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吟-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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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们好像并不如外人所说的一般夫唱妇随。
听下人议论说,师父的第一个孩子被人带去了远方,再也不能回来了。师母的病由此而发,与其说是身体上的不舒服,不如说是心病。听下人们说,师母在那之后就没有展过笑颜。
我三岁的时候,多了一个师弟,叫曲蔺言。名为师弟,他年岁却比我大一轮。我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脸上表情怪怪的,哼哼唧唧了半天才叫了我一声“师姐”。
好景不长。一开始他还正正经经的叫我,到后来除了在人前对我恭敬,我们单独练功的时候他总是“滟染滟染”的叫,后来再大一点干脆在人前都鼻子翘上了天,我叫他干什么有时候都不听,反倒过来告诉我怎么做。师父居然也只是一笑了之,说了句:“男孩子大了都这样。”
哼,真讨厌。男孩子就是这么麻烦又奇怪。
但是我后来却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不麻烦,不奇怪,还不会对我颐指气使。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六岁那年的上元灯节。
那日天气很晴朗,每个人都沉浸在过新年的喜悦中,就连师母脸上都笑意盈盈。我们照例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元宵、放焰火,看那漫天的绚烂,听那耳边不曾停歇的噼啪爆竹声。
师父笑笑,对我们说道:“师父带你们去看灯会好不好?”他便牵着我们俩去了夜市。我转头望向师母,本还想叫她一起去玩,但见她看着我们的眼神迷离幽怨,顿时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对我来说,上元灯节是一年中最美的的节日。以前是因为这一天挂出来的形形色色的灯笼,有走马灯,琉璃灯,生肖灯,人形灯,流光溢彩,美伦美奂的令人目不暇接。之后却是因为,我遇到了他。
人群熙熙攘攘,我穿插在其中,被这个世界遗忘,却被鼎沸的欢声笑语湮没。我好奇的打量着身边的人和事,脑中的寂静无声和热闹的周遭形成强烈反差,心中却没来由的异常宁静舒服。
一丝淡淡的琴声掠过耳畔,是那样的明媚如春光,清朗如夏风,好像有魔力般把我深深吸引。我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头,努力捕捉那丝若有似无的漂浮。我循着那光和风走去,不知不觉脱离了保护,混入了一片人潮。
直到人群在我身后潮退,四周变得安静无声,我才发现我站在了一个雅致的琴肆前。那琴声此刻已经十分清晰,婉转飘飞,似幻似真。我仿佛变成了羽燕飞翔在万里晴空,又像自由自在的鱼儿在一汪宁静的湖水中悠然摆尾。
那天籁渐渐淡去,我睁开眼,突然很想看看是谁在弹琴,连忙跑到一边开启的窗边,踩着旁边的石头把头探了出去。我努力扒着窗沿,却因为个子矮小只看见了站在琴桌边的一个高瘦男子。他脸上蓄了山羊胡须,两鬓花白,一副很温和的样子。
只听他叹道:“小公子又精进了!当年以为你随了公子夫人去了西域,便会生疏了这琴艺,谁知今日一闻,当真是更上一层楼啊!”说罢他抚了抚胡须,朗声笑了起来。
我更加好奇,把头伸得更长想要看看他口中的“小公子”到底长的是宽是扁。突然身上一轻,被人揪了领子提了起来。我的身体被转了过来,印入眼帘的是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那脸上污漆抹黑,头发乱的像鸟巢,看着我的目光却是贪婪。
只听见那领头的说道:“这娃儿必定是大户人家的,看她身上的装扮,扒下来也能买些钱呢,够我们哥几个吃几天了。”
另一个又说:“这小女娃长得真好,我看不如偷偷卖给迎春楼,怎么样都值几两银子吧?”我虽不知道迎春楼是什么地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由得一哆嗦,张口就想喊人。
那领头的眼尖,马上用肮脏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把提起我就往回走。怎么办,师父和蔺言一定在着急地找我呢,我也还没见到那个弹琴弹得极好的小公子呢,怎么能这么容易被人给拐了?
