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贵圈.贵圈(古代)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vip14.04.23正文完结)-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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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陈俨今日就要走的,可他犹豫了一个上午却也没同常台笙提这件事,想着再拖一日也应无妨。到傍晚时,常台笙忽拿来了一沓册子:“之前以为你看不见故而没有给你——”她说着将册子递了过去:“拿着罢。”
陈俨接过来,封皮上仅写了《芥堂书目》四字,一共四册,分经史子集四大部,包括他之前整理的部分。
常台笙未脱鞋也未进屋,只倚门框站着,挡了屋外昏昧光线,言声不急不忙:“现有藏书均已登记造册。经部下分十一子类,藏书三百五十部,三千一百三十卷;史部下分十二类,藏书四百零一部,三千二百二十三卷;子部下分十类,藏书六百一十三部,藏书三千七十一卷;集部下分三类,藏书七百五十部,六千五百六十卷。”她停了停,又道:“这几乎是我全部家当,交给你了。”
“为什么要给我?”
常台笙站在门口一时间没有说话,她略略侧过身,嗓音忽有些低哑:“大概是……一个人看着这书目觉得不过瘾,所以想要分享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
因是逆光,她侧影看起来有些黯,脸上神情也有些难捉摸。
常台笙忽低咳一声:“我去看看晚饭有没有准备好。”她言罢就转过身去,低头走了。
陈俨翻开那书目册子,一笔一划,端秀有力,就如她为人那样。
不过即便拖着,该来的分别总还是要面对。陈俨自诩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婆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堆,还特意去与马厩里的小棕告了别,末了看看趴在走廊里学乖了的小白,忽走过去将它抱起来:“我能将这只蠢货带走么?”
常台笙倒是无所谓,何况这只猫原本就是送给他的,他要带去京城也无可厚非。
小白不情不愿地跟着陈俨上了马车,虽不亲昵倒也老实。
陈俨自袖袋里摸出缎带,抬手蒙上眼睛,轻撩开帘子一角,同车夫道:“走罢。”
常台笙在门口站着,苏晔则站在巷道里,目送陈俨的马车离开后,他转过身同常台笙道:“有些事我想与你谈一谈,不知你何时有空。”
常台笙猜他要谈的事非一句两句能说完,遂道:“芥堂的事拖了几日,有些急着处理,我现在要过去一趟。若你打算在杭州留一阵子的话,不妨过几天?”
苏晔微颔首,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常台笙遂转身去后院牵了马,一个人往芥堂去了。
此时云销雨霁,清冽的风灌进巷子里,竟有几分怡人春意,冬天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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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一忙起来没完,陈俨离开后,苏晔为避嫌亦不再住在陈宅,故而她也碰不见他,等想起来苏晔似有事情要与自己商谈,已是十来日过去了。
这日恰好有空,她从西湖书院回来时,顺道就去了商会会馆,一打听听闻苏晔仍在,又听得小厮说苏公子一般傍晚就回来了,就在前堂等了一会儿。
果真,刚到酉时,苏晔就回了会馆。苏晔看见她坐在堂内,遂道:“吃了么?”
常台笙闻声站了起来,回道:“还没有。”
“那在这里简单吃一些罢。”苏晔让小厮去备了吃食,在堂内找了个偏静的位置坐下来,与常台笙寒暄了几句。
他低声道:“这阵子会有人暗中跟着你,但请放心,都是自己人。”
常台笙自然有所察觉,从陈俨离杭那一日她就发现了。
“他担心你会出事才出此下策,故而……”
“我知道。”常台笙示意他不必替陈俨解释太多,她实在太了解他的脾气了。
“虽然这样会很累,但应当很快就会结束,杨友心亦抢了我的生意,我想有必要计较一番。”苏晔站在廊檐下静静说完,虽还是一身素衣,但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锦衣华服心有乾坤的苏州巨富公子。抛开那些对珍惜之人的感性表达,他确实是个合格有手腕的商人。在这一点上,常台笙丝毫不怀疑他行商的天份。
她点点头,伸手取过一只瓷杯倒了一些水,但握着瓷杯的手忽又顿住,嘴上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旁的事么?”
苏晔正欲开口,目光却移至她握着瓷杯的手上:“关于芥堂的一些事,想做个确认。”
“哦。”常台笙随口应了一声,拿起杯子喝水,但刚将其从桌上移开,随后“啪——”的一声,瓷杯就落地碎了。
“怎么了?”
