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龙何-水火交融-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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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话。”六品刨着土说。
“你这个傻瓜,他们出卖了我们,我这么说话怎么了?!”龙文章咆哮着从坑里坐起来。
六品很着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还好他看见了一个向这边跑过来的身影,立即像发现救兵一样的喊起来:“小何!小何!龙乌鸦在这里!”
何莫修停在龙文章面前,因为一路跑来所以有些气喘。“我刚才溜回去了一趟,给你带来这个。”他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龙文章接过来低头看,一时看不出什么表情。六品也凑过去看:“咦,龙乌鸦,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啊?可真年轻。这人是谁?”
照片上,刚打完苹果的龙文章回头意气风发地笑,似乎在等待大人的表扬;旁边站着一脸崇拜的华盛顿吴,略有点呆的书生意气——七年前的满江楼,年少轻狂的小军官,像两个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青苹果蛋子。
何莫修轻轻地解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虽然你当时被我说睡着了,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只有时间和记忆是永恒的,我们抓不住时间,我们只能留住记忆。七年的时间是不可能找回来了,你的兄弟和你的——不是,他的国军,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你用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他们。…… 可如果你连这个都放弃的话,你就连回忆都没有了。”
龙文章看看照片,听着一丘之隔的声响,计议已决:“小何,我想去送送他们。”
……
龙文章一转回山丘背后,就伸长手臂抱住了何莫修。何莫修下意识地紧张:“六品还在这里呢!”却听他低沉灼热的耳语像命令又像恳求:“别管那些,靠我近点!…… 你现在对我,从来没这么重要过。”
何莫修想起昨夜的放纵情怀,伸手回抱住了他。那身旧军装下的身体仍然强健,此刻却有点无助,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他身上,使得他用了很大力气才保持住两个人的平衡。
他们拥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并肩坐在草地上。龙文章看向何莫修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依恋和感激:“谢谢你,小何…… 从昨天开始,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谢谢你,把我给拼回来。”
何莫修爱怜地看他:“文章,是你自己有勇气断腕自救。”
龙文章看看受伤未愈的左肩,“断腕?……是的,我断了一只手,能保留的也只有回忆了……”
“他在你的记忆里,还是你最好的兄弟。”何莫修伤感地补充。
龙文章苦笑:“这种想法也算是自欺欺人吧……可是不这样想,又能怎么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执念一旦跨过了就不再是执念。”
“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
“我能这样想,那是因为——手没了,我还有心。小何,靠我近点,你就是我的心,没有你,我就成了个空心人了。”
他伸手想把何莫修揽得紧一点,却被挣开了。诧异间,看到何莫修嘴角难得一见的坏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空——心——大——少。”
龙文章愣了一下,想起四年前自己对何莫修的戏弄,一时间童心也被勾起,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去捏他的脸。
何莫修很配合的让他捏,龙文章反倒停下了。手指所触之处是一张瘦到颧骨突出的脸,黯淡的菜色皮肤,被日本监工抽出来的鞭痕还没有好利索,当初清澈见底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抹不掉的阴郁。
他心疼地抚摸那道鞭痕:“你变了,变了很多…… 可我真够混蛋,怎么想都不记得当初捏过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以前,肯定没这么瘦吧。”
何莫修将手覆在他的手上,那只手也变了很多,枪茧更厚、伤痕更多,指骨嶙峋得硌人。“是的,四年的时间,我们都变了很多…… 不记得没有关系,那只是一小段回忆,因为我们还有时间啊,我们会呆在时间里一直变下去,直到变得很老很老。”
龙文章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你说的对,我们还有时间。小华走了,仗还没有打完,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走,去找欧阳。”
欧阳永远都是最冷静、最智慧的人,不管国军的离开带给大家多少愤怒和失望,留下来的人们还要接着战斗,为了回家。他用空城计为大家争取了一个晚上的修整时间,等待“据说”会有的援军。
他们和日军之间只隔了一条河,河这边的断瓦残垣间,受伤的和没受伤的都在修补各式各样的伤口。欧阳试图活跃气氛却没人理他,除了龙文章和唐真还在监视桥头,所有人都在看着美得惊人的夜空,星星亮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几颗来。
今天,是七夕。
四道风四仰八叉地躺着看天空,那支自杀未遂的破枪放在胸口。
何莫修走过来:“我帮你修修它好不好?”