我一提气便踹出一脚,那抓住我的乞丐没想到我会武功,被踢中肋下痛得扔开了我嗷嗷叫,样子别提有多蠢。旁边的那个伸了手来抓我,我露出尖尖的牙齿在他手臂上留了个纪念,顺便用留着指甲的手招呼了一下那人的脸。
不过这举动好像激怒了他们,那三人一齐向我冲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顿毒打。我哪里和别人,哦不,是三只半疯癫的恶狗打过架,几下子就招架不住,只有抱着身体挨打的份。
这些人,必定是饿疯了,穷疯了才这般狠毒的打我的罢。上元灯节热闹无比,而他们如此格格不入自然免不了流落街巷,好不容易找了个金主还伤了自己,如此这般,不拿我当出气筒就怪了。
思绪飘飞之际听到浅浅一声“别打了”,那些拳头们顿了顿,又向我飞来。紧接着背后被一阵温暖覆盖,一股淡淡的清香窜入鼻中。什么东西落到面上痒痒的,我睁眼一看,是男子的发巾丝带,蔺言和其他男孩子们都戴的那种。
心突然没来由的猛跳了几下,我连忙闭了眼浑身僵直了不敢动。是那个山羊伯伯口中的“小公子”吗?
身后的人似是被打了几拳,闷哼了几声。那乞丐们见有人护着我,也都闪开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她那么小,你们忍心下那么重的手?”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十分清脆冷静,有着一股严肃镇定的力量,那些乞丐居然都不说话了。“你们看来也和我差不多大,为什么不寻点正经事做做?”他叹了口气说道,“上元灯节,喜庆之日,我不想惊动官府,你们走罢。”
“哼!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明白,找正经事?哪里这么容易!光看我们这身行头,就算是做长工,谁会雇我们?”
他半晌不出声,最后说道:“我给你们每人一套衣服。”
“我们不用你可怜。”
他似乎有些不耐,“我不是可怜你们,等你们找到合适的工作,挣了钱再还回来,如何?”
那几人似乎被震慑到了,我的耳边传来细细索索衣服的声音,必是他们同意了他的提议,接受了他的帮助。对啊,他其实是在帮他们不是么。
“好了,他们走了,你不用怕。”我的身体被抱起转了过来,那声音和那琴音一样有魔力,我不由自主地睁了眼睛,望进了一池深深的水潭中。他的眼睛真好看,眼神雪亮雪亮的,面庞白净,高鼻深眉……我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言词修饰适合他的,突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洛神哥哥!”我笑呵呵盯着他看,脱口而出。他紧靠着我的身体明显一僵,嘴角有些抽搐。我说的不对吗?不是说漂亮的人就像洛神一般的吗?
“……你……伤到了头……我带你进去看看。”
琴肆真是个雅致的地方。桌边香炉青烟袅袅,墙上挂着山水墨画,两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琴。
他看出我的失神,笑了笑说:“以前没有学过琴么?琴有七弦,音色含蓄而深沉,古朴而典雅,很是好听。”说着一手抚住我的脸颊,另一手拿起手中棉絮帮我擦拭头上淤血。
面上传来他指尖的温热,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竟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呆呆得盯着,不想移开眼睛。他的外表如此冷静,笑起来却像春风吹融了冰雪一般,显出火热的内心。
“我……知道。刚刚就是被你的琴音吸引过来的。”我轻轻说道,脸上竟然有些发热。他听了我的话一怔,却又立即笑了。“谢谢,你是公羊先生之后第一个夸我的。”
公……羊……先生。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刚刚那个长着一陀山羊胡子的伯伯,公的山羊,他的姓还真贴切。“先生的琴艺非常,你有兴趣可以拜他为师。”他误会了我的表情,不过我并不介意。我也想像他一样抚琴,让美妙的天籁从指尖流泻。
“洛神哥哥,你今天不去看灯会吗?”他嘴角又有些抽搐,看得我一阵担心,该不是有什么隐疾罢?