常台笙似有一瞬失神,低头欲捡碎瓷片,闷闷回了一句:“失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很重要的分离
还有常台笙为什么如此执着芥堂后章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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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卷的概念是不同册的,像《史记》平均每卷只有四千字左右,但一册肯定不是四千字
ps2:昨天印的明信片(贵圈和京官的都有)有四五十张,目前还没想好肿么个送法欢迎大家提建议
ps3:感谢唫铯姩蕐的地雷
☆、第89章 八九
苏晔见她弯腰捡地上碎瓷片;忙喊了会馆小厮过来收拾。
苏晔道,“你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大概是因为睡得少,这阵子很忙。”常台笙重新坐正;又拿过另一只瓷杯;倒了一杯冷水兀自喝了下去;她看着小厮将碎瓷片收拾完,眸光竟不自觉地黯了一黯。
苏晔将她细微的神情变化收进眼中,让小厮换一壶热茶来。
常台笙坐在对面握紧瓷杯,似在努力平复;因太过用力;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细血管看着有些病态。
此时小厮将饭菜端上了桌;菜式虽然简单却也热气腾腾,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里足以温暖空荡荡的胃。
苏晔示意她动筷,常台笙遂握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两人一言不发地吃了一阵,苏晔见她不怎么动筷似乎是吃饱了,遂也搁下筷子,倒了杯热茶水递过去,自己则从袖袋里摸出一只信封来。
那信封看着陈旧,像是多年前的东西。
苏晔将那信封打开,取出其中契书,放在桌上,慢慢推至对面。
常台笙低头看着那封契书,脸上神情竟是……十分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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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俨这日刚抵京,连家也未来得及回,就被人逮进了宫。
离开了半年,只有这里还是老样子,飞檐翘角,高台楼宇,宫人们还是穿着那些衣裳来来去去,没主子在时总是旁若无人的。
陈俨将蒙眼布往下拽了拽,便是瞥见这副光景。这寂寞又空旷的宫殿群落,象征威严却又意味着另一重牢笼。前两日降的雪已被扫得干干净净,扑面而来的朔风似乎也没有印象中那样冷,陈俨将蒙眼布重新系好,同走在他前面的内官道:“赵公公走那么快我跟不上的,脚步声都快听不见了。”
赵公公转过身来,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老奴知道了。”说着遂放慢了步子,领着这位“瞎子”往御书房去。
皇帝这会儿在同小太子下棋,听得殿外内官道:“皇帝,陈待诏到了。”
小太子闻声立刻跳起来,也顾不得与父皇的棋局,极高兴地嚷嚷道:“陈师傅回来了,陈师傅回来了!”
皇帝趁着当口接过身旁内官递来的参片盒子,含了薄片镇着,道:“传他进来。”
内官忙宣了陈俨,小太子这时候则已经跑到了殿门口,费力打开了门,抬首去望,却见站在门口的陈俨眼睛蒙着布,他抬起手臂用力挥舞了几下,陈俨却无动于衷。小太子昂着脑袋有些吃惊:“陈师傅你、你怎么了?”
陈俨微颔首,言声淡淡地问候了一句:“臣给殿下请安。”他说完便撩袍角跨进了殿门,因还未来得及换,此时他还是一身常服,不过是江南士子的模样,比往日倒平添了几分恣意。
小太子连忙跟了过去,待陈俨与自己父皇行了礼,这才道:“陈师傅你好厉害呀,瞧不见也能走得这般顺当。”
皇帝语声雅淡:“起来罢。”上了年纪的脸上有微弱笑意,唇色略苍白,不过才四十岁的人,却有油尽灯枯的态势。
这殿中虽燃了气味浓郁的熏香,却也遮不住一代帝王身上的淡淡药味。陈俨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皇帝看一眼太子,同内官道:“暂且带太子出去罢。”
小太子心知父皇与陈师傅有话要谈,虽有些不情愿,却也别别扭扭地跟着内官出去了。
皇帝淡瞥了一眼棋桌,言声淡缓道:“如今这样还能下棋么?”
