有的,这也不能怪他,有时我们也遇到这种情况。照这么说,他说今天送来,大概不会再误事了吧?”“大概不会再误事。不过,这一来又要麻烦你老一天了。”“你找话说哩!石大爷哎,你我又不是外人,承你的情看得起我,不要说你睡天把两天,就是长期睡在这块都没事。这样吧,我马上陪你去吃早茶,吃过早茶你办你的事,到晚上,我代你把床铺铺好了,在这块等你。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你不来我不走。好不好?”“好。不过,吃早点的事你老不用客气了,免得耽误你们做生意,咱晚上再来麻烦你老。”“好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石秀走了。蔡家父子把铺盖一卷,往角落里凳子上一放,把案板朝外头一拉,做他们的生意。
石秀到了街了,先到茶馆里吃早茶。吃过早茶,在街上随便逛逛。逛到中午,到饭店里中饭。吃过中饭,随便走走。晚上提早到饭店里吃晚饭,免得让蔡老头子久等。吃过晚饭,赶到蔡家肉店一望,蔡老头子已经在这块等他了。他儿子已经把一担头先挑走了。“石大爷啊,你来啦!”“咱来了。你老久等啦!”“谈不到,谈不到。喏,我已经代把被子铺好了,火刀、火石、油灯都在老地方。我就走了。”“你老请。”
蔡老头子走后,石秀先把门关闩好。时间还早,伏在案板上养养神。到了三更,石秀把油灯点起来,还是昨天的老样子,把灯头朝里。因为情形已经清楚了,今天可以有准备的动手,把风袢一解,脱下长衫朝案板上一放,把腰间的麻袋检点了一下,然后把一口大朴刀抽出来端在手中。悄悄把门开下来,看看门外没有什么动静,跨步出门,还是用老办法,把门反带,里面用凳子倒顶住门。石秀端着刀到了潘府门口,抬头朝楼上一望:要死!楼上跟昨天夜里一样,还是灯光烁亮。用不着说,那个秃驴又来了。既然那个秃驴来了,那个敲梆子的和尚马上就要到了。石秀依旧到前面斜对过那家门口,靠着墙拐子一掩,等候癞和尚。
一刻儿工夫,远处的更声打四更了。不早不迟,在东大街潘府大门外,跟昨天一样,“卜卜卜卜……”先是一棒梆声,接着进脆透酥的喉咙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哪一个?癞和尚。石秀听到梆声和佛号,心里有数,是那个癞和尚到了,马上就要到潘府后门口来了。石秀靠墙掩着没动,耳朵入神听着。
果然不错,癞和尚把竹梆、竹棒朝胳肢窝里一夹、头一埋,“踏踏踏踏……”从东大街拐进了千里巷,到了潘府后门口,把胳肢窝里的竹棒一拿,“卜卜卜卜……”“南无阿弥陀──佛!”念过之后,就在后门口等。哪晓得等了一会,后门没得动静。癞和尚觉得奇怪:往日我癞和尚跑到后门口,多数是师弟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偶尔稍微迟了点,我念过佛号他也就出来了。今儿是什么玩艺头,怎么到现在还不开门的?抬头望望楼上灯亮着。癞和尚心里有话:坏了,恐怕是师弟睡过了头了,还没有醒哩。癞和尚高起兴来了,望着楼上喊起来了。“师弟啊,你还不出来啊?坏啦,拖住你的腿啦?”他在这块说油儿话。正好,他把头抬着,颈项仲得多长的。石秀一望,心里有话:要死!你个秃驴,开心得大哩!你身为出家人,不好好念经拜佛,居然帮你家师弟做这种没魂的事,还在这块说油儿话。我本当只要那个淫僧的命,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趁那个淫僧还未出来之前,先拿你开刀!石秀端着朴刀,一个纵步,“噗!”一阵风蹿到癞和尚的背后。癞和尚听见背后“呼”一阵风,不晓得是什么玩艺,正准备掉过脸来望,没有来得及,石老三的手脚多快啦,把手里的刀一抬,认准他的颈项,“嚓!”一刀,“噗笃!”和尚头落地,“轰!”癞和尚的尸首朝下一倒。血,“噗──!”就正好朝杨大爷家门上一冒。石老三随即往后一退,一步退下去有丈把远。这是为什么?是怕血点子溅到身上来。如果身上有了血点子,这时候天黑,自已看不见,明天早上被蔡家父子看到了,问起来就麻烦了,那一来就露出痕迹了,所以身上要干干净净,不能有一点血迹。石秀杀了癞和尚以后,依旧掩在斜对过门口,等候楼上的淫僧下来。裴如海怎么到这一刻还不下来的?说起来也是巧事。他今天来赴约之前先被事情耽误了。什么事情?寺里今天晚上要放一台焰口,他不能不参加。等焰口放完了,已经过了二更了,再等他匆匆赶到这块来,已经快三更了。他来得迟,一迟无不迟,走也就没有往日那样爽气了。裴如海刚才听见东大街大门外的梆声、佛号,在床上就对潘巧云说了:“哎,听见啊?癞和尚已经到了,我要走了。”“忙什么?早哩。”“不早啦,癞和尚从来不会误事,都是准四更天来,今天是我来得迟啊。”“既然是你来得迟一就稍微再睡下子,不要紧哎。”一个要走,一个挽留,耽搁了。直到癞和尚到千里巷后门口敲梆子、念佛号,裴如海有些急了:“你听听看,癜和尚到了后门口了,不能再不走了。”“啊咦喂,这个癞和尚就像催命鬼差不多,这个催法做啥?”“这不能怪他,时间到咧。现在不走,稍停天亮就不好走了。”“你明儿要早点来。”“我晓得,明儿不会再放焰口了,我一定早点来。