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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观云吟-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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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不响,只是从隙开的窗缝里微弱地传了进来。我手中的杯子一抖,茶水溅了出来。那茶水暖暖的,可洒在皮肤上一点也感觉不到。我想,是我的心冷了罢。

    “您老才知道啊,这都传了好几天了,说是王爷为了救王妃牺牲了自己。”伙计一边忙着翻手中的饼,一边叹道,“真是可惜了,听说是对璧人呢。王妃才芳龄二八,这以后该怎么办啊……”

    那老板也摇摇头,整理好了东西就掀帘进了茶棚。“哟,客官您还在哪,我给您多热壶茶去。这大冷天的……”说着他便呵着手入了内。

    我把帽沿拉得更低,对他轻轻点一点头表示感谢。她,不知现在如何了。墨还雁救了她,不知对她是幸还是不幸。她必定是恨我的罢,因为是我当日送出的那一剑伤及了她的心脉,又是后来师父那一掌紊乱了她的真气。而且……如果没有我的阻挡,她的师姐也不会无辜枉死。

    一切都是我的错。自那日以后,好多次晚上都会梦见莫归崖边的那一幕,没有一次不是在梦魇中惊醒。抚着床榻上被冷汗浸湿的单被,我根本不能再次入眠,只能继续辗转反侧,在那锥心刺骨的悔恨中煎熬。

    我从衣襟里掏出随身带着的那支蕉柳玉簪,它仍然光洁泛着玉色,一如当日我轻轻从她的发中取出时般的安静柔和。我缓缓抚上了那带着火纹的奇特的雕刻样式,感受它从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恍惚中似乎还闻到了上面曾经属于她的杜若清香。

    “只是此蕉柳玉簪世间仅此一支,君大哥要好好保存。”她的娓娓话语徘徊在耳际,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清晰如昨。我与她,只是差了一个转身的距离,便是错过了一生一世。

    杯中的茶被倒满,氤氲之气袅袅升起,轻拂上我的脸颊,我突然感到双眼酸涩胀痛,眼前一片朦胧。呵,这茶太烫了罢。

    如果,我不曾遇见她,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如果,我不曾遇见她,我便还是那个无愁谷君道人的入室弟子,也仍是那个身负万千家恨的封离,我会铁石心肠、机关算尽、拼尽一切的来一雪前耻。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我和她,就如被命运戏弄一般,在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这是神祗们的恶作剧,他们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我和她之间便成为了一个认真的消遣。

    我不知道,她之于我,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灾难。我只知道,在那日熙攘的大街上她无力地跌入我的怀中,我便只看到了淡淡的青碧色绚烂绽开在眼前,那动人心魄的惊世绝艳刹那间把我定在了原地,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我只知道,如果这是我的业障,我的劫难,我也甘之如饴,此生不悔。

    她极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风华绝代。说不清的感觉在我心中滋长,一向冷静的我居然出手帮她当过了袭来的剑锋,与她一起滚入幽深的地道。在拉住她纤细手臂的一刹那,我竟然心中一阵偷偷的喜悦……

    我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可是她虽然稚气未脱,却莫名其妙地吸引了我。我想,喜欢一个人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吧。一直以为我生来便失了这种天性,可是为何在听到地道中悚然的流矢声,和她在耳边的一声闷哼,我的心便像被人用带着锯齿的锉刀反复割开了一般痛得滴血。

    当我按住她的肩头,望着喘息不止的她,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种子一般在心底哔剥一声生了根,发了芽,逐渐成长了起来。

    直到现在,我的耳边仍然不停回荡着她那句誓言般的话。那日的蓦一回首,惊鸿一瞥,我被那柔柔水眸中的澄澈明亮震慑窒息,怦然心动,猝不及防的剖开自己,脸上露出了最真挚的表情。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记载了无法挽回的情动心驰,以及那陡生的刻骨柔情,缱绻缠绵。

