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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魂断欲海-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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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胡建兰未等说话,泪水已如泉涌,接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以至哭得两肩剧烈抽动着。
  奕子强强忍痛楚,安慰说:“建兰,首先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姑娘,你肯定是遭人陷害,被逼走上这条路的。你先把实情告诉我,咱们再一起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胡建兰仍然只顾恸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急得奕子强离开座位直跺脚,他来回踱了几步,两手抓住胡建兰的膀臂一边晃悠着一边大声说:“你倒说呀,你倒说呀!你想急死我呀!”
  过了好半天,胡建兰才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不堪回首的一些事情……
  这时天际的黑云已压到了头顶,遮住了阳光,远方还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看样子一场雷阵雨是不可避免的了。
  愤怒中的奕子强,丝毫没感到天气的变化,他听完了胡建兰叙述的血淋淋的事实,犹如万箭穿心,头脑都要炸开了。他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了,猛然站了起来,大吼一声,将那拳头在椅背上拼命一砸,竟将那椅背横木砸掉了一截。他又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们呀!你为什么不去告他们呀!我们国家不是还有司法机关吗?不是还有各级党委和政府吗?”
  “我不是不想告他们,我真想跟他们拼了,拼不过他们我就去死,因为我实在没脸再活下去了。可是,可是……”胡建兰又说不下去了,停了好一会儿,她擦了擦泪水又接下去说,“就在我要寻死的时候,大堂那边给我转过来两封信,一封是弟弟写来的,他说妈妈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不治就有生命危险;而治,至少需要十万元钱。父亲早逝,妈妈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拉扯成人,现在她需要我们去救命了,我们当子女的不管谁管。另一封信是妹妹写来的,她说弟弟考上了北京大学法学院,因为妈妈治病需要钱,他想弃学出去打工……一年以后妹妹也要报考大学,她就是考上了也肯定要弃学。我的弟弟妹妹可都是天资聪颖的人才啊,他们有学不上,这损失就太大了……父亲不在了,妈妈又有病,姐妹中我是老大,长姐比母,我总觉得我有一种责任,我应当把这个家撑起来。可是,我已被他们死死控制起来了,想逃逃不了,想死死不成,万般无奈之下,我就决定先牺牲自己,赚钱搭救妈妈的性命,供弟弟妹妹读书……我牺牲了自己,也就牺牲了我们的爱情。子强,我……我对不起你呀,实在是对不起你呀!”说着,扑通一声跪到奕子强面前,“子强,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我确实对不起你呀!”胡建兰抱着奕子强的双腿,撕肝裂肺般地大哭起来。
  奕子强听了这令人心碎的一段经历,禁不住也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奕子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感情了,任那泪水顺颊而下。有顷,他又仰起头,尽量不让那泪水落到地上。恰在这时,一个炸雷当空响起,接着大雨如注。奕子强与胡建兰谁也不去躲避这瓢泼大雨,任那雨水向身上泼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如玉雕石塑一般。可是他们的泪水却和着雨水长流不止,倾泄着他们的满腔愤懑。两个人就这样足足呆了三四分钟,奕子强突然发现胡建兰还抱着他的双腿跪在那里,于是便俯下身子赶紧把胡建兰扶到长椅上坐下,一边嘴里高喊着:“这天老爷对我们不公道啊,这天老爷对我们太不公道了!雨水啊,你来得再猛烈些吧,可你能够洗去我们身上的耻辱和冤情吗?雷公啊,你何不再狠狠心,将我们一起劈死在这里吧,也免得我们再受那邪恶势力的打击与折磨!”奕子强忽然站起身来,捶胸顿足,沿着湖畔边狂奔边喊叫。
  胡建兰生怕奕子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和刺激而发生意外,她就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奕子强跑着跑着突然一个趔趄滑倒了,胡建兰就势扑到他身上,哭喊着:“子强,子强,你就打我吧,骂我吧,也许这样我更好受些。”
  奕子强猛然从泥水中坐了起来,两手死死抓住胡建兰的双臂,说道:“建兰,建兰,你赶紧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不能再这样祸害自己了!”