四道风歪头看他,何莫修自顾自地拿起枪来:“我帮你修好,可你不能用它来去找小昕…… 你要是这样去的话,她不会见你的。她喜欢的人是沽宁人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总之,你这样去的话是见不到她的,你跨不过鹊桥,也跨不过那些星星。”
四道风猛然一把扣住了何莫修,一直提防的欧阳正打算过去分解,四道风却将何莫修憾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乞巧节,今天是乞巧节…… 可她的手很笨,真的很笨……” 他的抽泣逐渐演变成了痛哭,哭得绝望而奔放。
四道风终于哭出来,大家都松了口气。赵老大纳闷地问欧阳:“昨天龙乌鸦抱着他哭,今天老四抱着他哭,我想提一个四年前就有的疑问:这书呆子怎么这么吃香啊?”
欧阳:“……”
何莫修却未有一点欣慰:老四,你终于拿我当兄弟了,代价却是小昕的生命…… 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我宁可你叫我一辈子的废物鸡。他想起高昕的种种片段,那个美丽、热情、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如此美好的事物本不应该跟战争有任何瓜葛。
龙文章靠在枪托上打盹,何莫修想去帮他警戒,却被赶走:“你去欧阳那边。……我不知道小华说的所谓援军能不能来,所以,万一明天打起来,记住,你的任务是照顾欧阳,离我远点。”
早上,他说“靠我近点”;晚上,他说“离我远点”,截然相反的要求,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是出奇的一致:“我知道,你放心。欧阳是我们当中最重要的,也是最辛苦的,况且——”
况且那个能给他分担的人不在他身边。二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补充,默默地对望了一眼,没有把那份庆幸流露出来。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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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这是一个雾气濛濛的早晨,接连不断的奔波作战使得几乎所有人都疲累地睡去。四道风偎着墙根,还保持着昨夜痛哭时的姿势;何莫修枕着一块砖头,旁边躺着瘦得不成人形的欧阳;唐真抱着她的机枪,蜷缩瘦小的身体看起来比机枪还小;八斤抱着步枪睡得歪着脑袋,睡着的样子尤其像个孩子;龙文章低垂的头再一次磕在枪托上,他是几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完全睡着的人。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六品和邮差,他们一直站在沽宁郊野的山头上眺望。本是不报希望的望穿秋水,却捕捉到地平线上影影绰绰的身影。两人努力辨认:“是国字头的!援军!”
六品一路狂奔着冲下山脊:“援军来了!援军来了!”那是一种欣喜若狂的哭腔,他一路嚷嚷着跑进沽宁城,所到之处将所有人都惊醒。
六品一路飞奔到他们在河边的简易工事里,如同那位创造了马拉松奇迹的希腊勇士那样,一头栽倒在目的地。他立即被欧阳、赵老大几个围住了:“六品,你说什么?”
“援军,援军,国字头的援军……来了。”六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淳厚的脸上满是喜悦和欣慰。
龙文章第一次从他的监视位回过头来,还没来记得说话,就听对面几声枪响。
唐真喊:“鬼子上来了!”
欧阳振奋地下令:“打,等待援军到来!”
日军已经发现他们这里根本没有正规军,只有十几个非正式武装人员,他们开始从桥上和河里分拨向这边冲锋。
唐真的机枪开始倾泻,龙文章冷静地躲在掩体后面,瞄准、射击,枪枪中的。队员们拿了昨天华盛顿吴留下的枪支,各自寻找最佳位置。
虽然日军无论数量还是火力都远不止他们的十倍,可是整体战局的溃败抽光了他们的勇气。第一次冲锋后丢下十几具尸首,马上就缩回他们的工事不敢露头了。
对岸的停火没有让这边稍有松弛,全力戒备的龙文章突然听到一阵不详的声响,顿时如冷雨浇头一般,大喊:“趴下!炮击!”
