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传-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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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停下笑声，看了我好一会。她问我，难道必须设定好每一步再往下走吗？如果今天得不到明天要做什么的答案，你就不允许明天到来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变化的并不是只有日月星辰，也许到时候你就知道你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又何必今日自寻烦恼。说完便不再与我纠缠，一闪身消失在狮魔山尽头。　
　　我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更不能理解。于是我仍然到处飘，到处找。　
　　秋日的狮魔山一片枫红，而在某个地方却是一片碧绿的海洋。整个山坡开满了碧玉风铃，迎风飘摆好不美丽，我只要不修炼或没有在外行走，都会将一天大部分时间放在那里。无数摇摆的花朵，晶莹剔透，从它们的花瓣处反射出无数个自己，金黄色的发，金黄色的眼，极尽风华。那些缩小的自己，在风的鼓励下起伏跌荡，在叫嚣着，欢舞着。一个个都似乎在问我，你找到答案了吗？找到答案了吗？转眼间，似乎每一个缩小的我又自有归宿，都借住在花瓣上跟我说，找不到就问别人吧，和别人一起找吧，和别人一起找吧。　
　　“喂，你站的地方挡住我的视线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转过身来，一个男子站在不远处，棱角分明的五官像刀削一般硬朗却并不失俊美。一双黑色的双眼不满的看着我，而更多的却是冷，很冷。　
　　“这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说我挡住你的视线？难道这是你家的？”难道我就好欺负？　
　　“这不是我家的，但也不是你家的。你只想低头看花，而我想远望你身后，所以，我只想与你换个位置，这样大家都不侵犯。”虽然眼神冰冷，说话却还不算挑畔。　
　　算了，大家都只求个心静，也许他也有我这般的困扰需要解开。我移动脚步走到一边，不再看他，仍然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是个很安静的人，这是与他认识一个月后我对他的印象。自那日起，我们就经常在那片碧玉风铃中相遇，他站在岩边眺望远处，而我坐在树下低头看花。我总比他先到，而他总比我先走。每次擦肩而过时，似乎两人眼中对方都不存在，仍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喂，你为什么喜欢望着这些花？”花榭的最后一天，他走过我身旁时问道。　
　　“一眼望去，连绵起伏着一个颜色，很漂亮。”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他，但我知道我更不可能告诉他我对着这些花儿在想一个自己想了很多年都想不到的答案。　
　　“真无聊……”他一点情面不给，说完离开。　
　　“那你又在看什么？”趁他走出几步，我赶紧问他。　
　　“望不到尽头，眼里没东西，我也不知道在望什么。”他想也不想回答道。　
　　“比我更无聊……”我低声咒骂。原来他在那山岩上望了一个月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后来我便没再去那山岩，那年的碧玉风铃也悄悄化做新籽埋入土里等待着第二年的繁华。　
　　虽然我不想出风头，但做为一族的中流砥柱为了保护我的族人，我仍然在妖魔界内闯出了自己的名号。当然，我也知道了那个当年比我更无聊的人是狼族的寒夜啸，还有狮族的金圣，鹏王苍翼都是能与我比肩抗衡的同辈高手。　
　　几百年下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与那寒夜啸偶尔在碧玉风铃边相遇时会比以前多了一些寒暄。如此想来，我似乎有了第一个本族以外的朋友。说到朋友这两个字，我嘴角勾了起来。　
　　那日在狮魔山顶与他不期而遇，他竟然将那山顶宝地定为自己的地盘，还开始修建狼府。甚至邀我进府介绍他将如何打造这座洞府。　
　　“喂，你知道吗？山中有个血界碑林也已经是我的地盘了。记得叫你的族人绕道走，否则误伤之后，你可能得来与我动手了。”送我出门时他还是这样喂啊喂的叫我。　
　　“怎么，狼王想要统一狮魔山？”我不屑地反问。　
　　“还有二峰大道上来第一个瀑布也是我的地盘了。瀑布中有个山洞，我将来要在里面修炼。”他不回答，接着说。　
　　“这么隐秘的事情也和我说。不怕我在你修炼时偷袭？”低笑着反问。　
　　“你不会。”他肯定。　
　　“怎么会突然想要这么多地方？”我很奇怪他的举动。　
　　“因为我与她在瀑布相遇，在血界碑林订情，而这座狼府，便是我与她将来的家。”他的眼神温柔，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　
　　“咦，原来终于望到自己想找的东西了。”我会心一笑。　
　　“是的。”他一点也不掩饰，还很骄傲。　
　　“恭喜。”我轻笑，真好，他找到他想要的，而我想要的还在哪？　
