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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殊途-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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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孝礼被他看得不耐烦;摸了摸下巴侧头抿了抿嘴;抬步向里面走去。仁义社的大堂和香港确实不一样。够气派!
  子夜的内部结构很特殊。前厅是时尚虚糜的歌舞厅,一到晚上歌舞升平,有些像古时候的风月场。却比那个高尚许多。因为今日有客人,暂时停了营业,仅仅是清洁人员在舞台上一遍一遍清洗着地板,吧台前有人专心致志地兑着鸡尾酒。楼上一眼望去一排小屋,一喜堂就是最里面靠盆栽的那个。门口有关公的龛台,供的是“财源广进,富贵平安”。
  在温哥华;这类的关公龛台随处可见。突然间有一丝香港南方的腔调在里面;以前老爷子也带着自己供过龛台;只不过……钟孝礼嘲笑地勾起嘴角,不是死的死,把债背在别人身上……
  “来,来,进来进来!”林伟仁笑得有些虚伪,不过是正宗生意场上该有的微笑。
  待钟孝礼和于佑和进了屋子,门被阖上。
  “坐,时间仓促,没有什么好菜!”
  圆桌上,一圈一圈摆好的餐点。从广式茶点到西式小糕,从南方到北方,糖糕,小果,翅粥,野味,龙虎斗,白灼虾,烤乳猪,香芋扣肉,黄埔炒蛋,炖禾虫,狗肉煲,五彩炒蛇丝,绿茵白兔饺,煎萝卜糕,真可谓样样兼顾,一应俱全……
  看着钟孝礼疑惑的眼神,林伟仁笑了笑,“招待不周,这也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广式茶点,孝礼啊……”
  “林先生!”钟孝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世界上能喊他“孝礼”的人只有母亲一个,这个老头显然已经调查透了自己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不能容忍一个陌生人喊他的名字,还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
  于佑和笑了笑,“原来我们有位南方客人”,嗯,他笑着点头道,“义父大人说笑了!该是佑和请两位才对!怎么说,佑和还没有为义父接风!”
  “哈哈,”林伟仁大笑一声,“坐,菜凉了就不好……”
  “林先生!”
  钟孝礼好不耐烦地打断这糟透了的寒暄。“在下比较习惯开门见山!”
  于佑和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仍然拧了拧袖口,义父,这么多菜,我看会浪费很多,不如让兄弟们进来一起吃吧!
  “林先生!”钟孝礼仍旧站着,高高在上有些不可一世,“我习惯开门见山!”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却好听得很。
  于佑和笑开,站起来帮他拉开椅子,把人按在椅子上。拍拍他的肩膀道,“先生,我们先吃饭!”
  林伟仁放下纸巾。抬手招来侍应生,把这个粥换了,换成翅汤,要汤是汤,翅是翅的那种,我不喜欢一锅粥……
  这个一语双关说得巧!钟孝礼和于佑和同时笑了笑……
  不得不说林伟仁狡猾得很。包里的文件夹迟迟不肯拿出来,于佑和斜眼瞅了一下林伟仁身后的文件包,笑了笑,端起一杯酒朗声说道,“义父在北美的银行业经营的这么大,佑和敬你一杯,就祝你,财源广进!”他说的缓慢,却字字清晰,不折不扣。
  林伟仁见状站了起来,大笑回敬。钟孝礼始终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指,一声不吭。他现在才知道,这场不是鸿门宴,是入伙宴,至此谁也不开口,谁也不折膝,这个林伟仁要利用自己和于佑和却迟迟不肯下马,不知道这老家伙能挺到几时。
  突然,他拍了拍腿站起来,“林先生,这里的广东菜终究是没有家乡的地道,啧啧,味道欠了那么一点儿,就差什么啊,”钟孝礼挠挠头,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啊!”他指着面前的一盘鲍鱼蒸饺道,“鸡精啊!对对对,就是鸡精!”他突然收起笑容,抬眼望着林伟仁,“没有了鸡精,菜味儿都不对了,是不是!?”
