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恩仇录p-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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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其实早醒了。她一听就她爷爷过来的脚步声,立刻就势将小脑袋靠在胳膊上,用臂弯挡住眼睛。这样陆岱鸿就不会发现她眼皮跳动,在装睡。
夏侯延见陆岱鸿如此关心小花,心有疑惑。但陆岱鸿根本不理他。
陆岱鸿听小花呼吸均匀,完全是进入梦乡的熟睡气息,才重新走远。
夏侯延紧跟其后。末了,无论他提起陈简、墨全彦还是蕊珠,或者其他什么人,陆岱鸿都不搭理他。
可等夏侯延再度问起“那小丫头”,他才打破面无表情之态,十分凄然地一笑。
“芸娘终于摆脱我了。她说她不想再看见我,让我走……”陆岱鸿似陷入心魔,不停地自言自语:“我违背门规,以断脉洗髓禁术,强留了她二十年,也没能回天。”
陆岱鸿老泪横流,夏侯延一旁听得凄凉。往事唏嘘,一团乱麻,夏侯延劝无可劝。
“断脉洗髓”,是医中禁术,可逆人生死。但被断脉洗髓强留于世之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如同植物人一般,无感无识。但神识内藏。活一日,此人便会受尽一日的撕心剧痛。喊不出,动不了,也痛不死。比生不如死,还生不如死。
而使展“断脉洗髓”之人,很容易走火入魔,丧失心智,狂性大发,心力耗尽而死。它是望春冢严令不得使用的禁术。
夏侯延二十年前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唯一庆幸的是,陆岱鸿还活着,神智未失。
夏侯延深知陆岱鸿爱芸娘至深,为了她,不惜与望春冢决裂。他能狠下心来,用“断脉洗髓”延续了芸娘二十年,日日夜夜受尽痛苦折磨的性命,夏侯延此时还是免不了莫名的心惊肉跳。
陆岱鸿突然一把抓住夏侯延,将往事翻出:“当年墨全彦害死芸娘……你瞒着我,差点将芸娘偷走……你还敢来见我。”
陆岱鸿说着说着,突然一掌拍向夏侯延,夏侯延没有躲开,结结实实受了他这一掌。
陆岱鸿痛殴夏侯延,掌化为拳,拳拳朝夏侯延的宋玉脸上揍去。揍得夏侯延鼻青脸肿,苦不堪言。
陆岱鸿还不解气,他拎起夏侯延的前领:“你为何不还手?”
夏侯延不说话,内心苦笑不已:我敢还手吗?二十年没见,你人老得不成样子,脾气也翻了十层。
夏侯延想起往事,也自觉这顿打,自己挨得不算冤枉。陆岱鸿真的动手发力,他夏侯延的肋骨,恐怕早断了好几根。
皮肉之痛,只要能消了往日的恩怨误会,多挨几下也值得。不过,这药呆子,真的记仇。别处不好打,偏往人引以为傲的脸上揍。
夏侯延再想起当年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芸娘,还有蕊珠……,不禁黯然,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陆岱鸿这边打人打得痛快,小花那边将小耳朵竖得老高。只是分辨出挨打的人,不是她亲爱的爷爷,这才没有翻身冲过来。
陆岱鸿许是打累了,他放开夏侯延。
夏侯延装傻充愣,委曲求全。待陆岱鸿平静下来后,才道:“你揍我,我不怨你。我确实该打。但你应知道,墨全彦与当年芸娘中毒之事,毫无干系。与蕊珠也无关……当年之事,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
“阴差阳错?就错掉了我芸娘的命。你们当初如果不苦苦相逼,合起来骗我,我怎么会带芸娘回到望春冢,芸娘又怎会中毒?”
