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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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东室那边传来隆隆的响声,我深吸一口气,问他:“武大人意将如何?”
“秉公而办,素无偏颇。”他答。
我便皱眉:“你要将废后交付朝廷?”这句话从一直对韦舒颜颇有照应的武承嗣口中说出来,未免牵强。
他反而笑了起来,目若深潭,望住我:“若是你想要我放过废后,亦无不可。”
听了这话我更看向他,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疑窦暗生起来,嘴上却只淡淡地说:“此乃武大人私事,与苒苒何干?”
他盯着我看,目光灼灼:“你不问缘故?”
明明心涩难安,却偏偏扬眉答道:“武大人本不信我,苒苒何必多言。”此话一出,便觉心胸舒畅,再无沉闷,然而转念,却不免心生悔意。
明月当窗,灯影曈曈,他亦回视我,目光隐有沉抑晦涩:“你又何尝信过武某?”语气淡淡的,不辨喜怒,我却知他必已怒极。
不错,武承嗣未曾信过谢苒苒,谢苒苒也未曾信过武承嗣,如是而已。两个人,素不信人,何其相似!
冬夜的洛水边不免清寥寂落,我紧攥双手,看向他,竟无端想到“死生契阔”四个字来,指尖一点点地冰冷起来,只觉露重身寒。更不知何时,窗子无故开了半扇,外面松影晃动,涛声不歇,渐有凄清孤冷之意。
跳动的烛火融不掉对面人脸上的重重冰霜,松风若刀,斩不断长潭深水,望不尽昔日桃花映照潭前。时间的沉静,分分秒秒,凝固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里。
时间和空间的夹缝里,陈陈相因,我叹了口气:“若苒苒坦诚一切,武大人可愿放过废后?”
他不答话,只盯着那桌上的红烛,任凭静谧的气息在烛火昏黄间一笔一划地描摹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来。
我不免苦笑:子衿未有期,蒹葭早无处,自始至终都是这个结果而已。
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周身皆冷,像是坠入了深寒的冰窖。这次他倒是注意到了我的反应,走到我面前,将我向他怀中带了带,试图用体温将我的寒意去除,却不知令我感到寒冷的源头正是他。
他只是抱着我,静静地,我的呼吸和他怀中的心跳,一点一点,跳成一样的节奏。
那么急促,那么平静……
“明早随我一起回城。”他忽道,手上用力,将我紧紧地箍在怀中。
“那采办典籍之事……”我皱眉。
“无妨。”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暖意减盛,我起身关上窗子,回头看他:“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吧。”
“早已过了宵禁,今日回不得城了。”他也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这才恍然,便道:“既是如此,苒苒便搬去别间住吧。”明明面色绯然,却不肯别过头去,只扬眉看他。
他定定地看我,开口说:“此间别院原系旧年所建,嗣素喜静,院中只此一处可以安寝。”
听了这话,我不免愣住,便静静听他的下文。他举步走来,盯着我:“不若一同安歇。”烛火昏暗,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武大人愿为柳下惠?”我心跳如鼓,笑问道。
他不置可否,只转身道:“当初随废帝谪居别馆,你可也问了他这句?”
