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谈歌-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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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的面子,我这人不讲面子。”
李林急眼道:“市长,我们都火上房了,您别跟凉水一样啊?”
田克苦笑:“李行长,你就别通老程了,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乃不能也。”
程东也笑:“就是,我们多大肚皮我们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倒想成立世界啤酒中心
呢,可能吗?”
门外一阵吵吵嚷嚷。许秘书走进来:“陈市长,东风厂谢书记带着十几个老工人来
见您。非见不可。门卫也没拦住,闯进来了。”
“谢光搞什么名堂?”田克皱着眉头站起来,就要出去。
李林笑道:“田局长,你急什么?这又不是动乱。”
陈浩然示意田克坐下,想了想,对许秘书说:“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十几个东风厂的老工人拥进来,厂党委书记谢光跟在后边。前边的几个老工人进门
就喊:“陈市长,你可要说句话了啊!”
田克瞪了一眼谢光:“你带来的?”
谢光不高兴地说:“怎么是我带来的?他们要来,我劝不住,只好跟了来。厂子破
产的事大家接受不了嘛。”
陈浩然朝谢光笑笑:“我看是你讲书记首先接受不了吧?”
工人们就嚷起来:“是我们自己要来的,跟谢书记没关系的。”
“陈市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四十年的厂子,毛主席亲笔题写的厂名啊。”
“市长,您总要说句话啊。”几个老工人就猛地跪在了陈浩然的面前。
陈浩然一愣,慌忙—一搀起这几个老工人:“老师傅们,快快请起来。别激动,有
话慢慢说。东风厂就是真破产了,也要给大家重新安排工作的。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
不会让大家饿饭的。放心,请放心,快快起来。”
刚刚搀起这几个,站着的几个老工人又跪下了。
田克气得大吼一声:“谢光,你搞的什么名堂嘛!”
谢光怒道:“田局长,我没搞什么名堂。”
陈浩然就觉得眼睛有点发潮:“大家要是不起来,我只好陪着大家一起跪着。”说
着就要跪下,一旁的许秘书吓了一跳,忙拖起陈浩然,跺脚朝工人们嚷道:“你们这是
干什么呀?一会儿有外商跟陈市长谈事呢,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工人们这才起来。
桌上的电话响了,许秘书接了,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放下电话,许秘书凑
到田克耳边:“法院间院长的电话,说东风厂几十个老工人正在那边闹事呢。让您去一
趟。”
“向大跃呢?”田克问。
许秘书摇头:“谁知道向大跃跑到哪去了。”
田克狠狠瞪了谢光一眼:“你们这是闹腾什么呀?”就起身走了。
陈浩然对工人们笑道:“师傅们,咱们到会议室去谈谈吧。”
法院里乱套了。
东风厂三十几个退休工人,下午一上班的时候闯了进来。坐在走廊里,要求法院给
他们做主,把前年每人交的五千块钱集资款跟厂里要出来。现在厂子都黄了,这钱可不
能黄。这是他们的血汗钱。
办公室跑出来几个法警,轰这些人出去。这些人就恼了,说我们是照顾影响才进楼
里来,出去就出去,看谁怕丢人。这些人就出门在法院的台阶上坐下,引得行人围着看
热闹,还有一个大胡子男人一个劲儿照相,闪光灯一个劲乱闪。过来两个法警抢了大胡
子的照相机,大胡子嚷起来:“我是晚报的记者。”法警说:“记者也不行,你他妈的
乱照什么啊?好事啊?快走快走。”
院长阎振明下基层了,于副院长在家,他听到了吵嚷声,走出来,问了情况,就劝
这帮人回去。可是这帮人要于副院长给个准话才肯走。再劝,这帮人就跟于副院长吵了
起来。于副院长就火了,喊出几个法警赶这些人走。于是,就互相推操起来,一个法警
的脸也被抓破了,血糊拉拉的。于副院长有点急眼了,黑下脸来,命令法警以扰乱公务
铐这些人。法警们还在犹豫,这些人先嗷嗷叫开了,几个脾气大的,用头朝法警们的身
上撞。似要出人命的样子。
正好阎振明从下边回来,慌忙喝退了法警,赔着笑脸把这些人请进了会议室。然后
就让秘书给向大跃打电话,却找不到向大跃。又给轻工局的田克打电话,轻工局的人说
田局长在陈市长那里,就又把电话追到陈市长那里,把田克从陈浩然处催了来。田克慌
慌地来了,就跟这帮老工人说好话,拍着胸脯子乱表态了半天,说一定让厂里给退钱。
好说歹说,算是把这帮人哄走了。
于副院长就不高兴:“老阎,这里是法院,谁想闹一通就来闹一通,咱这买卖还开
不开了?”