“可以仰俯代黑白。”
皇帝脸上浮了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慢条斯理地将方才小太子所有的白棋全部翻过来仰着,这才道:“霖儿方才同朕下的这局棋就快输了,你来接着下,看能否再帮他赢回来。”
这话自然不是随便说说,以棋局代指朝堂天下,真是别有意味。
“坐罢。”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给陈俨赐了座。
陈俨遂坐了下来,挨个摸过棋盘上的棋子,心中自有一番乾坤。他略想了想,按住一颗棋子道:“太子方才可是下到这里?陛下能否让微臣悔这步棋?”
脸上有疲意的皇帝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允道:“悔罢。”
话音刚落,陈俨便拈起那颗白棋,将其搁在了另一处,安安稳稳放好,继续这棋局。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专注棋局,但却又另一番思量。
皇帝边下棋边缓声道:“礼部昨日递了折子,说的是江南书业混乱不堪,又以南京最为猖獗。这是你在南京挑的事罢?”
陈俨手顿了顿,南京知府钱如意上折子的速度比他预料中快得多,真是前途无量。他搁下棋子,道:“微臣在外做了几回原告而已,算不得挑事。何况江南书业的确是——一团糟。”
皇帝又搁下一枚棋子,不急不慢道:“听闻你赋闲在杭州时还出了两册集子,朕还未看,问起你父亲,他倒是满口的贬低之辞,说是在杭州缺钱花了,故而给书商写些闲稿换润笔金,有这回事么?”
“微臣不过是见有些书商太执着,勉强写了两册。”陈俨淡淡回了,很是顺利地放下一枚棋子。
“听闻娶了书商为妻,这回事可是真?”
“不瞒陛下,微臣是入赘。”坦坦荡荡,边说边钻研棋局。
对面的皇帝闻言却又淡笑了笑,偏过头咳了一阵,缓了缓道:“倒是比你父亲实诚。”
陈俨虽还在等他落棋,心中却已有了胜负分晓。
皇帝再看这棋局,自罐子里拈了一颗棋子放上去,陈俨甚至没有伸手去触黑棋的位置,竟是猜到了对方的棋路,最后一颗白棋结束了这一局。
陈俨并非头一回在棋局上赢皇帝,故而实在没不必刻意去输。何况这一局,本来就是故意要让他赢的。
让他赢这局棋,便是让他帮扶小太子坐稳这天下之意。
但陈俨希望面前尊贵的帝王记得,他在答应接下这局棋之前,悔了一步。那一步对整个棋局走势虽然意义不大,但对于他而言含义深刻——
君欲托重任,臣却想悔棋。
皇帝本还想说什么,陈俨却在这当口道:“臣愿在京留一年,为朝堂献己之所能。”
这大概是他能接受的底线。这世上固然有忠君道义,但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价值,也无法指导他的人生。年幼时,心中道义伦常便被毁得一塌糊涂,之后在陈府,纵使接受的都是普世教义,被要求入仕要求进退守礼,但他仍有自己的标准,内心仍旧是自由的。
他尊重这世上普遍认同的道义伦常,接受它们存在的合理性,但也时刻保持批判。眼下这世道,真伪善恶大都在人心口舌,太虚妄。
人们大多选择了随大流,因为不费力不需要与自己对抗,顺流而下一路到人生尽头,不会特别费脑子。偶有风,或许会被推聚到浪尖,但最后还是要混进这水流中顺势而下,到头来谁也不记得谁。
坐在对面的皇帝没有表态,陈俨却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告退,得皇帝疲声应允后,这才离了殿。
出了殿朔风依旧,陈俨下意思地缩了下肩,也不知杭州这时会是怎样的天气。湿嗒嗒的初春一定很不好过,常台笙会头疼吗?晚上睡得好吗?一定不好罢,既没有人暖被窝又遇不到天气清朗的日子晒被子。
可怜的常台笙。
他醒了醒脑子,赵公公忙迎上来,领他出去,还不忘嘀咕:“老奴还记得您刚离京那会儿瘦的那模样,如今要好一些了,还是江南养人罢。”
“好什么好,冷得要死。”陈俨想起那湿冷得刺骨的冬天,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离了宫,马车一路将其送回了尚书府。这才是真正的尚书府,宅子建得规规矩矩,与品阶相称,自然比不上江南外宅的奢靡。
陈俨下了马车,小厮见自家公子眼睛不好,连忙上前扶他。大概是太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气,还不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