往事滚滚而来,令陆岱鸿痛苦不堪。
夏侯延与陆岱鸿同为望春冢之人。夏侯延比陆岱鸿长两岁。他二人年岁相近,从小一起长大。
夏侯延自小是个闯祸精,他在前面鸡飞狗跳闯祸,陆岱鸿在后面闷声背黑锅。两人同门师兄弟之情,较师门其他人,更为深厚。
夏侯延当年碍于师门的决定,充当帮凶,骗陆岱鸿以为师门同意了他与芸娘之事,带着芸娘回到望春冢。
夏侯延内心当时也认为,师门的决定,通情达理。陆岱鸿既可遵师命,娶师妹蕊珠为妻,又可让心爱之人,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这种齐人之福,有何不好。
可万万没想不到,芸娘不肯,陆岱鸿也不肯。陆岱鸿宁肯当众发下毒誓,自废武功与医术,也不愿遵从师命,娶了蕊珠。
上官蕊珠是个好姑娘,陆岱鸿爱芸娘有多深,上官蕊珠爱陆岱鸿就会有多深。
眼见青梅竹马的心爱之人,钟情他人,一次次当众拒婚,上官蕊珠情伤之余,却也不忘替陆岱鸿求情。
陆岱鸿医术精湛,堪称一代医术奇才。
望春冢里与他邻近的两辈弟子,无人能及。
在他二十五岁的那一年,他的医术已经远远超过师门里的诸多长辈。也是望春冢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内定掌门。
望春冢的掌门上官剑,念及陆岱鸿医术难得,又在女儿上官蕊珠的苦苦哀求下,收回了要将陆岱鸿逐出望春冢的决定。他退一步,同意陆岱鸿只要遵从师命与蕊珠成婚,便同意他将芸娘留在望春冢。
然而,陆岱鸿为了芸娘,不惜自废医术与武功,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上官剑气得当场差点一剑杀了他。
上官蕊珠太过痴心,不惜以身挡剑,上官剑气急攻心。
而在头一日,因冢中的一顽劣弟子,将望春冢里专攻毒术的九老毒仙夏侯青,为了十年前与“神毒门”的赌约 ,耗尽十年心血所炼制的毒药天机丸,阴差阳错地偷了出来。
又阴差阳错地掉到望春冢一向用来招待贵客的云雾茶里。
那夜,在白日里上官剑差点杀了陆岱鸿的那夜,作为陆岱鸿与夏侯延二人的至交好友,墨全彦也在望春冢里。
他与夏侯延一起苦劝陆岱鸿与芸娘。可陆岱鸿与芸娘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万事皆可商量,就陆岱鸿与蕊珠的婚事没得商量。
芸娘古灵精怪,心肠颇好。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愿与蕊珠共侍一夫。她扬言,陆岱鸿若要娶蕊珠为妻,她离开便是,态度相当决绝。
芸娘她那时脸色非常不好,似有重疾在身。陆岱鸿待她小心翼翼,爱若珍宝。
他见夏侯延与墨全彦皆站在师门一边,有些事情他又无法直言相告,脾气上来,就要与芸娘连夜离开望春冢。
墨全彦与夏侯延苦口婆心,不得法之际。有人送茶过来,墨全彦顺手端起一杯,好心递给陆岱鸿,陆岱鸿不接,墨全彦又转递给芸娘。
芸娘性情草莽机灵,自从结识了墨全彦,便一直敬重于他。
在陆岱鸿与蕊珠的婚事上,她虽然固执己见,与陆岱鸿连成铁板一块,毫不妥协,但墨全彦亲手递过来的茶水,她却不好意思不接,不饮。
这一接,一饮,后患无穷。与之牵连之人,皆陷入无边痛苦。
芸娘中毒之后,陆岱鸿悲痛欲绝。望春冢以冢中珍藏的灵药救之,同时调查此事。
与此同时,九老毒仙夏侯青,发现自己炼制的“天机丸”被盗。
天机丸,无色无味,夏侯青尚未制出解药。
他炼出此毒丸后曾说过“天机丸非黄金蟒逆鳞金粉与紫芯草其一,不得解。”言下之意,天机丸,世上根本无药可解。
因着陆岱鸿反应及时,医术精湛,加上冢中的秘制灵药,与九老毒仙夏侯青的倾力相助,芸娘暂时吊着一口气,命悬一线。
陆岱鸿知道,望春冢里有世代秘传的圣药,逆鳞金粉。他去哀求上官剑,上官剑以望春冢门规为由拒绝了他。
上官蕊珠心疼心上人。心中不忍,便偷偷潜入冢中禁地,将逆鳞金粉偷出,交予陆岱鸿。陆岱鸿心有愧疚,对此感激不尽。
然而,上官蕊珠偷来的药,根本就不是逆鳞金粉。加之擅闯禁地,事情闹大,上官剑不得已说出原委。
原来,一百五十年前,云顶岩上,望春冢掌门夏侯思将逆鳞金粉,送给了当时中了剧毒的柳长生。
芸娘中毒之事,很快水落石出。那不知轻重,偷出天机丸的顽劣弟子,不是别人,正是九老毒仙的孙子,夏侯延的亲弟弟,夏侯迟。
九毒老仙夏侯青当着陆岱鸿的面,打断了夏侯迟的双手,夏侯迟惨叫连天。
夏侯青要将天机丸塞入夏侯迟的口中,夏侯延下跪求情,并亲手将夏侯迟暴打一顿,打得夏侯迟奄奄一息。
夏侯延最后将剑递到陆岱鸿手中,言道愿替弟弟担下此事,让陆岱鸿杀了自己,替芸娘偿命。
事情一团乱麻。
……