阎振明苦笑:“老于,事情得讲两面理。如果你也让人家坑了五千块钱,你能心平
气和吗?”
于副院长气呼呼地说:“总归是妨碍公务,依着我今天就该拘留他几个。”
阎振明笑道:“没那么简单。都是一群上年纪的人,你知道哪个有高血压心脏病?
真放倒几个,明天报纸可就有新闻了。”
于副院长冷了阎振明一眼,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田克在一旁笑:“于副院长的脾气可是够急的。”
阎振明皱皱眉:“刚刚转业的,愣头青,还不知道水深水浅呢。”
“听说他跟市委李书记沾沾亲?”
“说不透,反正有来头。要不怎么能进这儿呢?一个副团职。”阎振明撇撇嘴,露
出瞧不起的神色。
阎振明跟田克有些交情。两人过去不认识,后来总在一起开会,就熟了。后来阎振
明的儿子没考上大学,就求田克给安排了工作,两人的交情由此就深了些。阎振明爱交
朋友,在市里的朋友多,他总认为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之间私下办点事,总是方便得
多,只要不出大乱子。可是田克从未求阎振明办过事,阎振明总觉得欠田克一份人情。
阎振明试探着问田克:“老田,你对东风厂破产的事情怎么看的?”
田克苦笑道:“破产也是好事,就是这好几千名工人的退路是个问题啊。我下午跟
陈市长也讲这个事了。”
阎振明点头:“是啊。”
田克点燃一支烟:“老阎,东风厂破产的案子你不会办利落的。”
阎振明长叹一声:“的确,这事挺复杂的。”
田克笑了,逗了阎振明一句:“别蒙我。有啥事?不就是宣判一下吗?”
“人们都说得轻松啊。像东风厂这样的大厂,真破产了,全国都要震一下子的。”
“破产法可没说厂大厂小啊。”
“这倒在其次。关键是市里的头头们都还没有统一意见呢。”
田克叹道:“这倒是实话。你这个院长也不好当啊。”说着看看表:“哟,都下班
了。走吧。”
阎振明也看表:“可不是,天塌地陷,也要吃饭。你今天到我那里去吧,我还有一
瓶好酒呢。”
“可不行,我还没跟老婆请假呢。”
“你这么大个局长还怕老婆?”
“你不怕?”
“我更怕。”
两人哈哈笑了。
阎振明回到家里,妻子秦淑芬刚刚做好了饭。阎振明坐下就吃,吃了几口,就问:
“阎石呢?”
秦淑芬说:“又上他姑那里去了。别等他,他没准着呢。”也坐下吃饭。
儿子阎石在塑料厂开车,晚上总到阎玉梅的“七星”啤酒厂去干活挣钱。阎振明知
道这事,并不管。儿子要结婚,缺钱用。这年头多挣钱怕什么。
秦淑芬说:“我差点忘了,黄副市长刚刚打电话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阎振明皱眉道:“你明天把电话线掐了,对外就说坏了,修不上。省得烦人。”
秦淑芬一愣,就笑了:“不就是一个东风厂破产的事吗?至于把你紧张成这样子。”
阎振明瞪她一眼:“你能?你去试试。今天下午差点没闹出人命来。向大跃这个王
八蛋,连个面儿也不见了。”
秦淑芬最烦阎振明骂人:“好了好了。骂什么?你们好歹也是亲戚好几年,别一张
嘴就是脏字。我顶不爱听了。”
阎振明就不再吭气。秦淑芬当老师,平常说话最反对阎振明骂骂咧咧。当年阎振明
追秦淑芬的时候,就为这个还差点吹了。
向大跃给阎振明当过四年妹夫。阎振明恨向大跃,对阎玉梅也有一肚子的气。当年
阎玉梅跟谢光搞着对象,如果没有向大跃在里边插一脚,阎玉梅现在就是谢光的妻子了,
而且日子也一定会过得风调雨顺。阎振明对谢光的印象一直很好。向大跃有什么啊?不
就是个电大毕业生吗?赶上那几年闹文凭热,阎玉梅浅薄,就甩了老实厚道的谢光。阎
振明想起这事,就连阎玉梅一块儿恨。三年前,向大跃提出离婚,阎振明气坏了,跟法
庭打了招呼,不让给向大跃判离。拖他。后来,阎玉梅找阎振明说:“算了,哥,我也
