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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10节

小说: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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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汝大一见地上堆放的那套原属太婆享用的寿衣,又残又破,一定是她非常不满,用来出气了。他情知不妙,也很心虚。
  她出来,正待他发话,他却内疚:
  〃老婆,都是我错!〃
  哦?
  单玉莲只觉这老实头聪明了,平日三打不回头,四打连身转的人,会得先发制人。便另做安排,为了补偿,先堵了他一张嘴再算。到了厨房,弄盘水果出来,逃避一时得一时。
  单玉莲进步了,那盘西瓜,被挖成一个一个小圆球,非常精致美观地、被盛于玻璃皿中,端将上来。夏天的水果,深秋也有得吃,而且无籽的。——她也饮水思源呀。
  她近乎讨好地道:
  〃吃西瓜吧!〃
  他也近乎讨好地道:
  〃吃寿包吧!〃
  二人各自心虚地吃着,各怀鬼胎。
  武龙上楼来了,拎着他的行李。
  武汝大一见,也很亲热地招呼:
  〃阿龙,你也来吃寿包,备了你的。自己人,不要客气。〃他很平静地开口了:
  〃大哥,我想回元朗。〃
  武汝大不虞其他,只道:
  〃现在也有寿包呀,何用回元朗吃?〃
  〃不——我是想回元朗住一阵。〃
  〃为什么?〃武汝大愕然地抬头。
  武龙便大事化小地解释。
  〃市区太吵了。我也睡不好。我就是喜欢做个乡下人。〃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单玉莲本如拉紧的弓弦,铃声尖厉一响,她整个人呵了一跳。她想听下去,但也得接电话,都不知谁个打来,多半是他的妈妈,天天要听儿子的声音,顺便打扰一下二人的夫妻生活,勿要有太多亲热的机会。
  她拎起听筒,换过一种恭顺的声调:
  〃喂〃
  那一端沉静了三秒。
  〃喂——!〃
  终于,她听到了,她听到一个声音,太熟悉了:
  〃淫妇!我是达达!〃
  单玉莲一颗心弹跳上了九重天。连番的惊呵,她抖颤着,脸色突变,用尽一身力气把电话掷下。
  恐惧笼罩着她。
  她的奸夫侦知她的底细了。他怎么查得出来?他预备怎样?
  她不敢透气,生怕一切丑恶都泄漏。幸好丈夫和爱人犹在对话中。武龙堂堂正正他辞行:
  〃大哥,你一直都看顾我,我也想你们好。——你多些时间在家陪阿嫂吧,安排多些节目,一起去玩玩,她不会太闷。〃武汝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忽地也起了疑云:
  〃阿嫂很闷吗?呵?〃
  〃我不清楚。〃武龙道:〃或者女人需要人哄。〃〃我哄得她少么?哦——〃武汝大恍然:〃我明白了,你是说她——〃他说不下去,是不敢深究。
  武龙随即代她掩饰:
  〃她想见你多些呀。〃
  武汝大不待他掩饰,也不听,也不容忍,便暴喝一声:
  〃老婆!你出来!〃
  一生气,急起来,半点停顿也没工夫:
  〃你昨天做些什么你有没有找过别些朋友?为什么你不找阿龙陪你去买新衣你你你……〃…一都是???
  声音大得自己也意外。
  单玉莲从未受过如此的盘问,这个一直战战兢兢地宠坏她的男人,因绿色疑云,大声疾呼。而他兄弟,那罪魁祸首,如今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她矫情地出来,坐在武汝大身边沙发的扶手上。一见她面,那小矮人又矮了半截,暴喝的声音,渐渐转弱,成为软语。
  好了,轮到自己发难了。
  为了掩饰心虚,惟有恶人先告状,她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紫涨了面皮,指着武汝大,骂道:
  〃你听谁来讲了是非?我可有痛脚叫你捉住了?你见到吗?听到吗?你闻到吗?只晓得欺负我。我还未曾思疑你呢,你昨天晚上都不回来,你上哪儿去?你很闷吗?你有找过别些朋友吗?〃武汝大连忙道:
  〃我没有呀,我——〃
  〃哦,那是我不对啦……〃
  她越说越心烦意乱,有点放泼,也有点自恨,百感交集,痛哭失声。
  一气之下,非常委屈地夺门而出。
  遗下曾经疑云阵阵的武汝大,与武龙面面相觑。为了面子,又不好追上去。
  惟有死硬充撑着,不肯失威给兄弟看:
  〃由她!女人不可以纵容。一会儿她就死死气地回来啦——一会儿不回来,再算吧〃摆出来的大丈夫款,未见便告成为〃画皮〃了。他望着站在门边的武龙:
  〃唉,风头火势,你走什么?人人都要走,只剩下我一个人!〃整个人都凋谢了似的:
  〃兄弟不是这样做的呀。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去找人顶替你的位子嘛。进来吃寿包啦!走!〃一切都是女人在搬弄。
  但,女人也在怨恨,不知什么东西在播弄她的命运。
  这样子然一身跑了出来,走了好一段路。目的地在哪儿?走得到哪儿去?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她记得,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落脚处、立足地,总是由甲地,给拨弄到乙地,然后又调配到丙地。后来到了丁地。最后呢?
