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 作者:月初明(创世中文网vip2014-11-04正文完结)-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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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生死一线,车夫、谢满棠、路中间的人,却无一惊愕动容,每个人都专注地做着自己在做的事。谢满棠在等待,等着对方在生死一线之际强行止住他的马车,他想看一看,这位年少便以天生神力和聪慧而闻名的天才黄昭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如他所料,马车在即将冲撞上对方的时候,黄昭出手了,他紧紧拽住缰绳,硬生生被马儿带出去约有五丈之后,强悍地以一己之力逼停了马车。
谢满棠微笑起来:“我的车是好车,马也是好马,这一冲之力重逾千斤。黄小将军果然不俗,如此天生神力,又饱读诗书,精通兵法,何不留在边关守卫家园,偏要跑来这是非之地招惹是非?”
黄昭硬生生地咽下一口上涌的猩热之血,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并粗喘起来,他高傲地挺起胸膛鄙夷地冷睨着谢满棠,厌憎而愤怒地啐了一口,骂道:“败类!臣!祸国殃民的奸佞!”
谢满棠仍然在笑,笑意未达眼底,更多是讽刺:“你的父兄是这么和你说我的?”
他的语气里多有漫不经心,更有洞悉一切之后的鄙夷和好笑。仿佛,飞龙关黄氏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就是一只无关痛痒的虱子。家族荣誉感让黄昭委实不能容忍别人用这样轻慢的语气提起他的父兄,他将手指定谢满棠,怒目而视:“你这样白食民脂民膏,祸乱天下,谄媚惑主的小人不配提起我的父兄!”
终是年轻气盛,说这许久也说不到点子上,光顾着个人去泄私愤了。谢满棠有些厌烦地敲击着车壁,不耐烦地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白痴夜闯宵禁,就是为了骂我?”
黄昭有些骄傲又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看着谢满棠,淡淡道:“从前,我曾与你交过几次手。”也曾把你逼得狼狈,双方各有输赢,若我是白痴,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满棠这回真的笑了:“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黄昭骄傲地指定了谢满棠,道:“我要叫你知道,总有一日,定要叫你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你若是个男儿,便该与我正大光明地决一死战。”
谢满棠扫了眼巷子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讽刺地翘起唇角:“何时何地?”
黄昭目光沉沉:“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现下告知了你,你这卑鄙小人只怕要使腌手段。”
谢满棠笑了起来,笑声震耳,令得黄昭忍不住有些脸热。谢满棠笑够了,平静道:“今夜才是你们的好时机,错过今夜,你们将再无机会。但我想,天子脚下出人命总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即便是飞龙关黄氏也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所以黄昭,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他居高临下、自信满满的口吻让黄昭非常反感,黄昭不屑地反击:“你太小看了黄氏……”
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听说你今年春天一口气杀了三十六名抢掠的人?”
黄昭微怔,随即骄傲地道:“当然!”
谢满棠若有所思,难怪安怡不再想用手段应付黄昭,而是干脆利落地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黄昭,自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黄昭见他沉默不语,热血上头,大声道:“好男儿自当马革裹尸,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保家卫国,偏要做这奸佞之事,构陷忠良,就不怕郑王泉下有知,为你蒙羞吗?”
到底是年岁不够,阅历太少,有些天真了。谢满棠失笑:“眼瞎耳聋的蠢货!看在安怡替你求情,你今夜又特意来提醒我的份上,将来或可留你一命!”言罢轻叩车壁,命马车继续前行。安怡可以和黄昭一刀两断,他却不能放任黄昭憎恨安怡,这样一颗好棋,怎能不用?
马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地从黄昭跟前驶过,快速穿过长长的巷道,很快就走得不见。黄昭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安怡凭什么替他向谢满棠求情?
有脚步声从他身后缓缓而来,他回头看清来人,轻声喊道:“二哥。”然后“啪”的一声响,他脸上挨了火辣辣一记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血腥味苦涩味满口,他不服而倔强地怒视着兄长:“你凭什么打我?”
