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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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上头的指示……”
武承嗣只转回身去,淡淡地说:“今日只有秘书监武承嗣来过此地,再无旁人。”
眼前的兵刃一时尽去,我抬目举步,跟上武承嗣。
入得院子,便是黑压压的一众铁甲军,我不觉冷汗袭背,心知若是自己方才冒然闯入,必定会酿成大祸。
手持长枪的铁甲将士围了里外三层,穿过众人,我才惊觉那院子的正中竟还套着一道院落,铁皮包门,上落重锁。早有人上前开了锁头,引武承嗣和我进去。
方才在外间已觉院子不大,这内里套着的小院更是小得出奇,茅草小屋,断木横梁,却挤了足足十几口人,听得铁门一响,都缩着身子躲了一阵子才敢抬头来看。武承嗣挥挥手,示意兵士退了出去。
身后铁门轰然关闭,我向前走了一步,一道身影猛地扑到我怀里,大哭道:“苒苒──”
我心神一松,也回抱住她,心一酸,两个人都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用迷糊的泪眼看我:“苒苒,你什么时候也被关起来了?”
我伸手点她的头:“梦里。”
小小的院落只有三间茅草屋,一间留给东宫旧婢们居住,一件留给旧部,剩下的一间便是李显和晨吟一家四口住的屋子。本就是深夜,室内阴暗无光,我便摸索着寻蜡烛,摸了半天才发觉屋里那张只剩下三角的桌上除了两只破碗,竟什么也没有,只得打开了门,任门外的月光照入屋内。
李显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抱膝坐在一团干草上,身上的衣服皱皱的,看不出什么颜色来。倒是在武承嗣进门时,我眼见得他身子颤了颤,向干草堆里缩去,我一阵心酸……
曾经的李显,是曲江边初遇的明朗少年,是伤情地站在亡妻坟前拜祭的苦情人,是宠溺晨吟如珠如玉的绝世夫君,而现在,他只是见了武后派来的人便躲在墙角的一代废帝庐陵王。
武承嗣只在屋内转了一圈,便出了门去,临到了门口才说:“太后拟于四月二十二日迁庐陵王往房州。”复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出门。
晨吟紧紧抱住我:“苒苒,我不是做梦吧,还能在这里见过你。”
我叹了口气,问她:“当初我问你的话现在可有答案?”
她听了愈发地抱住我,却不说话。我感觉肩头一片潮湿,才扳过她的脸来:“怎么了?”
她却只是摇头,泣不成声。我越发地着急,便问李显:“她怎么了?”
李显也不回过头,只冷笑道:“赝品终究是赝品,你且带她走,别在我眼前放着心烦。”
我的心一沉,觉出晨吟的抽泣声更重,便将她扶到屋里唯一的那张席子上,走过去问李显:“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是同你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夫妻,你怎么能如此待她?”
他只低着头揪地上的衰草:“什么夫妻?不过是一个顶着别人名字的骗子。你当初不揭穿她,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我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不能护佑妻儿,反而落井下石,你还算什么夫君?”
他只仰头笑道:“你我从小相识,何曾有过什么感情?当初向母后求娶你为的是看在五哥的份上救你不死,她既不是你,我留她何用?我李显此身尚不能佑,更何来护佑妻儿?”
我没想到李显会说出这番话来,脸上神色一变,转头去看晨吟。她却抽泣声渐无,只缩在那张窄小的席子上,肩膀抖动不止。我叹了口气,抱住晨吟,感觉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忙贴近去听:“带我走──”
只三个字,说尽了三年的夫妻情分。
我忽想起先前曾问过她的那个问题来,真的想清楚了吗,爱不爱李显。
彼时她只笑着说,如果不爱,何必要停留这么久。
那么,现在的她必已是厌倦了这一切的吧?
然而此时的我是断断带不出她去的,只得将两个人外面罩的衣服换过,将她交给门外的武承嗣。他点点头,没有多问便带着她出了院门。
我跌坐在小院里,苦笑了下,转头去看独立在门口的李显。
晨吟问我,怎么不同她一起走。
我眨眨眼,面色轻松地笑,待我替你收拾了这负心人再去会合。
然而这孤高星夜,我却只是坐在冰冷的地上,想象着武承嗣会将晨吟安然地带离这里,韦舒颜后来的诸多命运再不会同她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泪却还是流了下来,心底不知怎的,出现的全都是那道玄色身影扶着晨吟离去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多了一件粗布的衣衫。
我抬起头看李显,他默不作声。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晨吟不是原本的韦舒颜的?”
