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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观云吟-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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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微风拂过,满池的青莲随风摇摆起舞,莲蓬的清香扑面而来,清爽宜人,流云不觉痴痴地醉了。秋风吹起池塘边的木槿花,花瓣飘飘落落好似月光里的仙子,一上一下,最终寄身于波光粼粼的湖面,掀起一圈圈稀疏的水纹。

    “还雁,过去这六个月,好像六年般漫长。很多事情,我从最初的懵懂不知到后来的疑惑不解,又到最后的恍然大悟,一切都像梦境一般不真实。晚上蕉窗夜雨,美梦惊醒的时候,我好像还是很久以前的那个我。贪玩,无知,单纯,无忧无虑。床前的摆设,窗上的剪画,梁下的风铃,一切都如很久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清醒以后才发觉,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到原点,而我的心境也不似从前般单纯如白纸了……很多事情,不是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明了的。很多事情,也是分不出对与错的。这样的认知和改变,难道就是一个人成长必经的历程么?”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朦胧似水,点点星光,衬得她越发缥缈起来。还雁抚上她的脸颊,震惊于她的蜕变成长,好像从原来的一汪澄澈见底的清水变成了一潭朦胧雾气弥漫笼罩的湖泊,深不见底。

    她,终是长大了。可这成长的代价,对她来说却太过沉重。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还雁,上一代的恩怨,说到头来,不过是天意弄人。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说法。我不怪谁,也怪不得谁。我所剩的时日不多了,不想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楚的事情郁郁寡欢,含怨而终,只愿能平静过完余下的日子。还雁,你可愿相陪,与我携手走完这段路?”

    她抬起脸,平静的看向他,眸中水色涟涟,漾着一股温柔和婉,看得他一阵恍惚,怦然心动。

    “你可愿,让我为你绾发?”

    以问作答,深意不言而喻。

    流云眸泛泪光,笑魇如花,

    “我愿意。”

    

    第二日清晨,流云便早早来到司徒耀书房向他请安。面对着流云一如既往的淡淡浅笑,他不禁老泪纵横。

    “爹爹抚育了我快十六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她平手齐眉,盈盈下拜,竟用了跪父跪母之大礼。“不管前尘旧事为何,至此一生流云便是司徒耀和褚惊云共同的女儿。流云何其之幸能得爹爹照拂,希望能长久承欢膝下,与家人共享天伦。”

    司徒耀心愿已了,心头压了十五年的大石终于被挪开,搂住了流云竟是哽咽不能出声。还雁,风行等人在一旁皆是含泪不语,唏嘘不已,至此消息已传遍全府。

    还雁之后向司徒耀秉明了及笄礼担任正宾的意愿,司徒耀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是点点头道:“如今流云无母无姐,倒是你……是最适合做正宾的了。”

    流云转过头来,与他相视而笑。

    

    皇朝男子十八行冠礼,女子十六行笄礼,仪式的完成代表着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昭示着冠者或笄者的成年,成为了一个拥有孝、悌、忠、顺的德行的人。

    十日后的笄礼也是流云的生辰。仪式在司徒世家祠堂举行,司徒耀为笄礼主持,蔺言率家眷众人在一旁观礼,与司徒世家颇有渊源的名门望族亦纷纷送来贺礼。

    霁月担任有司,手中托住一盘,盘中乃是各式华服以及墨氏祖传“鸾鸟凤鸣钗”。此钗由一整块稀世墨玉经数年打造完成,远看便似一团墨绿翻滚舞动,近看好像一只初生凤凰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美轮美奂。风行担任赞者,负责表吉词和监督行礼。还雁一身天青锦缎长袍,腰间琅环玉佩,玉带束发,清隽儒雅,一身清雅无尘,静静立在祠堂中央。

    流云早早便沐浴更衣,仔细梳妆,淡施脂粉。她身着色泽纯丽素雅的襦裙,彰显着天真孩童的烂漫和花季少女的明丽,在朗朗筝乐中缓缓步入堂中。

    “初加!”风行高声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还雁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拿起银梳梳开了流云乌黑细密的长发,轻轻为她绾出云鬟雾鬓。