  “不!不!那不可能!”
  “为什么?难道你还留恋那个地方吗?”
  “子强,你……你说错了。在那里当坐台小姐,与旧社会的妓女没有什么两样。每天要赔着笑脸,去应酬那些卑鄙、粗俗、淫荡的男人……我们没了人格,没了尊严。在那里,我们……已不是人了,我们就是……就是那些臭男人的玩物、泄欲工具,是他们可以任意挥霍的商品。哪怕有一点出路,也不能在那里受人凌辱、玩弄、摧残、祸害……”
  “那你为什么不肯出来?建兰,我可以告诉你,我方才听了你的诉说,我明白了,你所以身陷泥潭,是被坏人所害,是被生活所逼。所以我还爱你,你快快从那拔出腿来,我的誓言不变!”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子强,你听我说,你必须冷静地考虑我们俩的问题。”
  这时,暴雨已经停歇,只是零零星星地还飘着雨滴。
  胡建兰拉起奕子强,手挽着手,又回到了湖边那条长椅上坐下。沉默了半天,胡建兰感觉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便缓缓地对奕子强道:“子强,你就把我忘掉吧,你就权当我死了吧。这人世间的好姑娘有的是,你应当找一个更好的姑娘做你的终生伴侣。”
  “不!不!两个人要真正相亲相爱,就必须相知相悦。”奕子强十分激动而又认真地说,“这人世间的好男人好女人虽多,可他们未必能相知相悦。你看过电影《知音》吗?”奕子强见胡建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那里面的小凤仙唱的那段凄婉动人的歌吗?那歌词好像是:‘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人海茫茫,知音难觅啊!知己难寻啊!自从我们俩相处以来,我就把你看作是知音、知己,我从来没有感到那么幸福过、满足过。可如今你……”奕子强显然无法说下去了。
  胡建兰是从电视上看到《知音》电影的,她对《知音》的插曲岂止知道,她还会唱呢,她更被那深情的歌词和凄婉的歌曲不止一次地感动过。她显然被奕子强上面这段话深深打动了。她相信奕子强说的是真心话。人活在世上,难得有一片真情,做个真人。她回想她来到这个城市以来,所见所闻,经常缺少的就是一个‘真’字。就说到夜总会来玩小姐的那些个狗男人吧,他们大多是两面人。你看那些贪官们,人前装得极为正经,甚至给人以正气凛然、道貌岸然的感觉,而背后却是秽行恶德,男盗女娼,甚至张着血盆大口吸食民脂民膏;再看那些无仁无义的奸商恶贾,人前装得满脸诚信,发起誓来赌爹赌娘,背后却又挖空心思地欺骗、坑害国家和百姓。奕子强的那片真情确实比金子还要金贵,比山岳还要崇高,可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不能做他的终生伴侣了。
  想到这里,胡建兰就劝奕子强说:“我已不配做你的恋人和妻子了,趁着你还年轻,你赶紧找个更合适的姑娘吧。”
  “建兰,天下知己可遇不可求啊!自从我遇见你之后,我就觉得你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姑娘。我们怎么能这样就分手了啊!”
  “子强,你不要感情用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嫁你。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你应该有更好的爱情生活,你不要毁了你自己呀!”
  “你已当上了坐台女,这是个……”奕子强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说明胡建兰当前的处境,但是没有找到,他只好接下去说,“可你那是被迫的呀!你为什么不能尽快拔出双脚,重新走那正常人的人生之路?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可这路总是可以重新走的嘛!”