不想跟他过了。”法庭这才判离。女儿小梅跟了间玉梅。至此,阎振明把向大跃恨铁了。
半个月前,向大跃把东风啤酒厂的破产申请书交到法院,因事关重大,阎振明不得
不亲自接见向大跃。这是他们消失了妻舅关系之后第一次见面。阎振明仍有要揍这小子
一顿的欲望,而且十分强烈。那天,阎振明听了向大跃对东风厂现状的汇报,心里就有
了一种很难受的感受,这一个国营大厂真是要完蛋了。其实也怪不得向大跃,向大跃当
厂长之前,东风厂就已经不行了。银行不再给贷款了,厂里搞了几个新产品都没能挤进
市场,如果东风厂再不破产,就等于还得让国家拿钱往坑里扔。向大跃这一个举动,应
该说是明智的。阎振明心里也替刚刚当了不到半年厂长的向大跃窝囊,但脸上却冷冷地
说:“宣判之前,你向大跃还是东风厂的厂长,还是法人代表,不能擅离职守。厂里出
了什么问题,你还是要负法人代表责任的。”向大跃点点头,掏出烟,先送给问振明一
支,阎振明冷冷地指指桌上“请勿吸烟”的牌子。向大跃尴尬地把烟装回去了,张张嘴,
似乎还想说什么,阎振明却不再理他,起身径自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闹得一边的书
记员都愣了。
阎振明的感情挺复杂的,如果东风厂是向大跃自己的企业,阎振明真不想宣判它破
产,至少要拖一拖,治治向大跃这个狂妄的家伙。可阎振明听完了向大跃的汇报,就清
楚东风厂的的确确是个该死的企业了。一年多来,法院已经受理了几十起向东风厂讨债
的案子,头疼死了。可阎振明还真是一时半时判不了。关于东风厂的破产问题,背景挺
深的。市里的头头们就吵吵嚷嚷地统一不了意见,黄副市长就不同意东风破产。这里边
有着很复杂的人事矛盾。阎振明不想搅进去,这几天他总躲着黄副市长。
阎振明吃完饭,看看表,还早,就靠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一会儿,他要去练气功。
上个月市里的老干部局从南方请来一个气功大师,办减肥气功班。阎振明去过几次了,
觉得还管用。他倒不是嫌太胖体型不好看,他现在常常犯困,犯懒。他认为这是太胖的
缘故。
“今天还去练?”秦淑芬一边收拾餐桌,一边问。
“去。练气功就得坚持。坚持数年,必有好处的。我劝你也去试一试。”阎振明眼
睛不离电视。
秦淑芬笑道:“我不去,我怕练出毛病来。我看你也练出事来了,这些日子别的气
没练出来,脾气越练越肉了。”
阎振明哈哈笑了:“你这人太……”
桌上的电话响了。阎振明不再笑,示意秦淑芬接电话。秦淑芬接了,握着话筒就笑
了:“黄市长啊。您好。”就看阎振明。阎振明摆摆手。秦淑芬笑着说:“老阎还没回
来。谁知道他又钻到哪里去了。他这些日子又跟没头苍蝇似的,我正想找您告状呢。外
遇?不会。他那样的扔在大街上也没人去捡的。好,我一定转告他。好好。回见。”
秦淑芬放下电话:“他让你明天上午见他。你总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啊。你就跟他
明着亮出观点来,他还能吃了你啊?你真是怕见他啊?”
阎振明泄气地说:“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怕见他。我也算是看透了我自己了,没什
么大出息。”他看看表,就站起身要走。
秦淑芬就笑:“我早就说过,你就不是当官的料。”
阎振明笑道:“看来我就适合练气功。这些天,那个大师说,那帮人里,就数我气
感强了。”
“那你就干脆辞了那个破官当气功大师得了。”秦淑芬苦笑道。
“你还别激我,我还真兴许哪天一高兴就去当大师去了。”阎振明笑着走了。
七十五岁的谢大山已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