轰隆声响,日军居然用野战山炮轰击他们十几个人的简易工事。
硝烟弥漫中,龙文章费力地从一块压在他身上的水泥板下爬出,除了受伤的左肩之外,双腿也被压得几乎断掉。爆炸之后的废墟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身影,这让他感到透骨的恐惧。
他急切地用那只唯一能使得上力气的右手在地上匍匐,每爬一下都觉得浑身的骨头断裂一般的疼。他先去找最该找的人:“欧阳,欧阳!……欧阳呢?欧阳呢?”话是对陈六七问的,这是他发现的第一个除了他以外还活着的人。
陈六七无力地指指对面。
龙文章转脸,发现他最想找的人和最该找的人躺在一起。何莫修趴在欧阳身上,为他阻挡了大部分的爆炸,他自己身上则全是爆炸掀起来的砖块和碎瓦。
龙文章不顾一切地爬过去,先去喊欧阳:“欧阳!欧阳!”
欧阳到底意志非凡,全身都动弹不了了还能马上睁开眼睛,示意他自己还活着。
何莫修还静静地趴着不动,这使得龙文章连探他鼻息的勇气都没有,他只是发狂般扔着他身上的砖头:“小何!小何!小何!”多少次在午夜中千折百转、深情缱绻的名字,从未被他这样叫过,一声比一声惶急,一声比一声恐惧。
欧阳挣扎着来帮他,还好何莫修很快也睁开了眼睛,费力地探起身来。龙文章顾不得欧阳在侧,右手从他的肩膀滑到胸前,牢牢按住,感觉到里面平稳有力的跳动才算放心。
(PS:这一段的描写,跟电视完全一样,46集,亲们可以去看看。)
身后一声巨响,原来四道风跳起来,用一种掷铁饼的姿势将一个手榴弹扔到对岸,掀起几丈高的水浪。这个挑衅动作成功引起了日军的反扑,疯狂的日军端着枪一路扫射着从桥上涌过来。
然而最要命的不是日军,而是他们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破衣烂衫的自己人,那是一直被挡在战局之外的沽宁市民。他们拿着华盛顿吴留下的精良武器,却压根不会使用,动作僵硬、不知闪避,很多人不会瞄准,有的甚至连保险都没打开。
欧阳站起来急切地冲他们喊:“回去!回去!你们都给我回去!”却毫无用处,回家心切的沽宁人战斗的欲望甚至远超过了他们。在他身边不断有市民被打死。
何莫修本能地想冲上去护住欧阳,却被龙文章死死拉住。
欧阳还在徒劳地呐喊,一个中弹的市民倒在他身上,正好砸到他的伤口,疼得他差点晕过去。
龙文章不能再呆下去了,他用力抱了一下何莫修,转身去做他该做的事。他们几个会打的焦急地对着日军射击,试图掩护身后不要命的市民,但那些想家想疯了的人仍然前仆后继地往日本人的绞杀网上去送。
何莫修竭力让自己抖抖索索的手稳定下来,去捡起一支丢在路边的枪。一个不知名的沽宁人顺手拿走了他的枪,何莫修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冲到了第一线。
一支枪在他面前晃荡,他抬头,看到四道风。
“拿着,兄弟!”四道风将枪丢给他,何莫修牢牢抱住,与其说是拿来使用,不如说是拿来当一个心理安慰。
赵老大正在推搡着每个人:“往巷子里撤!抄他后路!打他屁股!”但是老百姓并不好指挥,赵老大一个人□乏术,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有人被密集的火线吞没。
何莫修顿时灵机一动,他像挥舞乐队指挥棒一样挥着手中的枪,运足中气大喊:“我是四道风——”
这声喊叫立即为他赢来一片热切的注视,他在众目睽睽中将接下来的话喊完:“——他兄弟!跟我上啊!”
说着他冲向一栋房子的二楼。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日军疯狂的冲锋,可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办法朝那些脑袋射击。他先朝日军面前的空地一个扫射,日军惊愕地抬头,立即挨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砖头。
马上就有人有样学样,几个不会用枪的百姓扔下枪支往楼上跑。然后是更多的人,很快,几乎所有的沽宁人都站在自家或别人家的楼上,板砖、瓦片、桌椅、凳子,甚至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