黄二郎气得声音都颤了:“不争气的东西!你知道你这一番意气,会让家里损失有多大吗?”狡诈如谢满棠,有了这一番打草惊蛇,哪里还好下手?算尽算绝,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好弟弟坏了事儿。
黄昭冷静清晰地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如果真的截杀了他,只会让我们的境地更艰难。至少现下圣上并未真的见弃于我们,不是吗?”
黄二郎深吸一口气:“已经不能更艰难了。没有人告诉过你,谢满棠的仇家很多吗?有很多人想要他死,所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黄家如果连这样一个人都不能搞定,那还拿什么来狂傲?天子脚下又如何?不过多几分难度罢了。
黄昭擦去唇角的血痕:“不,我要他光明正大地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压倒性地战胜了他,他必须亲手赢回去。
家族的那些秘密,这个天真的幼弟是不知道的,也许今夜就是合适的机会,不然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禁不住内部折腾。黄二郎叫住黄昭:“我有些事须得和你说一下。”
黄昭背对着兄长,清晰坚定地道:“我不想知道。”
正文 第246章 疏云
午后,蝉叫得一阵比一阵更响亮。
安老太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高兴地道:“你娘和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安怡不紧不慢地给她打着扇子,微笑道:“很快,再有三两日就到了吧。”
“我这算是把半辈子的觉都给睡咯。”安老太不满地嘟哝了几句,熬不过安神药和炎热的气候,沉沉睡了过去。
兰嫂进来贴在安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安怡便将扇子交给黄鹂:“伺候好老太太。”言罢起身往外,往郊外的庄子赶去。
疏云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帐子是最寻常不过的青纱,周遭的物品也只是寻常,唯有照顾她的仆妇不寻常,永远都是满脸堆笑,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周到细致,却不容她走出这房间半步。她这是到了哪里呢?在田家时任她百般哀求,高烧口渴得要死也没人给她一口水喝,她那时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
房门轻响了一声,淡淡的药香随风袭来,疏云僵硬地回头,看到曾经给张欣看过病的小安大夫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前朝她微笑:“听说你大好了。”
怎么会是她?疏云隐隐猜到些端倪,却又有些迟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照顾她的仆妇满脸堆笑地推推她,小声提醒道:“疏云姑娘,你不是日日都念叨着要拜谢恩人吗?这就是救了你的恩人啊。”
疏云迟疑地扶着床柱站起来,再诚惶诚恐地行礼下去:“多谢恩人援手相救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婢子粉身碎骨也……”
安怡走到她面前,将手抬起她的下颌,对上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道:“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想问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便不再欠我的情。”
疏云从小就在张府长大,打小儿就贴身伺候张欣,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关于张欣的那些事。安怡为什么就这样盯着大奶奶不放呢?想到上次大奶奶让自己帮忙记下安怡所刺穴位一事,疏云本能地害怕起来,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小安大夫,婢子……”
安怡还在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当然,你可以不回答,但你若无用,我为什么要救你帮你呢?”
疏云打了个寒颤,她已被张欣置于死地,见弃于这世间,若不为自己打算,那是要做什么?她乖巧地仰头看着安怡,认真道:“有些事情婢子并不是太清楚,大奶奶防着我们,只信桂嬷嬷,是婢子无意中悄悄听来看来的……”
也幸亏是这样,她才能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不然即便是安怡的手再伸得长,得到也只能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我们大奶奶有个柜子,里头收的全是好东西,听说都是安九姑娘留下来的……”安九,对,安九,疏云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就是这么一回事,小安大夫和安九姑娘都是安氏的人,小安大夫想要为安九姑娘出头也错不到哪里去。
安怡没有花多少力气就得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包括当初张欣是什么时候和田均勾搭上的,她“死”后,田家又是怎么和张家、安家商量并瓜分她的嫁妆的。纵然早就已经猜中并推算出事实的经过,却怎么也比不上目击者亲口描述来得这样的清晰并让人震荡。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安怡笑得摇头:“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那一日,你可乐意站出来把你今日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疏云点头:“那是自然。”
安怡又问:“你在田家,还有什么要好的姐妹?”