  香港这般的繁华地,人口五六百万,但倚仗谁来爱惜她?——最基本的,谁来养活她?一个女人,长得纵好,也是无用。她这样的颓丧,难道赶去投靠一个雾水的奸夫么?
  走得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被驱使来至香火鼎盛的黄大仙。
  她一早就听过黄大仙了。
  来到庙前,方才惊觉是怎么来的?
  该处烟雾缭绕不断。一路上,烟黄烛照,风车飞转,都见善男信女来参拜许愿还神。好似有某种力量的驱使,是的,一定有她自己也抗拒不了的牵引。追随着人群,取过一个签筒,径自在殿前空地跪下来,求了一支签。
  然后,她又追随着人群,走到一条小小的里弄,两侧全是解签的摊档。
  有个摊档生意比较冷清,那解签者便在招徕:
  〃小姐!过来光顾解签呀。〃
  女人被那人一招,不由自主,便上前去。那是一个面貌阴森、木无表情的老妇。单玉莲一见,有点面善,不过想不起来。
  〃我好像见过你。〃
  〃怎会呢?在这里是第一次见面吧。请坐,小姐,第几签呀?〃单玉莲坐下来:
  〃五十四。〃
  老妇便摊开一小张桃红色的签纸,望定女人,兀自念签语:
  〃五十四,庄周蝴蝶梦。——'庄子酣眠成蝶梦,翩翻飞入百花丛;天香采得归来后,犹在高床暖枕中。'这是一支好签呀!〃单玉莲一听,竟是〃好签〃,联念到这些纠缠困扰,不禁苦笑。人人只道黄大仙灵验,原来是骗她的!
  那老妇却继续道:
  〃小姐,你来一趟,不错,是可以还了心愿,但梦始终是梦。唉,何必把事件揽大呢?不若收手吧,把前生的冤孽都忘却吧!〃她苦口婆心地劝她,但单玉莲一愕:
  〃我有什么心愿?我有什么冤孽?〃
  老妇摇头:
  〃番归啦。去饮茶啦!〃
  单玉莲不明所以,无奈掏钱,刚打开手袋,抬头一看,整个摊档,和那似曾相识的解签者,全都不见了,空余几块破木板。
  她意夺神骇。
  一路回家,惶惑不安。
  回〃家〃。最后,女人还不是忍气吞声地回到夫家去么?
  这些玄妙的道理:一场春梦,好生收手。也不过是最原始的民生之道。——因为明知没结果的事,就不要做。她早已不是红旗底下的女儿,长大了,就明白〃怕死不是造反派〃是行不通的,因为往往死的是这批。好不容易过得这么安定而富足……
  收手,对了。
  她豁然开朗地回家去。 



第八节
 
  一进门,便见到武龙在等她。莫非〃冤孽〃是他?
  看来他也经过深思熟虑呢。
  〃阿嫂,你让我先表态,虽然我们从前好过,但,你嫁了给我大哥,他是好人,我和你之间,从今天起,一笔勾销,大家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单玉莲浅笑一下。是,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去得太尽?