    “一拜。”

    流云面向司徒世家历代祖先排位,叩首跪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司徒耀坐在一边,眼中波光莹莹。

    “二加!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还雁取过有司手中的端庄深衣,为流云穿上。

    “二拜。”

    她面向还雁,深深拜下,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三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还雁取过鸾鸟凤鸣钗,稳稳插入她的发髻,再用一对菱叶萦波环挽起她两鬓的丝丝碎发。她换上广袖流仙裙,那宽袖礼服由墨绿色亮线悉心织成,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华丽不可方物,尽显雍容大气,端庄秀丽。

    她在三拜的礼令下跪拜兄长姐妹。“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礼毕,流云身着重重华服缓缓起身回转。霎那间满室华光骤增,众人皆被这极致艳光惊的寂静无声。

    她就似踏着天边五彩霞光而来,迤逦光华万丈,不似在人间。她微微一笑,便如那风姿清逸的绝世青莲陡然盛开,如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多年后仍有人津津乐道地提及当日情形,甚至有人叹道,那般的风华绝代,世间难寻,却仍是不见为好。只因至此之后,世间女子无一能入眼中。
渡劫
    渡劫

    及笄礼后的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去,流云的身体也一日差似一日。还雁每日晨昏定省般为她诊脉用药,神态举止一如既往的安静无波,墨玉的眼瞳中却有掩饰不了的灰蒙之色。

    流云每每见他如此,心中便有控制不住的酸楚腾起。她靠在床榻上深深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线条明朗的脸颊:“还雁,能跟你在一起渡过余下的时光,我很快活。”

    初冬的阳光温暖可人,轻轻拢在人的身上,即便冷风迎面扑来也并不觉得特别寒冷。院子里的丫环们都换上了厚实的外衣罩衫,得空了便在空地上踢毽子,娱乐暖身两不误。

    流云以前是最爱玩的,如今拖了病怏怏的身子,体力不济,也不想多动,只是挪到了窗边的软榻上斜躺着看,时不时露出会心一笑。一直陪在身边的柳如烟见了忍不住眼眶一红,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间,躲到外面抹眼泪去了。霁月见状叹了一口气,只是摇摇头,眼神却更加黯淡了。

    “流云。”春风般轻柔的嗓音拂过耳边,流云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六哥哥。”

    槿平虽然仍是咳嗽不断,气色却是不错,可见长年的调理得当,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起来。槿平与她闲聊了会儿,东拉西扯说了好多,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心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能说。

    “六哥哥。”流云看着他,心里一阵心疼,不由出声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从小到大,你心里最藏不住事情。你今天来找我,怕不是单单聊天这么简单罢。”

    槿平一怔,轻轻的低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了眼睛,一动一动看不清他的眼神。流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六哥哥心里放不下那些旧事,也怕我心里放不下,便想来跟我说说话,宽慰一下我。”

    她顿了一顿,正色看向已经抬起头来认真听她说话的槿平,“我若心中还有事,也必不会是对你娘的嫉恨。事以至此,无可挽回,那为什么又要心心念念去后悔、记恨呢。槿平,我过得很好,我拥有了很多人没有的东西,无忧无虑的童年,良好的成长教育,关心我的爹爹,嘘寒问暖的兄弟姐妹,还有让我情牵一世的还雁。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这些东西,所以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槿平握住她苍白冰凉的手,困难的轻声说道:“如果伯父伯母……没有去世的话,你可能现在身体健康,在大漠雪山尽情畅游……”

    “呵呵呵……”流云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眉弯弯,一片艳色,“如果的事,还是不要随便猜测的好。我可能身体健康,也可能因为父母的仇人寻仇被人早早结果了小命,更可能由于自己贪玩从树上摔下跌断了腿不能行走,或是吃饭喝水噎死呛死……

