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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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静默下来,听金鱼眼一个人胡卷,除了我和常博,其他人都被这消息惊呆了。
第三节 看你们谁还想跑
天色渐渐有些拉晚儿,晚饭时间早过了,号筒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其他号儿的押犯肯定也知道发生了大事,都没有起哄要饭,怕在风头上惹了哪位帽花爷爷的盛怒。
看看好久没事,金鱼眼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些,可能是乐乐和豹崽中的一个先认了,那个也改了口吧,开始管教室那边还有人悲惨地号叫,后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大动静。
时间一长,我们坐在板上,也都放松下来,不少人开始小声嘀咕,金鱼眼也没心思管,在那痛苦地沉思着,大概正对这个事件里的好多环节百思不解。
突然号筒里有了动静,好像在不停地开牢门,金鱼眼示意我们都收声坐好。
一会我们的号门也被打开,隔着紧锁的铁栅子,可以看见对门的人,估计所有的牢门都打开了。
“都下地,都下地,看看!”胡管一路吆喝着,后面跟着劳动号的俩老头,拉着一个人的脚镣,死狗似的倒拖着,一路拽过来,丰富一边在地上扒拉着,一边喊:“我自己会走,我自己会走。”喊着,已经被拖到我们门口,拉起来,开了一只手的铐子,抻起胳膊来铐在对面墙的暖气管上。丰富的裤衩有些松,斜斜地耷拉在大胯上,他豪迈地叉开腿,把脚镣拉得很开,借力支撑着,防备大裤衩溜下去。
稍探一下头,看见豹崽被铐在了旁边那个号门口。听动静,估计前面的几个号门,也都铐了人,在那里展览。
突然那边有人“嗷”地一声,隐约传来电棒开火的“卡卡”声。
“奸幼。”小不点说。
“啊呀,我不跑啦,别电啦,受不了啦,我不跑了呀——”奸幼那位鬼哭狼嚎地叫。
电棒冷酷地继续“卡卡”着,这边都能清楚地听到奸幼的号喊里,夹杂着手铐在暖气管上挣扎碰撞的声音,眼前似乎显现出那个正在扭动曲张的猥琐的身影。
然后是抢出租那位和杨誉赢,两个人一起喊叫,大概是为了加快进度和增加效果,两个管教分头下手了。我不知道后面排个的那些人,看到这情景是什么感觉。
乐乐的叫声比较独特,像在笑,后来开始喊“妈”,最后才高声大嗓地总结说“服啦服啦”。
后来那边电棒响了一会,才听侯爷叫道:“不好玩!有本事你们给贪官来一下!”然后“卡卡”的声音突然急噪起来,终于听侯爷“啊”地长嘶起来。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知道刚才又加了一根电棒。
“一万伏一根的吧。”小不点说。
金鱼眼用膝盖拱他一下道:“关了先!”
管教们一边电,一边骂着喊着给自己鼓舞,大意是:我看你有多少骨头,一两根电棒就雌了,还敢越狱?号里边的也都看看,谁想走他们的道?!有种的你就往大处玩!
“你是头儿是吧?”胡管拎根电棒,终于进入我们的视野,说完,先狠狠踹了豹崽一脚,把他踹得身子重重撞到墙上:“头儿,你个鸡巴头儿!卡卡答答……”胡管手里的电棒蹿起蓝白相间的亮点儿,激动地跳跃着,看上去冰冷冰冷的,却暗藏着狂燥的热情。
电棒扎在豹崽的腰眼上,豹崽轻“哼”一声,向前挺了一下身子,胡管电焊工一样冷静地握着电棒,继续给豹崽输送着能量,豹崽的身子挺得像根木桩,鳃肌一条一块地绷紧着。
胡管不气馁,胸有成竹地从旁边穆管手里接过另一根电棒,“卡……”,一路蓝光,咬住了豹崽,豹崽“啊”地一声,暖气管上的手铐“答嚓”地拉紧了,身子有些扭曲,但还是努力坚持着,不吐口求饶。冷不防一个生猛的年轻管教“卡卡哗哗”攥着三根电棒一起给他戳后背上了,一共五万伏的电流刷地走了一遍豹崽的神经,如果看电影,估计会做出千丝万缕的闪电般的特效来。只听豹崽一声狂叫,身子带着脚镣,“哗啦”向起蹿动了一下,重重扑在墙上,我感到旁边的小不点也下意识地往上动了一下,同时嘴里“啊呀”地轻叫起来。
金鱼眼朝地上恨恨地吐了一口:“呸!”很解气的样子。
豹崽伏在墙上,胳膊挂在暖气管上,膝盖也弯曲着顶在墙上,浑身还在轻轻颤动着,像我小时候见过的被剥了皮以后仍在挣扎的蛤蟆,我尽量让自己麻木下去,告诉自己这些人活该,不要动恻隐之心,不要。
但我还是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胡管手里的电棒又“卡卡”响起来,朝豹崽后脖子捅去,豹崽痛苦地“呕”了一下,挣扎着想把身体归位,不防被胡管用脚尖点在膝窝上,立刻又爬回墙上,整个身体,扭曲成一条奇怪的曲线。我看到豹崽刚才被电击的部位,烤焦了似的糊成一片,心不由一紧。
“跑?我看你们还跑不跑?小日本那阵,关在这的共产党都没跑过一个,今轮上共产党管监狱了,能让你们从手里跑掉?”胡老头讲话太没水平,大实话太多,不委婉,给整个管教队伍拉了后腿。
“说吧,还跑吗?”胡管又用电棒问了一下豹崽,豹崽再机灵一下,轻声说:“不跑了。”
“大点声!我听不见!”