“我不叫洛神……我叫褚熔雪。火字旁的熔。”他似乎很介意我把他的名字搞错,解释得非常详细,我连忙配合地点点头。原来他叫熔雪,这个名字可真适合他。
“我叫滟染,司徒滟染。”别人都自报家门了,我总不能一声不吭吧。谁知道他听了后好像很惊奇。
“你就是滟染?水波滟潋,染上清华,真是好名字。今天看到了本人,才知道……原来耳听为虚,还是一定要亲眼见过才知道啊……”他表情显得似乎很可惜,原来我真人这么不称这名字么!!!这个死洛神!他看我脸红红的,似是被气急了,突然嘴角一弯笑出声来,非常愉悦的样子。我有这么好笑吗?
我噘了嘴道:“你听起来好像知道我,你是谁啊?”
他拍拍我的脸:“我是你的……”他突然打住,坏坏一笑,“秘密。时候到了就告诉你。”切,婆婆妈妈的。
他认真处理完了我的伤口,对我说道:“我这次和爹娘路过华州,顺便探望他们的一个老朋友。只是时间匆忙,今天晚间刚到的,明日下午便要走了。公羊先生是我的启蒙琴师,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来探望的。”
“你明日就要走了吗?我还会见到你吗?还能跟你一起玩吗?”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他不会久留于此我突然很难过。跟他在一起很舒服,虽然有时候我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笑容,心会突突的跳得厉害,但我打心底里不舍得他走。
他摸了摸我的头:“会的会的,以后一定能再见。”
我突然想起了师母身边的小环有一次被李妈取笑,说什么“一定是想跟他在一起”、“想嫁人了”、“想做他夫人”之类的。我在门外偷偷听着呢,不就是小环整天和长工阿舍在一起玩吗?
我想了想,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说道:“熔雪,我嫁给你做洛神夫人吧?”
口中的茶水被他一口喷了出来,他呛得咳了半天,脸红红地说:“我听爹娘说,女孩子是不能随便嫁人的。到时候你找到更好的更想在一起玩的又要嫁人怎么办?”
我死皮赖脸道:“不会不会,其他男孩子都好讨厌,跟蔺言一样,又麻烦又奇怪,还是你好!”
他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看着我笑。他笑得好温和,我沉浸在他温暖的笑意中浑身放松,竟然忘了威逼利诱他让我嫁他,渐渐歪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司徒府,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好沉,可能是昨天吓到了罢。洛神呢?熔雪呢?我掀开帐子坐了起来,服侍我的李妈听见了声音走了进来。
“我的大小姐,你总算醒了。你昨天走失了老爷和二公子可是急得不行了,夫人差点没晕过去。”
“李妈别担心,我好好的呢。对了,我怎么回来的啊?”我边擦脸漱口边问到。
“是老爷的至交褚公子带着他的夫人少爷一起送你回来的。”姓褚?他又知道我……原来如此!我心中一喜,连忙套了鞋往外奔去。李妈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你去哪儿啊……”
原来我这么想见他,原来他的身影已经印在了我的心头。我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因为马上能见到他而容光焕发。冷不防转弯的时候撞上了一堵肉墙,我揉揉鼻子抬眼一看,原来是蔺言啊,还是一张石头脸,波澜不惊的。
“你跑得那么急干什么,鼻青脸肿的被人送回来还不回去好好躺着?”
这家伙,越来越不拿我当师姐了。我气哼哼地说道:“我要去找熔雪玩。”
“他早就走了,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我惊讶回头,突然觉得莫名的伤心。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呢,他就走了?他还没说什么时候再来华州呢,他还没答应我让我嫁他呢,他还没教我弹琴呢,他还没……
“你……”蔺言突然很奇怪的看着我,我一摸脸上,湿漉漉一片。
好几年以后,我才懂得,原来这种感情就叫喜欢。原来我的洛神便是我的良人,原来我很早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原来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那双光亮透彻的眸子便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原来就在那一
霎那,我的心,便已为他沉沦。
番外--流年
番外--流年
“哎,你有没有听说,司徒府的宁睿王爷殁了,王妃守在灵前几日几夜滴水未进……”茶棚的老板从马车上卸下货物,对着比邻的糕饼铺伙计说道。
那声音不响,只是从隙开的窗缝里微弱地传了进来。我手中的杯子一抖,茶水溅了出来。那茶水暖暖的,可洒在皮肤上一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