    我看着她笑魇如花,泪水滚滚滑落苍白的脸颊,她红唇轻启,柔柔地道出我的另一个身份,那朦胧眼眸里的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愤恨、失望与痛楚。那一瞬间,我的心瞬间停止跳动,胸腔痛得就好像被无形大手用力撕开一般,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大口的吸气却仍然两眼发黑透不过气来。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究竟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当她一身青衣,泪眼婆娑,神情凄婉的向我走来,那每一字每一句每一步每一泪都如鸠毒一般漫过我的四肢百骸,震的我无法动弹,无法言语。我竟然难以克制住胸腹中汹涌翻滚的酸楚苦涩,生生别开了眼,因为她全身散发的迷离哀凉浸透了我的骨髓,我在她面前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的纤纤素手摘下了可怖的面具,那一刹那我卑微的想要转身逃走,努力的想要别过头去掩盖脸上的湿渍,却在她的柔柔注视下,脚下生根,移动不了。那绝美的带雨笑颜,清雅的就如江南雨后园林中的一抹青莲,在朦胧氤氲的雾气中绝尘而立,出泥不染,濯涟不妖。

    一股腥热之气飞奔欲出,我拚尽了全身力气生生把那断筋错骨的剧痛压住,惨然闭上了眼睛,可那撕心裂肺的悲怆却是更加清晰,排山倒海般没顶而来。

    她与我,是光和影,深深浅浅,交交叠叠,却始终没有融合的那一天。

    我与她,是冰和火,不是我浇灭了她,便是她烧干了我。

    她与我,是飞仙和凡人,天人永隔,不得来往。

    我与她,是封离与司徒流云,背后的两个身份,注定了两个永远不能交集的人。

    她之于我,是遥不可及的星辰,我只能远远观望,却不能把她捧在手心,坦诚相对。而我之于她,又是不是一场烟火的表演?当紫微星划过,还未来得及说再见,便已经远离而去?

    如果有机会……我好想问问她,如果有机会,我不是我,她也不是她,两人就像书里的才子佳人,灯节花会偶遇,她是否会和我月下定盟,相定一生呢?

    我扑捉着她的身影,追随着她的气息,只因,她是我倾慕已久的佳人,她是我想携手共渡一生的人,她是我冰冷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与温暖!

    我的天地瞬间黑白颠倒,在她落下消逝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的浅笑吟吟还似挂在唇畔,她的身形温柔婉约,可那含着泪的双眸却是如此坚强……

    我不顾背后的长剑落下,失魂落魄的冲向了崖边,却一如从密道脱险的那日般让她从我的手中溜走。她的青色衣袖在我的指尖穿过,心脏停止了跳动,时间定格在那一秒,落下的绚烂就如那日我在司徒府荷花池中看到的青莲,唯一不同的是那毁天灭地的绽放和逝落生生在我和她之间划开了一条鸿沟,我拚尽了力气,消磨了一生也再难逾越。

    耳边一片寂静,眼前一片死白,我只听得到杂乱的心跳声,沉紊的呼吸声。我失了心,乱了神,断了魂,丧了魄……

    突然记起了很小时候听过的戏文,脸面涂得花花白白的旦角们尖尖细细的唱着:“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我相信一切有尽头,缘深缘浅,缘聚缘灭,缘生缘死,谁识,谁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我不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情愿以后的时光在噬骨绵长的无尽相思悲苦中度过,也要把她绝世的姿态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情真情痴,情终情始,情生情失,何许?何处?

    恍惚中依稀见到她娉婷的身影,银铃似的娇笑连连,羽燕般轻盈的舞动在滟潋水波之上,云鬟雾鬓,瑰姿艳逸,别样的妖娆妩媚,出尘的摄人心魄,沉淀了一切世俗,甩脱了所有烦恼。

    倘若可以,我只愿一切从头再来。我和她再度相遇在那晚风习习,花香宜人的那个荷塘月夜,她依然背对着我专注于那满池待放的青莲。蓦然回首,只见笑意浅生,眼波流转。颔首不语,长睫半垂,眉眼幽幽,而那万千缱绻,痴心情长,只尽在转身回眸间。

    留不住,算不出,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如今我却明白,你,便是我的流年。

    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勉强收回思绪,放妥了蕉柳玉簪,掏出一定碎银递给了老板。“谢谢啊,客官,下次再来。”

