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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卡夫卡作品集-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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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传来传去,新的资助人将纷纷支持这项事业。比如有一个人说,即使是乡村教师也能向他学习嘛,第二天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低声议论起来,若按他们的观点来推断,人们大概绝不会料到他们会这样。这下这项事业的资金也就有了,一个人募集,其他人把钱交到他手里。大家说,那位乡村教师也该从村子里接出来。大家都来了,根本不在乎他的外表,把他围在中间,因为他割舍不下老伴和孩子,他们也给带上了。你观察过城里人吗?他们总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如果让城里人站成一排,那就会从右唧喳到左,再又唧喳回来,传过来又传过去。他们就这样唧唧喳喳地把咱们扶进车里,咱们几乎没有时间对所有的人点点头。坐在车夫高座上的先生扶正他的夹鼻眼镜,挥舞起鞭子,我们上路了。所有的人都挥着手向村子告别,似乎我们还在那里,似乎咱们并没坐在他们中间。城里驶出几辆马车迎着我们奔来,上面坐着特别性急的人。当咱们驶近时,他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上脖子看我们。募款的那个人安排好了一切,提醒大家保持安静。当咱们驶进城时,车队已经成了长长的一溜,咱们本以为欢迎仪式已经结束,可到旅店门前这才开始。只听一声呼唤,城里马上聚集起许许多多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关心什么事,马上就会有第二个。他们用气息相互抢夺对方的观点并据为己有。这些人并不是全都有车坐,他们在旅店前等着,另有一些人虽然能坐车,但由于自信他们没有坐。他们也等着。真是无法理解,募款的那个人是如何统揽全局的。'〃
  我静静听他讲着。是的,听他讲着我越来越平静。我将印着我那篇文章的小册子,只要是还在我手里的,全堆在桌子上。散落在外的只有极少数,因为前不久我写了一封连锁信,要求将我寄出的文章退还给我,大部分人都退了回来。另外,还有不少人很有礼貌地写信告诉我,他们实在回忆不起来曾收到过这样一篇文章,如果它的确曾寄到了,那么很遗憾,那肯定是丢了。即便是这样也无不妥之处,其实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人请求我允许他将这篇文章作为珍稀之物保存起来,并许诺一定按照连锁信的意思,二十年内不拿给任何人看。这封连锁信乡村教师还没有看到。我真高兴他的话使我如此轻松,我真想把它拿给他看。不过在此之前我也可以毫无顾虑地这样做,因为这封连锁信我写得十分谨慎,并没有无视乡村教师的利益及其事业的利益。这封连锁信的主要内容如下:
  〃我之所以要求退还文章并非因为我已经放弃在文章里所支持的观点,也不是因为我认为它们可能有个别部分属于谬误或无法证实。我的请求纯粹出于个人原因,但十分紧迫。请勿从这一请求推断我对此事的观点。如愿意,请传下去。〃
  我暂时用双手遮住连锁信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您想指责我吗?您为何想指责我?我们可别因为分手而互相怨恨。您应当试着看清楚,虽然您有了一项发现,但这一发现大概并未超出任何其它的发现,因而您所遭受的委屈也不是最大的委屈。我不了解学术团体的章程,但我相信,即使在最友好的情况下也不会为您举行一个欢迎会,一个算得上欢迎会的欢迎会,就像您也许曾给您那可怜的老伴描述过的那样。如果说我对这篇文章的影响有所期待的话,那就是我认为,也许它会使一位教授注意到我们这件事,也许他会委托一位年轻的大学生调查这件事,这位大学生来找您,以他的方式将您和我的调查再审核一遍,最后,如果他觉得这种结果还值得一提这一点可以肯定,凡是年轻的大学生总是疑心重重他便会发表一篇自己的文章,您所写过的将在他的文章里得到科学的论证。然而,就算这一愿望实现了,收获也不算大。