  林伟仁握着酒杯的手使劲握了握,抬起手示意适应生送来新一瓶的冰酒,自顾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会说笑!”他们对饮一杯,桌子上又恢复了平静。方才的对峙缓和了一瞬,却被那句“鸡精”惹得剑拔弩张,钟孝礼只是在提醒他:鸡精已经死了!现在香港的仁义堂里,活着出来的,没被关进去的只有他钟孝礼一个。所以最好不要动歪脑筋,仁义社的总堂,命运说不定也握在他Tommy的手里。
  于佑和的确不知道钟孝礼的来历。而这也是他下一件要了解的事情。只是此时身体的状况实在不允许他继续耽搁,轻抖的手指渐渐握不上杯子,因为冰酒的冲劲儿冲散了他刚服下的镇定剂,他因为赴宴没有及时在5点去医院化疗。看看时间,他已经超过准确化疗时间接近3个小时。他紧紧地握着拳,仰头埋下最后一口酒,“义父,今日莫不是仅仅为了这顿大餐?!”
  “不要急啊,菜还没上完,来,接着喝!”说着又示意往他的杯中倒酒,钟孝礼笑了笑,于佑和这点酒量还像个生意人吗?!看来要速战速决,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林伟仁没想到钟孝礼竟然有“子夜”贩毒的证据。那瓶子里装着那日正义吐出的软化毒药胶囊,狰狞地闪着金黄色。林伟仁笑了笑,“佑和啊,下月末犬子婚礼,两位一定要来啊!”
  于佑和笑了笑,抬手道了声,一定!
  “林先生,”Tommy把瓶子收回口袋,故意地拍了拍说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在下还有事,不送!”说着起身往门外走。
  “慢!”林伟仁笑了一下,掏出一张支票放在玻璃转板上,手一推,转到了Tommy面前,1字后面6个零,真是诱惑。他拿起抖了抖,于佑和始终在喝那杯茶,看也没看见一般。在于佑和面前行贿还真是太把他当自己人了。
  钟孝礼转身走出一喜堂。瞥了一眼身后重新闭上的门。冷笑一声,账——我们一笔一笔算!
  “义父,佑和也要告辞了!有一件事忘记告诉您,今日码头发货时,MBI拒绝了一担子货,那货物现在在东港的码头上,我派了人继续查,忘了说,那单子是我扣下的!我怀疑……”他笑了笑,起身慢慢说道,“我们要全部开仓验货!”
  看着林伟仁的脸色慢慢转白,于佑和笑了笑说道,“和义父没什么关系,只是出货需要我的签名,而这批货没有我的签名,我不知道是不是下面的人搞错了,哦,还有,义兄要从美国回来,不知道这新娘是谁!下个月我一定准时参加婚礼!告辞!”
  啪的一声关上门,于佑和咳了起来,捂着胃部的手心渐渐冒出汗。撑到这里,他已经很佩服自己了……
  屋子里林伟仁拿出文件夹里的文件,出关手续。他慢慢扭曲的脸上写满愤怒,那张纸快要被他握烂,今晚的本意是把于佑和拉进来顺便在那份他所说的海关合同上签上字,然后把钟孝礼哄进来。可是没想到……妈的!
  “林先生,达先生的电话,您!”
  “滚!”他怒吼,“全都滚!”
  手下踉踉跄跄地惊吓出门——
  “慢着,快去把钟孝礼给我叫回来!”
  “林先生,刚才于佑和晕倒了,我看到他送他走了,大概是去医院了,要叫吗?”
  林伟仁笑了笑,“不用了,病人要好好养病,让MBI的人盯住他的动静,还有,子空的婚礼要仔细准备,从下个月开始,新娘子也要看住,我看他达华究竟有什么能耐保得住儿子的一切!”

  第九章

  其实生命就如同这朦朦胧胧将行将止的雨水一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却也可以很顽强,像这个小生命,她可以探出小手牢牢地握紧大人的食指,紧紧地握着不放,口中呜咿呜咿发出单音节的生字,一会儿便哭起来,哄也哄不住。
  陆依雯在医院的病房中等了将近四个小时。她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抬头凝望着钟表。秒针啪嗒啪嗒地转着磨人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渐渐地停下,转成细琐的呼吸,微微张开嘴,竟是睡了……
  带着夏天做完身体检查,她就来到于佑和的特殊病房等他过来,可是一等便是四个小时。她向来懂得用呼吸调节心中的不适,从认识这个人开始,她就懂得用上自己全部的微笑去面对他,而她也选择用微笑去伪装自己。其实,笑的时候,她是真心的……
  依雯!你怎么了?
  不知不觉,眼角竟然带着泪珠,陆依雯诺诺地伸手擦了擦,没事,伯母,佑和还没有来吗?
  于美清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陆依雯正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时钟,所以开口询问。这孩子一工作就忘记时间,再等等吧!