  “子强,像我这样的女人,就是嫁了人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胡建兰停顿了一下,又怀着极其沉重、极其痛苦的心情继续说道,“你大概不会不知道杜十娘的故事,十娘被人卖到丽春院,落入风尘,后来遇见李甲,两人相亲相爱,海誓山盟,可是李甲的父亲知道了他们的情况,一纸书信,逼着李甲毁了婚,李甲又将杜十娘卖给了富商孙富。杜十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好抱着百宝箱沉入江底而死。《茶花女》那本书你已读过,书里的主人公玛格丽特与阿尔芒真心相爱,可是阿尔芒的父亲怕儿子娶了妓女出身的玛格丽特做妻子,辱没姓氏,败坏门风,硬把他们的婚姻给拆散了,玛格丽特心情压抑,病情加重,悲惨死去。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我自己今后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我早已经是个半死人了。可是你,必须好好活着,你不要再干那些傻事儿了。”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父亲远居外县,他是不会来干涉我的事情的。”奕子强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还有社会的习惯势力呢,还有你周围的同事、朋友呢,假如我们俩真的走到了一起,你能直起腰、昂起头做人吗?子强哥,你千万不要犯傻了。”
  “不行,我非你不娶,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到一块儿。”奕子强神情严肃而又认真地继续说下去:“你所说的杜十娘和玛格丽特的悲剧,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历史上也有名人娶了风尘女子而被传为佳话的。明末才子侯方域就曾与不贪富贵、不畏强权的秦淮名妓李香君有过一段生死恋情,民国时期的云南都督蔡锷也曾热恋过具有进步倾向的北京名妓小凤仙……我倒不是说落入风尘的人就那么可爱,不,不是,绝对不是!绝对不是!我是说身陷火坑中的女子也有好人哪!你就是好人哪,你温柔、善良、贤惠,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和牺牲精神,你的本质是好的呀!”
  “子强哥,你不要这样固执了。不知你想没想过,就算你能顶得住各方面的压力娶了我,可我妈妈的病怎么办?我弟弟妹妹上学问题怎么解决?再说,我现在的行动还被人监视着,你没看见那边林子里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吗?子强,我求求你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宽恕我。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们就做个互相思念的朋友吧。”胡建兰看了看表,又说,“我五点钟以前必须赶回去,那边林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向我招手了。子强哥,今后的日子,就请你自己多加珍重了!”说着,泪水又扑簌簌落了下来。胡建兰咬了咬牙,感到她搭救奕子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装出绝情的样子。于是她强忍泪水,说声“再见”,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奕子强双手紧紧抱住胡建兰的双臂,硬是不让她走:“建兰,你妈妈的病一定要治,你弟弟妹妹的学一定要上。我帮你借钱,或者我辞了职,贷点款,咱们办个公司赚钱。这脚下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这,我都想过了,但——都不现实。子强,务必请你理解我。假如人能托生,下一辈子还能做人,我一定嫁给你,但一定要以干干净净的身子嫁给你。对不起,再见吧!”胡建兰挣脱双臂,转身就走。
  远处林子里的两个人也尾随而去。
  奕子强仰天长啸一声,一屁股瘫坐到长椅上。
  天空突然又是一个炸雷,小雨变成了中雨,胡建兰的身影在烟雨迷茫中渐渐远去了,模糊了,消失了……
  奕子强靠着长椅,紧闭双眼,任凭雨水浇着,坐在那里久久不动。他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只有雨水抚摸着他的头颅、脸颊,使他感到他还活在世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回你该清醒了吧,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奕子强睁开双眼一看,原来是苏大仑撑着雨伞站在他的面前。因为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不觉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开车出去办事儿,看见你和那个姓胡的打出租车往这面走,我就跟来了。我不仅跟来了,我还躲在树丛后面听你们说了些什么。”苏大仑抹搭着眼皮说。
  “你怎么能随便偷听我俩说话?!”奕子强不满地高声叫道。
  “什么叫你俩,因为你俩的事儿和我俩的事儿有关系,所以我就要听听。”苏大仑说着,就想坐到奕子强的身边。她一看长椅上满是雨水,便从手袋里拿出几张餐巾纸将雨水擦拭干净后坐了下来,柔声柔气地说:“子强,这回你知道胡建兰是个什么人了吧?她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实意。她要真的爱你,她就不会去当那坐台女,去做那见不得人的鸡。”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奕子强一个高跳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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