大学生的文章为一件如此奇特的事情辩解,也许会遭到嘲笑。从农业杂志的例子上您也看到了,这种事情多么容易发生,科学杂志在这一方面更是毫无顾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教授们对自己,对科学,对后世担负着许多责任,他们不可能立刻投身于每一项新发现。我们其他人在这方面就优于他们。但我不考虑这种优势,我现在想假设大学生的文章获得了成功。随后会怎样呢?也许您的名字会被恭恭敬敬地提到几次,这对您的处境可能会有好处,人们会说:'我们的乡村教师有一双慧眼',这份杂志如果记性好而且有良心,必然会向您公开道歉,随后也可能出现一位好心的教授,为您争取到一份奖学金,人们的确有可能会设法让您迁到城里,给您在城里的学校里找个位子,这样您就有机会使用市里提供的供您深造的科学资助金。但如果要我坦城相告的话,那我就得说,我认为人们只是这样试一试而已。人们把您请到这里来,您也来了,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申请者,没有任何隆重的欢迎仪式,人们和您谈话,承认您踏踏实实的努力,然而同时也看到您上了岁数,像这种年纪才开始搞科学研究没有什么前途,您的发现之所以成功主要是出于偶然,而不是按照一定的计划,除了这个个别情况,您从未打算继续干下去。由于这些原因,人们或许会让您留在村子里。然而您的发现将不会被搁置起来,因为它一旦得到承认,就不会小到随时会被遗忘的程度。不过您再也不会了解到多少关于它的情况,而且您能了解到的您也几乎理解不了。每一项发现都将立刻纳入科学的整体之中;因而在一定的意义上说,它已不再是项发现,它化入整体之中,它消失了,要想再辨认出它,必须具有经过科学训练的眼光。它立即就与各种原理联系起来,而这些原理我们均闻所未闻,在学术争论中它也依照这些原理被扯到了云中雾里。我们如何能理解这些呢?如果我们听一次学术讨论,我们以为是在讨论这一发现,可人家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到下一次我们以为谈的是别的事,不是这项发现,可人家说的恰恰是它。
  〃您听懂了吗?您若留在村子里,就可以用得到的那笔钱让您的家人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但您的发现已经易手,您找不出任何理由进行反抗,因为只有在城里它才能得到真正的重视。也许人们对您也不是没有感激之情,也许人们会在发现地建个小博物馆,它将成为村子的一处名胜,而您将成为钥匙的保管人,为了在表面荣誉方面也不要留下什么缺憾,人们将授予您一枚可以佩带在胸前的小奖章,就像科学院所的仆人们经常佩带的那种。这一切都有可能。但这些是您所想要的吗?〃
  他没有花费时间来回答,而是非常得体地反问道:〃您是否打算为我办到这些呢?〃
  〃也许吧,〃我说,〃我那时做事太欠考虑,所以现在不能明确地回答您。我本想帮助您,但却失败了,甚至是我平生最大的失败。因此我现在想退出此事,并尽一切力量挽回此事。〃
  〃那好吧。〃乡村教师说,他掏出他的烟斗,开始往里塞他哪个口袋里都有的散装烟丝。〃您自愿关心这件出力不讨好的事,现在又自愿退出,这都完全正确!〃
  〃我不是个固执的人。〃我说,〃您觉得我的建议也许该受责备吧?〃
  〃不,一点儿都不。〃乡村教师说,他的烟斗已经在喷烟了。我受不了这烟叶的味,因此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自谈过几次话后,我已经习惯了这位乡村教师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而且一旦进来,就不想出我的屋子。这让我时常感到十分奇怪。他还有什么事有求于我,我总是这么想,就拿出钱给他,他每次都接受。可哪一次都是到了他想走时他才离开。一般总是等到抽完他的烟斗,围着扶手椅转上几转,不慌不忙恭恭敬敬地把它移到桌边,拿起放在墙角的手杖,热烈地和我握握手,然后这才出门。可今天他默默坐在那里却叫我厌烦透了。一般来说,若向别人表示彻底分手,就像我做的那样,而且别人也称其为完全正确,那就尽快处理完必须共同了结的那点儿事情,可别让别人毫无目的地陪着你受那份相对无言的罪。只要从背后观察一下这位矮小结实的老头,你就会相信,要把他从这间屋子请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
(周新建 译) 



 
 
老光棍布鲁姆·费德