咦,我的裤子到哪块去啦?”不好,裤子找不到了。怎么找不到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从前的油灯再亮也比不上现在的电灯,灯草又有好长时问不掭了;而且从前的大床都有顶板,一年四季都挂着帐子,这时候帐门又放着,帐子里头的光线当然就暗了。裴如海手在床里一阵摸,摸了半会,啊咦喂,好不容易摸到了。“你可曾找到'口虐'?”“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块哩。”把裤子拿过来,把被子一掀,两条腿朝里一伸,接着把上身的衣服一穿,把帐门往帐钩上一挂,两条腿一挥,把林子一套,下床,把踏板上的僧鞋一蹬。再低头一望:“唉,不好了,不好了。”“什么事不好啦?”“穿错了。”“什么穿错啦?”“把裤子穿错了。”“你穿的什么裤子?”“我把你的大红绸裤子穿起来了。”“啊咦喂,你怎么把我的裤子穿起来的?既穿起来嘛就算了,就这么穿咧。”“唉,这像什么话?这样跑出去不难看吗?”“不要紧哎,这一刻街上漆黑的,又没得人,哪个晓得你穿的什么裤子?你就把我的大红绸裤先穿了去,把你的裤子放在这个地方,我正好叫迎儿代你洗下子,洗干净了,等你明儿来再换就是了。”“好唦,这么说,我就先把你的裤子穿了走,明天晚上来再换。”
裴如海当时只晓得穿,不晓得潘巧云的这条大红绸裤子是有来由的。论潘太公的家财,在蓟州城里虽不算大富,也可称小康,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潘巧云一年四季的衣裳不但不会差,而且是穿不完的。不管是王押司也好,杨雄也好,到他家来做女婿,都是空身人进门,既不用着送什么聘礼,更谈不到代潘巧云做衣服。但是这条大红绸裤子无巧不巧却是杨雄给潘巧云买的。杨大爷怎么会代潘巧云买这条大红绸裤子的?原来古时候的人穿的衣服跟我们现在的人穿的衣服一样,在颜色、式样方面也经常变更,不过不像我们现在变得这么快,今年流行这种式样、这种颜色,明年又流行那种式样、那种颜色,那时也是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变。潘巧云虽然一年四季的衣裳很多,但都是老式样,老颜色。近来忽然在妇道当中流行一种大红绸裤子,潘巧云也想赶赶时髦,做一条穿穿,就在杨雄耳朵边上随便刮了一句,说:“听说外头的妇道都欢喜穿大红绸裤。”她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想叫杨大爷代她买,是想叫迎儿什么时候上街去剪一段料子,喊个裁缝回来做。哪得杨雄听了这句话以后,就把它摆到心里头了。因为杨雄这个人憨厚,他想:虽然听说老婆跟一个和尚有往来,但是从我进门到现在,从未发现过老婆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而且老婆对我体贴入微,百依百顺;再说我杨雄年纪比她大十多岁,模样生得也不过如此,腰里又没得钱,想想还有些惭愧,既然老婆提到这件事,条把裤子花钱又不多,我杨雄不是办不到,就让我来办一条送给她吧。这一天,衙门里的事情不多,杨大爷就上街准备买衣料了,正巧经过一家衣店门口,衣店里正在“叫号”。什么叫“叫号”?这是从前店里招揽买卖的一种方式,把各种衣裳或者货物编起号来,有一个人专门在这块喊“几号,卖几文”,过往行人听他一喊就站下来看了,看到合适的就买了。直到现在,有些店里玩大拍卖还是这么喊,不过现在花头经更多了,除了用嘴喊以外,还用什么两个喇叭、四个喇叭的收录机放放音乐、流行歌曲。当时杨大爷也跑到店里去望了下子,无巧不巧有一条大红绸裤,簇崭新,颜色又鲜艳,尺寸又和潘巧云的身材差不多,杨大爷决定就买它。杨大爷买回来之后,潘巧云当然欢喜罗,这下子如了心愿了,一穿,尺寸正合身。从此,只要杨雄在家,潘巧云天天都穿这条大红绸裤。这是什么道理?这就是潘巧云的狠处:这条裤子是丈夫买了送给我的,我天天穿,说明欢喜这条裤子,也说明我对丈夫足如何的敬重,丈夫见了心里就会商兴。这次杨雄走后,她把这条大红绸裤脱下来洗了下子,今天才穿起来。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要详细交代这条裤子的来龙去脉?因为下面有它的书说。
裴如海把衣裳穿好了之后,正要走,潘巧云在床上招呼:“不要忙,等等我。”“唉,唉,你睡你的,你起来做啥?”“我起来送送你。”“找话说哩,我是常来常往,明儿晚上倒又来了,要你送做啥?你不要受了凉。”“不要紧哎。”潘巧云又重新拿丁一条裤子,把衣服穿好,“你明天晚上一定要早点来。”“晓得了,明天晚上我哪怕头掉下来都要早点来,你放心。”两个人到外房间迎儿的住处,看见迎儿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到底是小孩子,心血足,四更天正是好睡的时候,冲盹就冲睡着了,潘巧云把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