　　“多谢，也许只有你这句谢谢是真心的。”他点头。　
　　转身离开，从这里望去，狮魔山一览无遗，他真会选地方，更骄傲得可以，这么敏感的地方也敢选。　
　　“对了，这个给你！”一个东西扔过来，我顺手接住却是一只铃铛：“以后有事找我就摇它吧。与碧玉风铃长得一样，只是，它不是绿色。”　
　　“多谢。”随手扔出一道五行符给他。那是我改良的五行术，打发时间时弄出来的小玩意，只是扔给他那道却是用我自己的血提炼，他若需要，我也能很快找到他。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到处行走，走过春夏秋冬。只是仍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一日却感觉他在遥远处召唤我，我立即飞身过去。　
　　“你找我？”见他站在一个洞口处，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　
　　“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就转身进了那洞里，也不看我，料定我会跟上一样。　
　　那洞很深很黑。无数的岔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可他却像自家后花园一样左右穿梭着，没有灯光也能从容应对。　
　　终于，一个亮点慢慢放大，等走出洞口，我嘴再也合不上。一片缤纷，草甸，树林，湖水间，像在下着雨一样洋洋洒洒飘着红的，粉的，白的花瓣。可是现在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不是已经三尺冰冻了吗？　
　　“怎么会这样？”我惊讶问道。　
　　“我无意间发现的。你当初不是说喜欢一眼望去连绵起伏的感觉吗？这里可还满意？送给你！”他横手一挥从左到右指过去画了个半圆。　
　　“无忧仙境也不过如此。谢了。”我点点头，承了他的情。　
　　他留下一张手绘地图后就离开了。而我照着那张地图将整个洞穴研究了个遍，之后便带着族人搬了进来。望着满树韶华，我给它取名‘落英谷’。　
　　多年后，我终于摇响了那只铃铛。他来得并不快，还是在那片我们初遇的山岩，只是那时还是一片荒芜，碧玉风铃籽还深埋在土里未抽出一片枝叶。　
　　“我听到一些你的事情，是真的吗？”我斟酌着措词问道。　
　　“是。她死了，生篱儿的时候遇上了天劫。”现在的他眼神是冷的，连说话也足够冻伤身边一切。　
　　“那你……”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　
　　“天劫，何谓天？是天就能抢走我的一切？那我就要逆了这天。”他语调平整，却让听到的人惊心动魄。　
　　“可要我帮忙？”问得轻松，似乎在问他吃过饭没。　
　　“好！”他答得自然，因为他信得过我。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在这看花吗？”与他并肩站在岩边，从来站在这里只低头看花，没想到连绵云海伏延千里有着另一种味道。　
　　“知道你当初的回答是说着玩的。”他双手负在身后答道。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想求什么，寻仙我不感兴趣，称霸没这野心，人间又太多苦难，妖界嘛……呵呵，我只想躲着别让家里那几个老头看到让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如今，你为自己立下一个目标，似乎我也有了目标。那狼女说得没错，我根本不必自寻烦恼，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有所求。”我似乎在跟他说，又似乎在自语。　
　　“你的目标……”他的语调分不出是询问还是讲述。　
　　“恩，我的目标，就是从你所求中找到我所求的。我想看看，是什么力量能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我就能从你的执着里找到我执着的东西。”我还是回答了他。　
　　那之后，他变了，我变了，天变了，整个妖魔道都变了……　
　　“姥祖……姥祖！你醒醒！”一个声音将我叫醒。　
　　“恩，我又睡过头了？”看着孙辈担心的眼神，原来我又靠在落英湖边一颗大树下睡着了。　
　　“姥祖，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孩子担心的问。　
　　“哦……只是做了个梦。呵呵，我终究也不能免俗啊，当初莹莹在谷中的时候，也成天叨念着让她光耀门楣。竟忘了自己当年有多抗拒，岁月真是可怕的东西。”也不管身旁的孩子，自言自语起来。　
　　“姥祖？你在说什么？”孩子更担心了。　
　　“没事的，你到房中去给我拿碧风丹过来吧。是时辰服药了。”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那段日子似乎还在眼前，壮志凌云，统一魔道，冲上天门……后来，你死了，狮王与我受伤了，再后来狮王也死了。我一人苟活在这世上，望着这无尽的落英缅怀着那雄心万丈的日子。我还是不知道我一生求了些什么，只怕也没有多少日子让我明白我求到些什么。　
　　你送了我一片落英，而我便守着这片落英活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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