  遂也修心养性地道:
  〃这都是我想说的。〃
  武龙不虞她也灰心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单玉莲有点无奈:
  〃当然我曾经希望每日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大哥赞你煲汤很好饮。〃
  〃我可以很贤慧的。〃
  〃那最好。〃
  单玉莲见于此阶段,大家明白说了,反而放下心头大石。不用互相试探,更加真诚。哦,原来黄大仙是有点道理的。她这:
  〃只恨没机会煲汤给你饮。〃
  武龙细想一下,道:
  〃会有人给我煲的。〃
  〃从小到大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鬼神,不过听说人有来生,如果有就好了;如果没有,只好算数。〃单玉莲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好好待他的,你放心吧〃武龙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虽然,呀,就这样结束了一切的荒唐,事过境迁了,她竟可以如此的平静?一下子心底依依,又觉不妥。不过,她抢先道:
  〃好,就这么办!〃
  单玉莲第一次,比他快,决绝地转身上楼去。
  终于二人分手了,尘埃落定。
  从此咫尺天涯。
  不是说,世间最遥远的,是分手男女眼睛之间的距离么?单玉莲很坚强地黯然。做人便是这样。当下死心了。悲凉而理智。
  上楼,见到那呆坐沙发上,呷着一口热茶的武汝大,心中一热,使唤:
  〃老公!〃
  武汝大似寻回失物般惊喜,心花怒放,马上亲近娇妻,爱怜地把手中的茶递过去,热的、香的。他劝:
  〃老婆,饮茶啦!〃
  然后殷勤地问候:
  〃你整天到哪儿去?累不累?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我怕了你,都不知多担心。我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庆祝破镜重圆。〃〃哪里有破镜?〃单玉莲心如止水。
  武汝大几乎献媚地、又把茶递至她口边:
  〃饮茶〃
  热茶一烫嘴,单玉莲喝不下,头一摇,茶给溅到衣服上去了。她笑骂:
  〃你看你!不饮了!〃
  又问:
  〃到哪处吃饭!不要武龙开车了。只我和你。〃〃好!〃武汝大应声而起:〃我们又去浪漫!〃
  他又排起来了,只要她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他就是一家之主。看,带她到哪处吃饭,她就跟着到哪处吃饭。既往不咎。昨日之日不可留,留得青山在,人还是他的。
  于是盘算到尖沙嘴哪个好地方?香港什么都有!
  武汝大驾着那不相衬的红车出发了。一路上,女人不肯再吃自助餐,因为吃厌了啦。——忽地有辆车子,黑色的,就在她身边划过,影儿一闪。一乍见,她整个身子坐得极直。
  〃老婆,坐稳点,你干吗?〃
  ——她干吗?她见到他!
  突如其来的电话,突如其来的亮相。一双积年拈花惹草惯戏风情的诚服。呀,不,车子又远去了,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旦风吹草动,便担心东窗事发,方才如此。
  单玉莲坐定后,便问道:
  〃车子开不好。你真不是个当司机的料——你是当老板的科。〃哄得武汝大暗自得意。
  唉,白布落在青缸里,干净板也有限。幸好这是无从稽考的,哄得一时便是一时。一段日子之后,怕也无事了。昨夜风流,端的是一场春梦。
  来到尖沙嘴的高级日本料理店。鼓声一响,二人郎〃财〃女貌地踩上人工碎石子小路,于暖烘烘华堂中当上贵客。
  武汝大便开始点菜。
  他问她:
  〃你要什么?〃
  〃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你要什么,我便点什么。〃
  她有点不耐,只道:
  〃你出主意吧。主意出得好,我哪有不依你?你是一家之主。〃他对她太好了,千依百顺,生活因而平平无奇。男人没性格,便点了什锦海鲜锅、什锦寿司盛会、牛肉司盖阿盖,包保不会出错。
  满桌佳肴,包罗万有。她便见到不远处,竟坐了SIMON和一个女人!
  他也来了!——他花过心思的手段!
  他点菜,她倾慕地望着他微笑,只有听的份儿。一副白净的瓜子脸儿。
  单玉莲定睛细认。呀,女人当过《八卦周刊》封面的,是落选港姐李萍,正深情地沉醉于他的举手投足。
  他点的菜式上来了,一道一道的上,精致的冷奴、云丹、赤贝、柳鲜锅。小小的烧鱼,光洒几滴柠檬。昆布一卷一卷的,莲根一轮一轮的。他叫的饭,还洒了黑芝麻,还有一颗紫红色的小梅在心窝。他叫的汤,是一个描金线的清水烧茶壶盛载的。每一道菜,旁边都有块小小的枫叶,好似女人的手。
  为什么同在一爿店里,自己的男人,蠢相得像个肚满肠肥的相扑手?自己不在意,人家看来必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还招呼她:
  〃快来吃鱼生,很大件。抵食!〃
  而SIMON呢,装作不认识她,正眼也不里过来一下,只顾与那李萍,浅斟低酌,暖酒令她的脸红起来。单玉莲眼里何曾放得下沙子?她把吃过一口的鱼生吞下。
  武汝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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