我一愣,随即笑道:“不必。”
话语简略,见他凝眉看我,面色沉沉的,才又说:“唯杯水相隔尔。”
他目光微动,遂回头望我,目光灼灼:“不如一试。”
月流星长,一夜的红烛燃到了尽头……
更漏夜长,竟是好梦安枕。
天未破晓时便睁开眼来,见得武承嗣伏在桌边的木榻上,尚未醒来。他本身形高大,如今整个人蜷在一方不足四尺的睡榻,不免狭小。幸而那一身的清寒之气却未因这样的姿态而有丝毫的改变,依旧面色无波,只是俊眉微紧,似夜有所梦。
我素爱看男子的剑眉,便伸出手来,隔着虚空细细地描画,不觉唇间泛笑。
窗外风紧,伴着松涛,不时击打菊纹雕花棂子。一抹晕华透过窗棂,温暖和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宛若雕塑。
他忽睁开眼,望住我,淡淡地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若是眼前的人是李旦,我必会答:“仰使君高洁,夜不思寐。”然而面对的既是武承嗣,我却只是淡淡地笑过,答道:“天色已明。”
他看了看天色,坐起身来:“既是如此,便即刻起身吧。”
我侧头看看一边桌上整齐摆着的官袍,移步过去,取了袍子来。他瞥见,伸手接过,披在身上,眉间舒展开来,不似方才睡梦时的紧缩。
清早的洛阳城不比长安,路上行人极少,只有车轮碾过的声音在街道回响。
武承嗣骑马在前,我坐车在后,穿过寂静的坊间,一派静谧。
进了宫门,他径直往武成殿早朝,我眼见时间尚早,先去了大仪殿。
李旦不必早朝,却也早早起来,长身玉立地在窗边临字,面前的兰草郁郁青青,更衬得他身上的白衣翩翩若雪。
见我进来,那如画的眉目便轻轻凝起,悠然道:“谢卿舍得从江南回来,旦甚欣慰。”
“苒苒谢陛下先前所赐的出宫令牌。”我行过礼,立在一边。
“不过是顺应赌局罢了,”他淡淡地说,随即指了指面前的案几:“且来看我今早写的字如何。”
遂走过去,低头看去,见得那纸上的字迹横疏,宛若行云流水,笔体奇清,隐有龙行云卷之气势。便点头:“陛下的字已然绝胜朝野。”
他却转头看我:“卿未细看。”
我垂头道:“陛下龙行昭昭,婢子不敢细看。”
“不过去了江南月余,竟也学会这般说辞了。”他倒笑了起来,眸子清澈见底,好似太液池的一顷碧波。
“苍苍蒹葭,茫茫白鹭,一水间,云深处。”我便念道,随即笑着抬头看他:“陛下这几日莫不是纳了新妃,想要用这字句讨得美人欢心?”
那双眼睛随即轻轻眯起,弯弯的,其间瑰丽生姿,恍有万千情思:“罗敷说得极是,不过这佳人尚无封号,旦近日正想册封她呢。你且说说看,我封她做什么好?”
我低头,避开那夺目的眸子:“此乃陛下家事,奴婢不敢言语。”
他见我不答,便笑了笑:“无妨,过两日便会有诏书了。”随即又拾起笔,在纸上挥洒起来,话语淡淡的:“你此次带回来的典籍我已见了,甚是精妙,看来这趟江南之行果然不虚。”
出了李旦的寝殿,我便往侧殿去,果见西面的黄花梨架子上多了两排古籍,整整齐齐,满溢着书香。
我立在书架前,知道是武承嗣的手笔,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独自在侧殿对着书待了半日,眼见日过正午,才往长生殿去了。
唐人将帝王的寝殿称为长生殿,自废黜李显后,李旦便移到了别殿,不理朝政宫里遂将武后住的宫殿唤作长生殿。
武后素爱华丽的殿宇,才搬到此处,便将整座宫殿大肆修建一番,内里金为梁,玉作阶,兰案生香,瑞云袅袅,倒好似嫏嬛玉府。
照常拾阶而上,打算转到后殿去处理日里的公务。上官婉儿恰好立在门外,见了我便暗暗凝眉,示意我过去。我记起她原本便同李贤过从甚密,此时找我,怕是知道我去过江南,想要打听李贤尚在人间的传闻是否属实。
移步走到近前,才要开口,她却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太后今日午后不处理政务,你明日过了早朝再来吧,后殿积压了一堆折子呢。”
我听了不觉暗暗惊疑:南边徐敬业的兵祸方自平定,朝中正是人心动乱之时,如何武后竟开始荒废政务了?
上官婉儿也不多做解释,只笑着推我:“好妹妹,你才从南边回来,自是一路舟车劳顿,还不早些回去歇着?”