    我没有看老板点头哈腰的神态,再次压低了帽沿掀帘走了出去。雪又开始纷纷地下,天地间一片暮色苍茫,却不比眉间心上的一片惆怅。我甩了甩衣袍,开始了新的旅程。

    身后传来吵杂声:“老板,有没有看过这个人?他是钦命要犯,有可能跟一个容貌如此的老者在一起。”

    “官爷,小的没见过呢。这男子模样挺俊的,如果见过肯定有印象……”
番外--南冥
    番外--南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素净衣衫的女子端着食盘而出,美丽的脸庞上一片担忧悲伤纠结之色。

    “如烟,流云怎么样了?”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的风行连忙上前询问,他看来面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必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

    柳如烟摇了摇头,叹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每日端进去的东西都是丝毫未动。我能劝的都劝了,光风霁月,天璇天玑,就连司徒老爷磨破了嘴皮子她还是一概没有反应,只是守候在还雁房中发呆。”

    风行神色黯然,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建木林顶找到她和还雁时的情形。

    那日的雪下的特别大,天地间一片苍茫。丛林中寂静无声,连寒风都似静止了一般,仿佛都在为逝去的灵魂默哀。

    流云紧紧抱着还雁,轻轻厮磨着他冰冷的脸庞,神态安然地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她脱下了皮袄披在了还雁的身上,时不时为他掸去发上肩头的晶莹白雪,动作轻柔的好像他只是刚刚睡去。

    “流云,把还雁交给我,你随我回去罢。”司徒耀看着这一幕已是老泪纵横。

    流云恍若未闻,只是抬起了还雁的手揉搓着,放在嘴边轻轻呵气,用已经冻得嘶哑的声音柔声说道:“还雁,你应该多穿些的,看你冻得,怎么手冰冰凉的。”

    众人脸上一片泪流,皆别转了头不忍再看。司徒耀狠了狠心,上前抓住流云的手,颤声道:“流云!还雁他,已经走了……你就跟我回去罢,啊?”

    流云轻轻挣开他,把食指放在唇边,笑笑说:“嘘……还雁他就在我怀里,刚刚睡着,你们轻点,不要吵醒他。”

    风行见司徒耀劝说许久不果,流云只是抱了还雁不肯放手,不禁又怒又气又伤心,忍了泪扳过她的肩头,拉住她的手往还雁鼻下探去:“流云,你看着还雁,他已经去了,他已经没了呼吸!”他又拉过她的手抚上还雁的胸膛,“你自己摸摸看,他已经没了心跳!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痛苦的事情就算再难以接受也要去面对,而不是像你这样逃避你懂不懂?”

    “你说什么……还雁明明还在的……他没死,没死!”她的双眸中盛满了不信,死白的脸颊上流露出绝望的表情,她声嘶力竭发狂的喊着,踢打撕扯着风行,却在下一刻猛地吐出一口猩红,刺目地在她胸前绽放。风行吓得忘了呼吸,呆愣的看着她软软滑下,倒在了还雁的身边。

    之后她便是几日几夜不吃不喝守在了还雁的灵前,每日呆呆望着水晶棺中的还雁,神色木然。遗体火化的那一日她站在还雁身旁,温和安静,众人都以为她接受了他的消逝,却在司徒耀取过火种欲点燃焚化的时候,她猛地推开了他,抱住了还雁死死不肯放手,任凭旁人拉也拉不开。

    “还雁,再睁开眼看一看我好不好……我是你的云儿,我们约好了要去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相守一辈子的……还雁,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啊……”

    她疯了一般的大哭失声,那撕心裂肺的痛和铭心刻骨的爱借由着一声声血泪混合的哭喊发泄而出,震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失了意识般的不停流泪。司徒耀紧紧圈着她,在她耳边喃喃道:“流云,这是还雁的遗愿,他要葬在这天地之间,永远陪在你的身旁,你就让他安心地去吧,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还雁看见了必不会放心……”

    ……

    风行的眼睛有些酸涩,他连忙转过了身仰了头,重重地吸了几口气。

    “风行,我相信流云会好起来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想透罢了。她答应过还雁好好活下去,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如烟暖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竟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安心,转头看去,她眉眼如画,正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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