  一天晚上,老光棍布鲁姆费德上楼到他的房子去,这是一件吃力的事儿,因为他住在七层。他像常常做的那样,爬楼梯时想着,这种孤独寂寞的日子实在难熬,他简直是秘密地走过六层楼,才能来到楼上他那空无一人的房间,到了屋子里又是秘密地穿上睡衣,叼上烟斗,看上几眼他几年以来一直订阅的法国杂志,喝上一杯自己酿的樱桃酒,最后过上半小时去睡觉,睡前还得把被子彻底整理一番,不管怎么教女仆都没用,她老是随心所欲地把子那么一叠。无论谁能陪着他做这些事,谁能看着他做这些事,布鲁姆费德都会欢迎。他已经考虑过是不是该买只小狗。这样一个动物很有意思,特别知恩图报和忠实可靠;布鲁姆费德的一个同事就有这么一条狗,它除了主人谁也不跟,要是有一会它没见着主人,便会立刻大叫地扑上来,显然这是在表示它又打到了主人,又找到了这个极其慈善的人。不过狗也有坏处。哪怕把它搞得这么干净,它也会把房子弄脏。这是绝对避免不了的事儿,不可能每次让它进屋子前都给它洗个热水澡,再说狗的健康情况也受不了这么折腾。可屋子脏了布鲁姆费德又受不了,屋子保持干净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事情,他一星期要和在这点上可惜不那么认真的女仆吵上好几次。由于她的耳朵重听,一般他都要拉着她的胳膊到屋子里他找出来的不那么干净的地方去。由于要求这样严格,他才使屋子的整齐程度大致符合他的愿望。要是来一条狗,自然会把迄今为止如此精心抵制的肮脏带进屋里来。狗的随身伴侣虱子会生出来。要是有了虱子,那么离布鲁姆费德把那间舒适的屋子让给狗、自己另找一间屋子住的时候也不远了。而不干净还只是养狗的一个缺点。狗也会生病,而真正懂得狗生病的人根本没有。那时这畜生就得蹲在角落里或跛着腿走来走去,哀呜、咳嗽、在肮脏的地方干呕,你得用毯子裹上它,对它吹口哨,把牛奶推给它,简而言之,照顾它,希望它的病会好起来,这也是可能的,然而这也可能是一场严重的、讨厌的传染病。即便狗健康不生病,以后它总会老,你会不能决定及时地把这个忠实的动物送人,那么以后总有一天,你会从流着泪的狗眼里看出自己实际的年龄。那时就得和这个半瞎的、肺有毛病的、肥得动弹不得的动物一起受罪,以此为过去这只狗给人带来的快乐付出沉重的代价。不管现在布鲁姆费德多么想要一条狗,他还是情愿独自一人爬三十年的楼梯,也不愿以后受这么一条老狗的罪,这条狗比他自己喘气叹息的声音还大,在他身边拖着步子爬上一层一层的楼梯。
  就这样,布鲁姆费德还是一个人过日子,他没有老处女的心思,要在身边养一个隶属于自己的活物。她可以保护它,对它温存体贴,老愿意侍候它,因此为了这个目的可以养一只猫,一只金丝雀,或者甚至几条金鱼都行。如果这也做不到,甚至在窗前养上几盆花也会使她感到满意。而布鲁姆费德只想要一个能陪伴他的动物,他不必太多地照应它,有时给它一脚也不要紧,必要时它也可以在胡同里过夜,但它应该在布鲁姆费德需要的时候,马上会叫、会跳、会舔手掌。布鲁姆费德想要的是这样的东西,可由于他看到,有这东西而没有大的弊端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得放弃,可是,和他那细致认真的天性有关,时不时的,比如像今天晚上,他又回到这同样的念头上来了。
  当他在楼上门前从口袋里掏钥匙时,房子里的一个响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种奇怪的、热闹的、很有规律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因为布鲁姆费德正想着狗的事情,所以这声音使他想起了狗爪子交替着在地上拍打的声音。可是爪子并没有啪嗒的声音,这不是爪子。他急忙开了门,打开电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番情景。这简直是在变魔术,两个小小的、白色带蓝条的赛璐璐气球并排在地板上一上一下地跳;一个挨地,另一个就抬起,它们不停地作着自己的游戏。在中学时,布鲁姆费德有一次在一个著名的电器试验里看见过类似的小球跳动,可这是两个相当大的球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跳,并不是在做电器试验。布鲁姆费德朝它们弯下身子,以便仔细地看看它们。毫无疑问,这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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