疏云苦笑:“本有个叫香云的好姐妹,但婢子出了事,却也不见她援手一二。”
“那就罢了。”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好好将养着吧,等到那一日,我许你一个新身份,一个好人家,从头开始,安然度日。”张欣撺掇着田氏让她去相熟的人牙子那里买丫头,她没有上当,反倒趁着这次张欣撵人赶人,田夫人给田均安排通房塞了人进去。香云能用当然好,毕竟要靠近张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若是不能,那也没关系。
疏云匍伏于地,拜送安怡离去。
马车才刚回到安宅门前,崔如卿就快步迎了上去,轻声道:“努力了许久,终于摸着些有用的东西了。田府那边传回话来,今日早上,张尚书夫人领着个道士上了田府的大门,然后与张欣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
安怡扬起了唇角。江西颠道人一脉果然没有死绝,想来也是,这样能发横财的路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被断掉,自此消失呢?这世间的医痴可不止她一个人。只要张欣想彻底握住田氏母子,真正掌控田府,那就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怀孕生子的机会。不然田均是什么样的人?张家一直不肯出大力气提拔他,只让他在监察院里不上不下的吊着,未必没有防着他做得官大了,然后嫌弃张欣无子的可能。张欣和田均如果足够聪明,就会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崔如卿又轻声道:“有人看见桂嬷嬷在一间茶肆里与人会面密谈,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男人一身的绫罗绸缎,扮相很是富贵,出手也很大方。或可从此下手?”
安怡点点头:“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兴许是桂嬷嬷的相好,有几个钱,身份地位却不高,舍不得放弃勾上官家的机会,所以迟迟没有把桂嬷嬷弄出去,而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勾连着。只要握住了这人,拿下桂嬷嬷也就不远了。
崔如卿又笑:“姑娘让买的院子已经安置好了,反正车马都是现成的,姑娘不妨去看一看?”有很多事情不适合在安宅处理,这个京郊的小院子固然不错,缺点是太远了,来往不便,尤其是在夜里格外不便。所以安怡还需要一个安静独立的小院子,就像莫天安那样的,仆从不必多,但一定要得用,房子不必大,却一定要安静,院墙一定要够高,树木一定要够繁茂,足可挡去好奇者的窥探。
“也行。”安怡正要叫焦大赶车,却见陈知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陈喜手里还提了礼盒。
正文 第247章 帮帮我
陈知善心事重重的,就连门口停着安怡日常用的马车也没注意到,径直走到安宅门前叩门,还是陈喜拉住他,指了安怡的马车给他看,他才转过身来,犹犹豫豫地看向安怡。
来者是客,安怡也没什么要为难他的心思,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下来,笑道:“师兄来了。”
陈知善飞快看了她一眼就垂了眼睛,低声道:“听说老太太病了,我来瞧瞧她老人家。”
还算不是完全没良心,当初在昌黎时,安老太对陈知善是真的好。安怡很高兴,觉得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两个人尴尬生分的关系稍微扭一扭。少不得热情万分:“师兄请。”
陈知善半垂着眼回了安怡一礼,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陈喜一路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却是紧紧盯着脚下的路砖,眼角都不往旁边扫一下。安怡佯作不知,笑道:“有些日子没去医馆了,都还好吗?忙不忙?”
陈知善的声线绷得又紧又直:“挺忙的,有好些病人要找你瞧病,闹了好几起事,我按不住,东家便请了然大师来替你坐诊,这才平息了下去。”
安怡无言以对,想说师兄辛苦了,好像有点讽刺,想说自己很快就回去,好像很拿大骄傲。左思右想,笑道:“师兄留下来用饭吧,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低声道:“那就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