    槿平,人生只能走一回,面对人生众多的岔路口时,无论是自己选择还是被逼,一旦走上了一条路,断难再有回头的道理。况且,你若是不走这路,你又怎知路的尽头如何呢。

    在一条路上走了一半,发现这路不好走,然后心中懊悔难过,恨当时为何不走另一条,殊不知你只有走过了才知这路不好走,也不知另一条路走起来会不会更加艰辛,只是凭借自己的臆测来下判断,这是断断不可取的。所以,槿平,能有如此丰富多彩的一生我已知足,其他的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不想多费心力去想了。”

    槿平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心中又喜又愧又悲。喜的愧的是自家妹妹见地特出令他自叹弗如,悲的是如此难得之人竟命运多折,不久便要香消玉殒……

    只听她说道:“六哥哥,我无法见到你的弱冠之礼,也无法见到你娶妻生子了,你以后好好保重,每年清明,代我在爹娘坟前敬一杯酒罢。”

    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她神色淡淡,闭了双眼向后仰去,似是累极了睡去。他突然哽咽了起来,身体颤抖不能自己。良久,他才轻轻站起身,帮她盖好软被,一步一回首地走了出去。

    =

    午后的阳光慢慢照了进来,洒了她身上一片耀眼金黄。空气中的细尘一上一下轻轻飘飞,满室的流光飞舞,映得她一脸的明媚清新,脱俗出尘,俨然一幅恬静唯美画面。

    还雁静悄悄的走了进来,看见软榻上的人春睡正酣,唇角勾了勾,眼神满是怜惜,只掀了袍子坐在榻边,怔怔的看着她。

    霁月见了连忙退了出来,随手关上了门。她见光风迎面走了过来,连忙拉住了她:“别去了,三公子陪着呢。”说了便低了头拿了手帕擦眼睛。“这么一对璧人,难道就一定要天人永隔么?”

    流云从软榻上幽幽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对墨玉的眸子,随即咧嘴一笑道:“等久了罢?都怪我贪睡。”

    还雁心中酸涩,脸上却是带笑,把她从枕上扶起来,柔柔说道:“小懒猪。你把午膳都错过了,起来吃点东西?”

    流云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还雁递过来的暖茶,满足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饿,不想吃。”说罢撒娇似的拉扯着他的衣袖,美眸含笑。

    还雁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好,都听你的。”

    流云“噗嗤”一笑,拉过还雁往他怀中钻去。还雁把她圈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下巴摩挲着他的肩,“还雁,今日我精神不错,你陪我上建木林顶,祭拜我爹娘可好?我想让他们看到一个成长起来的流云,还想让他们看看……你……”脸上红晕骤起,看得还雁心神一荡,轻笑着调侃道:“云儿害羞呢。”流云听了笑嗔,连忙把螓首埋得更深。

    还雁照她的吩咐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她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却无意中发现了君不匪很久前送的那一柄凤纹剑鞘。他转头看向灵犀,只见它被层层白布包裹,只剩那剑柄留在外面。

    流云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剑鞘,重新塞入柜底,轻轻关上抽屉。她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波澜。“往事成空,何必执著太多。该放下的就放下,感伤怀旧并不是我所得见的。”

    还雁只是点点头,温柔的抚上她的青丝。

    =

    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

    山间小路上一男一女悠然并行,男子一身天青色长袍,外罩墨色披风,丰神如玉,温润儒雅。女子身着碧绿色流萦醉花衣,宽袖窄肩,娉婷袅娜,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胭脂淡抹,释放了一身的美丽,张扬却不失温婉。

    建木林顶以前一直是司徒世家的禁地,因为那里葬着褚家一家人,司徒耀不想任何外人进入打扰。如今流云得知真相,前去祭拜也无可厚非。

    墓地前摆好水果香炉,流云和还雁跪在墓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只听流云哽咽道:“爹,娘,哥哥,流云不孝,如今才来看你们……”

    她又磕了几下,悲伤道:“女儿原本应在得知真相后立即来此祭拜,只是当时心中混乱,不知如何自处。幸得还雁一旁劝解,便定在及笄过后前来。爹娘,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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