我听了更是一头雾水,知她必是有话不便直接对我讲我,却又碍着殿前宫人众多,只得转身向外走。才走出数步,竟见远处有人骑白马而来,后面跟着十几个人,看不清衣饰。我不免暗讶,上官婉儿拉住我笑道:“此人乃是太后自白马寺新近请来的法师,佛法精妙,太后每日午后都要听他讲经说法,因而特赐御马出入,以示尊崇。”
“此人是薛怀义?”我不由得皱眉道。
上官婉儿听了,杏眼微动,笑道:“妹妹原来已知晓了,如此倒省了口舌。既是如此,你且到后面整理折子,我去去便来。这些天你不在,折子压下了好多,我实是忙不过来呢。”
我心中了然,虽不再问,只疾步离开殿门,转向殿后的轩室。
按照史书上的记述,这薛怀义原名冯小宝,早先在洛阳市集卖药,高祖的女儿千金公主见他生得极好,便将他引入宫来,做了武后的男宠。为了能让他时常入宫,武后便令他落发出家,到洛阳的白马寺做主持。又见他出身低微,便命他与驸马薛绍合族,做了薛绍的季父,赐名薛怀义。武后待他极为恩宠,他也因此在宫中肆意横行,骄傲跋扈。
先前上官婉儿要我回去休息,便是怕我不明底细,冲撞了他。如今既是薛怀义来了,驾前怕是也用不到她了。我坐在案前,静下心来开始处理各地发来的奏章,分类放好。
果然,不多时,上官婉儿便进了门来,笑着看我:“有苒苒在,我倒是可以安下一半的心来了。”
后面的团儿却撇嘴:“不过是个女官罢了,会看折子有什么稀奇?”身为韦舒颜的时候,团儿便与我不睦。如今我已成了谢瑶环,她竟仍对我屡有微词,看来这八字不合竟是上天早就定好的。
说着话,团儿便坐到了一边,转头问上官婉儿:“听说那人已经被带回神都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次周国公可是立下大功了。”说这话时,她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细心描画过的柳眉微挑,直看向上官婉儿。
听了这话,我便认定她所说的是晨吟,遂屏住呼吸,听她们闲谈。谁知上官婉儿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此事机密,多说无益,还是看太后的意思吧。”
我听得糊涂,心下却知不妙:若是武承嗣真的不念旧情,将晨吟交到武后手中,那丫头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看来还是要回那别院一探。
因而草草处理过案上的折子,便寻机出宫又往城外去。趁着天色渐暗,加紧脚步,直奔武承嗣的别院。
清风寒松间,那主屋孤孤单单地立在当中。我潜身向前,避开守夜的人,径直从窗子跃了进去。
四下皆静,室内更是一片静谧,我伸手旋开香炉,便探身闪入东室。因不想惊动守夜的人,也不点烛火,只摸索着沿暗道走了下去。
寂寂的过道反复回响着我的脚步声,待得脚下踏到实地,我便轻声唤道:“晨吟,你在吗?”
身后忽光影闪动,一道光亮沿着身后的地道射了过来,耀得满室亮如白昼。我只觉光亮刺目,半眯着眼,转回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清波引(苒苒述)
壬辰,敬业陷润州,执刺史李思文,以李宗臣代之。思文,敬业之叔父也,知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为敬业所攻,拒守久之,力屈而陷。思温请斩以徇,敬业不许,谓思文曰:「叔党于武氏,宜改姓武。」
春,正月,丁未朔,赦天下,改元。太后以徐思文为忠,特免缘坐,拜司仆少卿。谓曰:「敬业改卿姓武,朕今不复夺也。」
乙巳,以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尚书裴居道、大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凤阁鸾台三品。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
──《资治通鉴?唐纪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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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夺目,我转回身去,见得武承嗣立在身后,面色沉沉,双目冷若寒潭:“卿欲何为?”
我立定身形,凝眉看向他:“苒苒与废后相交一场,不忍见其屡受牢狱之苦,只得出此下策……”
他目若寒星,定定地看我,嘴角噙起冷笑来:“若是只单单为了一个废后,你又何至于此?”
“此话怎讲?”我听得糊涂,不由得眉头微紧,这才想起昨夜若是晨吟独自处在暗室里,又怎么会一直自言自语?难道这密室里除了晨吟,竟还关着别人,而那个人才是他真正要关押的人?
他却再不言语,只疾步向里间走去,沉重的步子击打在我心尖,生出灼灼的痛楚。我咬着唇,跟在后面,思绪愈发凌乱了起来。
走到门前,两个人都顿住了脚步:面前的铁门大敞着,借着烛光看去,内里竟空空如也!
“人呢?”他猛地转身看我,凛冽的气息令人不由呼吸一滞,“知晓此处的只有你我,除了你还有谁能找得到?”
除了我,还有谁知晓?我也怔住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