  伯母,林子空下午到的;我去机场接的他!陆依雯说话的声音很小,在这个空旷的充满泥草味道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生硬。所以,我要算算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着她……
  她转头看了看摇篮里的夏天。她是真的仔细地爱着这个别人的孩子的,她喜欢看着她睡觉,喜欢听着她哭闹,喜欢握着她的小手,她甚至想好了怎样去接她上学放学,下课的时候问她考试成绩怎样……太多太多未来的梦了,她走过去轻轻地晃着摇篮,襁褓里的婴孩儿睡得香甜,仿佛从来不理睬这个城市的喧闹,只是静静地成长,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安心的长大……“我曾经想着,等我做母亲的那一天我就给我的孩子买一个大点的芭比娃娃,让她抱着,像个高枕无忧的小公主,很幼稚是不是……”
  “你真的决定了吗?很多时候,像这些事情决定了就没法后悔的!”于美清走到她身旁坐下,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儿,“其实,佑和他……”
  “伯母!从前我嫉妒过清优,是女人都会嫉妒,我以为我能够坦坦荡荡的接受现实,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还是很难受,也许这是命,佑和他会健康地生活,而我也该走我自己的路……”
  “林子空是个好人,你们会幸福的!”
  陆依雯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于美清,慢慢地勾起唇笑了笑,“谢谢!”可是,我并不爱他……
  不爱,又怎么会幸福。
  不爱,又怎么会幸福。她在心里拼命地重复着这句话,已经过了午夜,有阳光的地方从来不会在这里,爱着对方的那一个好像永远也得不到阳光,被爱的那一个仿佛也从来发现不到。
  钟孝礼有些无力地开着那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轿车。方向盘一打,持续向着有路灯的地方行进,他始终皱着眉,不说一句话,紧握方向盘的手有些吃力地扣出蜷缩的皮肤褶皱,水声,雨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一脉一脉涌动……仿佛永不停歇。
  于佑和早就醒了。他只是紧紧锁着眼睑,微微颤着睫毛,表情略施阴郁和难耐。对于钟孝礼,讨厌?!谈不上,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他们始终一前一后。索性,于佑和坐起身,扶着胸口的手掌慢慢地落下,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上晃动的人影,雨滴一直一直地飘洒,打乱了玻璃窗上的人脸,那张脸真实可靠,仿佛另一个黑暗世界的自己,于佑和有一瞬间的困惑,他伸出手去触碰,也是一刹那的动作,猛然缩回手,紧紧地皱上眉,心里,闪过一分骄傲。手握成拳在嘴边轻咳,“温哥华就是这样,雨会一直下,怎么都不停……”
  前面开车的人没有说话,钟孝礼只是望了望后视镜里那张苍白的脸,虚弱的有些过分。钟孝礼盯着镜子里那人的眼,那双眼亮得深邃,在黑夜里仿佛洞悉一切光明,于佑和更像是迷失的王者,他的眼也看着自己。可是钟孝礼没有收回眼神的意思,一面打着方向盘继续向着山区开进,一面和镜子里的这双眼交织,谁也不曾收回视线,无从妥协。
  “温哥华不是这个时候才多雨……”钟孝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打着方向盘一个急转弯,上了山坡,可是他的眼神望着的仍是那双黑瞳,而于佑和在他急转弯的时候根本连身体都只是轻微晃动,死死扣在座椅上的手指陷进座椅的皮质里,眼神仍然盯着他……
  较量可以存匿于任何状态下。
  “你好象很熟悉这个地方!”于佑和的眼神写上一丝倔强,就是那丝倔强让他紧紧地盯着镜中的司机,那个人的眼里写满对于生命的漠视,他不强求他收回,却也不喜欢。
  车行进又是一个急转,上了更高一处的山坡。钟孝礼一面继续开车,一面和那双眼神较量着,酒桌上的战役是我们三个的,现在的战场上仅剩下我们两个。
  看哪一方先妥协。
  “你想问我是不是来过?可是你没有直接问!”钟孝礼打着车灯开在树荫下的公路上,雨哗啦哗啦地敲打着树叶,夜里静得有些茫然。
  “我没有问过。”
  于佑和猜钟孝礼的前事猜得七八分。挣扎于道德人性本质中的人往往受不惯别人说教的眼神,那种眼神会犀利到伤害对方。
  “你想知道我的事。”钟孝礼眯起眼对着他,渐渐地缓下了车行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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