“不跑啦。”豹崽提高了一点声音。
胡老头豪气冲天地叉开腿,把两跟电棒插花捅在豹崽腰上,大声叫道:“使劲喊,让全楼的人都听见,还跑不跑?”
豹崽在两棵电棒的夹击下,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先呻吟了一阵,突然就咆哮起来:“不跑啦!我不跑——啦!”
胡管用力在他腰里捅了一下,收了手,号筒里没有了“卡卡”的声音,一瞬间显得静默极了,而豹崽的咆哮声似乎还在封闭的号筒里回荡。
“跑,我看你们谁还跑!”胡管大吼一声,回肠荡气。
豹崽挨电的时候,庞管好像也在前面收拾另一个人,听叫喊,像是抢银行那个姓刁的。胡老头趾高气扬地吊嗓子时,庞管拎着电棒,咬牙切齿地走了过来:“操你妈的一个个给我添堵!我把你们都电成烤猪!”我估计丰富这小子落庞管手里算是要熟了,他偷警察公寓的事,给庞管造成了一定的精神伤害,今儿正好是一公报私仇的好机会。
电光一闪,还没挨身呢,早看得心惊肉跳的丰富就边躲边喊起来:“我服啦,庞管我服啦,不跑啦。”
附近几个号房里哄地一笑。庞管也给气乐了:“我一直以为你比别人多长根骨头呢,敢情这么孙子。”一边说,一边还是把欢蹦乱跳的电棒送到他胳肢窝下面去了。丰富杀猪似的叫起来,拖着脚镣往旁边挪,手铐把胳膊拽得好像就要断掉。
看他蹿过来,余兴未泯的胡老头立刻就近给了他一电棒,丰富又尖叫着往庞管的电棒上撞去,最后被两边的电棒胁迫得左右逢源——电源,进退维谷中,要不是被铐在暖气管上,怕是要飞起来了。丰富也顾不上形像了,大裤衩早折腾到踝子骨上,露着小三角裤,扭动着屁股,绝望地惨叫着:“啊——我受不了了,饶了我吧,爷爷——爷爷!”
胡管看这个没意思,就收了手,庞管还在锲而不舍地在原地狙击着狼狈不堪的丰富,伴随着电棒的“卡卡”声和丰富的求饶声,庞管口中还在愤怒地说着:“爷爷呀,祖宗也不管用,你们要跑了,我还不回家抱孩子去?我让你糟践我,我让你糟践我!”庞管真的很不解气啊,连连点击着跳摇摆舞的小偷。
丰富突然回头喊起来:“金哥,给我求求情啊金哥!”
金鱼眼烦躁地“破”了一口:“你自作自受!”
最后,庞管也弄得自己累了,终于放了痛哭流涕的丰富。丰富在那里用没戴铐子的手划拉一把眼泪,哭着表态:“庞管,我真的不想跑了。”对面号房的小子们鄙夷地笑起来。
金鱼眼隔着栅栏门骂道:“瞧你那个鸟德行,早跟我通个气儿,能有今天?”发财遇好友,倒霉遇勾手,知道了吧?”
庞管回头道:“你少翻翻,回头我再收拾你!当个号长,屁事看不出来!心瞎眼也瞎?”金鱼眼一下又蔫了三寸。
那头传来所长的声音:“老胡、小庞,差不多了,先调号,把那几个不老实的换上好家伙,疯了他们呢!晚上再给全体开个广播会。”
庞管答应一声,扔下号筒里的人,走了。
我跟常博说:“没听到舒和的音儿吧。”
常博摇摇头。
金鱼眼不死心,斜调着角轻唤豹崽,豹崽冷漠地转头看着我们这边,常博把脑袋缩了回去。
金鱼眼道:“豹崽你们也忒不够意思了吧,咬扯我?”