在望春冢禁地中有一条绿炼蛇王,它的新鲜毒液虽然解不了天机丸的毒,但可以暂时压制住天机丸的毒性。只要绿炼蛇王的新鲜毒液源源不断,芸娘就暂时死不了。
上官蕊珠因为上次潜入禁地之事,被上官剑囚禁起来。禁地也加强守卫与禁制。
陆岱鸿无计可施,只得再去求上官剑。上官剑不为所动,还是以门规为由,拒绝了陆岱鸿。
九老毒仙夏侯青难辞其咎,他为了夏侯迟,与夏侯延一齐,出了个馊主意。让冢中同一辈的知己好友,田丰,私下劝说陆岱鸿。
掌门上官剑,年纪已大,老来才得上官蕊珠这一女,视若珍宝。陆岱鸿唯今之计,应立刻娶了上官蕊珠,接过掌门之位,这样才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本门禁地,将芸娘的命暂时保下来。
陆岱鸿对芸娘之毒,束手无策。他点头应下,上官剑却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上官蕊珠在夏侯延等人的帮住下,逃出囚禁之地,来到陆岱鸿面前……
上官剑得知此事后,发现上官蕊珠与陆岱鸿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上官剑气得连打了,从来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宝贝女儿,两大巴掌。最后不得已,终让两人成了婚。
陆岱鸿与上官蕊珠成婚后,不久便接任望春冢掌门之位,进入禁地,取得绿炼蛇王的新鲜毒液。
可谁也没料到,半年后,一次陆岱鸿在取绿炼蛇王的毒液时,绿炼蛇王突然狂性大发,虽然没有咬到陆岱鸿,却逃出禁地,从此失了踪迹。
绿炼蛇王逃走的第三日,令人惊异的是,自从中毒后,便一直神智不清的芸娘,突然清醒了过来……
芸娘清醒过来的第二日,陆岱鸿便带着芸娘离开了望春冢。
上官蕊珠没有阻拦陆岱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离自己一步步远去。
……
夏侯延见陆岱鸿对芸娘始终专一未变,感叹之余,心中隐隐作痛。
他待陆岱鸿将往事扫过,神色恢复正常后,对陆岱鸿道:“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陆岱鸿朝他冷笑:“你能在这条路上遇见我,难道不是陈简通知的你?”
夏侯延尴尬一笑,指向小花方向,问道:“她真是你的孙女?”
陆岱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言道:“捡的。我在堂廷山里采药时,悬崖上捡到的。捡到她时,她还是个婴儿。”
夏侯延神情微惊:“她多大了?”
“八岁。”
“八岁?你在堂廷山何处捡到的她?”
“天意峰下。”
“啊!”
望春冢(2)
望春冢(2)
陆岱鸿见夏侯延愣住,没好气的朝他冷冷扔来一句:“天星教高手众多,戒卫深严。你我当年曾偷偷潜入天意峰附近采药,还未真正靠近天意峰,就被人发现赶跑了。况且,我要的是绿炼蛇王,天意峰怎么可能有绿炼蛇王。我疯了,才会到天意峰去。
小花是我在成留山悬崖下的碧水潭边捡到的。我见她可怜,便留下了她。你夏侯延不在望春冢待着。怎么会跑到江湖上,管起武林的闲事来?”
“天星教之事,怎么会是闲事。这幕后黑手太厉害,我担心武林又到多事之秋。”
“听你在客栈所言,天星教灭教之后,貌似武林这几年,一直风平浪静。”
“哼哼,天星教前脚刚被灭教,明禅大师后脚就赶到天意峰,为天星教昭雪。我不是怀疑明禅大师……这暗中布局之人,实在怪异。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怕,武林的风平浪静,暗藏玄机。我这些年暗中查探,发现了一些线索。我担心此事,与一百五十年前的魔教有关。”
“魔教?它不是一百五十年前,就被连根铲除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这些年追查下来,我可以断定,一百五十年前,魔教确实有余孽逃脱。且贼心不死。”
“此事与我无关。我是好奇,你身为望春冢弟子,为何在客栈中当众质问起师门来。你不怕你爷爷九毒老仙,一颗药丸,毒哑你?”
夏侯延没有回答。他望着远处的静寂黑夜,呆滞良久。
“爷爷十年前已经过世了。我如今无门无派,一个人浪荡江湖。”
陆岱鸿一惊:“你退出了师门?”
“此事不提也罢。倒是你该回望春冢了。而我,却无颜再回师门。你走之后,蕊珠以你的名义打理望春冢的一切。
她说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望春冢,她会一直在望春冢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