“事过去了,你还瞎叨咕啥?”
“操!我差点让你们当白菜卖了,什么玩意?!”
豹崽眉毛一挑道:“金鱼眼你闭嘴吧,也就在号里我给你脸,在外面你这操行的碰上我,我不把你打飞喽!”
金鱼眼挨一大窝脖儿,很意外,当时红了脸骂道:“瞧你那操行,老少八辈的流氓坯子!”
豹崽反唇相讥:“我流氓啊?你还不配呢,连朋友你全出卖,后半辈儿你也做不了好梦啦!”
丰富也不哭了,突然痛定思痛地跟豹崽说:“豹哥,谁把咱给点的呀?得查出来碎了杂种操的!”'经查,此书是盗印品'“查你妈的尾巴!”豹崽道。
“说!再说话逼嘴给你缝上!”胡管的声波强悍地冲击过来,大家都不言语了,接着听到那边哗啦哗啦的镣子响。
“全砸上大号的,这俩给那两个挑头的换上!”一个声音高叫着。
很快看见劳动号的两个老头忙前忙后地搬运家伙,然后在胡管和庞管的指挥下,给那些人把脚镣都换了新的,大号的。
“36斤的,活该。”金鱼眼咬牙道。
豹崽新换的戒具很特别,手铐变成名副其实的“捧子”,一块铁板上留两个腕洞的那种,捧子和脚镣之间,用一条铁索连着,上好戒具后,人的身子不能直起来,除了蹲,就只有虾米似的佝偻着腰了。江湖上传说的“虾公镣”,应该就是这种了。据说这种严厉的惩戒方式,在一个人身上,一般不能超过俩礼拜就要解除,因为太残忍了。
然后是大调动,密谋越狱的人都被拆分到别的号房里,各换一个人出来,补充到我们这里,又是给那些人分拣被搞乱的衣物,又是安排新人,乱腾了有大约一个钟点,才渐渐消停下来。
等我们重新在铺上坐好,等候收听广播的时候,才发现舒和没有来拿东西。他怎么了?
第四节 猥劣的交易
也不知道几点,舒和被庞管送回号来,松手松脚的,没有上戒具,除了我和常博,大家都很意外的样子。庞管也没多说什么,只对金鱼眼吩咐:“一会听广播,写个感想,让麦麦弄吧,你自己还要写一份汇报材料给我。”
舒和跟金鱼眼打了招呼,直接坐常博我俩边上来,金鱼眼怪怪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庞管一直目送舒和坐好,才接着跟金鱼眼说:“号里一半是新人,你好好安排,别出乱子,再出点屁,我就撤你板下去,别说我不给谁谁面子!”我想庞管说的那个谁谁就是金鱼眼炫耀的那个朋友,跟庞管同学的那位吧。
金鱼眼犹豫着说:“庞管,有个事……”
“啥事?”
“您能不能再调动个人?”金鱼眼朝板上扫了一眼,目光有些虚。
“谁呀,这事能瞎要求的?你真傻假傻?”
金鱼眼为难地吭哧了半天,说:“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行啊,你不找我聊我还的找你呢,出了这么大事,你也有责任!”
“不是那事……”金鱼眼脸都憋红了。
庞管有些烦:“别的事回头再说,呆会还开会呢,今天叫那帮小子折腾的,我们全加了班!”说完,不容金鱼眼多嘴,转身走了。
新转来的一个大龅牙狠劲嘬了口烟,说:“金鱼眼,你也甭揪心,我吃不了你,干嘛呀,弄得自己跟孙子似的?”
呦,这位爷谁呀,跟金鱼眼认识,还这么讲话?看来是个茬子。我突然想:“是不是那天从对门调走的猴七啊?不会这么巧吧。”
金鱼眼一开口,就证实了我的想法:“七弟,咱俩还真有缘。”金鱼眼笑得勉强,嘴咧得烂柿子一般。
“哼,打我一进你这个门,你就没拿正眼看过我,老朋友了,一句话都不值你赏,一棵烟都不配抽你的?”猴七阴阳怪气地说着,隐约含着杀机。
金鱼眼连说“哪里哪里”,眼珠子贼转,满地给自己找台阶下。金鱼眼一边把整盒“三五”扔过去,一边说:“七弟,前面是哥哥一时糊涂,今天算给你先道个歉,咱尽释前嫌,有情后补啊?”
猴七把烟给他扔回去,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