他抬头去看天上的璀璨星空:“你无酸辣不欢,而她嗜甜食如命;你逢车必晕,而她坐车如履平地;你向来字迹秀丽,而她临危时给我的那张字条则字迹散乱……”
他顿了顿又说:“我看了字条便有些奇怪,联想到她的举止确实同先前的你差了很远,所以就要她写张爆竹单子,结果一看,字迹依旧散乱,同以前宫宴上所作的诗作上的字迹相差甚远。”
借着月光才发觉,刚经历了废黜一案的李显面容灰暗,再无当初的意气风发之态。他靠在茅屋边,声音略显疲怠:“我早该想到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像以前的韦舒颜,连作诗的语气都那么相似,若是六哥,恐怕早就察觉出是你了。”
我摇摇头:“你不是猜不到,是不愿猜到。”
他默默无语。
我也不多言,只靠在他身上:“现在只剩下咱们俩个相依为命了,你就多担待担待我吧。”
他遂看我:“我连妻儿尚且不能庇佑,如何庇佑得了你?”
我只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女子别无所求,只要头有片瓦足矣。”
他指指头顶:“这院子里茅草无数,就是没有瓦片。”
李显自然是变不出瓦片给我,我也只得在小茅屋里将就下来。
在小院里待了一连三天,饭菜皆粗淡不堪,余下的这些东宫旧人的身上也都是粗布的衣衫,再无往日的明裳锦衫。
意外的,我在众人的身影中竟见到了杨均的身影,便问李显,他只说本来幽禁的名单中是没有杨均的,谁知那小子竟苦苦哀求负责押送的程务挺,将他也勉勉强强地收押了起来。
李显说得咬牙切齿,我听得津津有味。
我不是真正的庐陵王妃,自然每日不便出门,只得躲在屋里一丈见方的小屋里,终日不见天日。
自幼相识的默契终于浮出水面来,李显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日日同我拌嘴,反而耐心地每日替我取吃食回来,对外则声称我病重在床,体力不济,就连寻常服侍的小蕊也进不得屋来。门外很快就有人送药进来,他拿了小纸包一一包好,对着我笑:“这里缺医少药的,倒是你在,送的东西才略微好了点。”
我看看桌上的吃食,才知道原来晨吟在时,外面送的食物竟连这小碗的白菜汤也是不曾有过的。再想到两个月前,几个人还在洛阳宫里锦衣玉食,一时感慨,对着那碗白菜汤,再没了食欲。
倒是李显端起那碗来,一饮而尽:“此等美味岂能浪费?”他本是皇家贵胄,少年天子,何曾面对过如此境遇?到如今,竟连一碗小小的虾皮白菜汤也甘之如饴……
我称病不出的第三天,杨均终于忍不住来看我。李显堵在门口拦他:“庐陵王妃身染重病,概不见客。”
杨均也不甘示弱,气鼓鼓地说:“有了病自然要医治才能奏效,姓李的,我知道你近来同她不睦,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结发妻病死不成?”
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动起手来。我早知杨均是墨函一手提拔起来,身手极佳,又快又很,出身宫廷的李显又哪里是他的对手?果然,不过十几个回合,他就把李显甩到一边,一个闪身冲入房来。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晌,忽怒气冲天,猛地一闪身,冲着刚撞进屋来李显当胸便是一掌,恨声道:“难怪不让我进来,你竟然背着她做出这等事来!此心可诛!”
李显被说得一愣,没有提防,正中一掌,歪靠在墙边。我早就听晨吟说过杨均的脾气素来暴躁,连起身挡住二人:“且慢!”
杨均只将怒眼向我一转,内里似有火苗熊熊燃烧:“你还有何可说?”
示意李显掩上门,阻隔住门外探查的一道道视线,我这才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她已离开此地,我正是替她守在此处,此事且不可声张。”
杨均本是灵敏之人,虽生性暴躁,听了我的话也明白了大概,又皱眉问:“那她现在何处?又是何人将她带离此地的?”
“武承嗣!” 他顿了顿,忽惊醒,急道,“你们竟让她跟着武承嗣那厮走了!”
这一声着实响亮了些,李显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生怕惊动了院中的人。虽然院内的都是东宫旧部,却难免不会有几个混杂在其中的外人。眼看着杨均的横眉立目,我叹了口气,贴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一喜,问我:“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回视他纯净的双眼,恍惚中以为自己看到了年少的赤西……
作者有话要说:
☆、何满子(苒苒述)
辛酉,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绩诣巴州,检校故太子贤宅以备外虞,其实风使杀之。神绩,行恭之子也。
丘神绩至巴州,幽故太子贤于别室,逼令自杀。太后乃归罪于神绩,戊戌,举哀于显福门,贬神绩为迭州刺史。己亥,追封贤为雍王。神绩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
──《资治通鉴?唐纪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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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小院中便没了杨均的身影。我早知他的武功不俗,却没想到竟可做到来去自如。院外的铁甲军得了消息便进来查探,也了无所获,只得将院外的防守重新加固一番,便草草作罢。
我望着院外那严阵以待的架势,知道仅凭自己的那点轻功是绝无法逃出去的,更何况,若是我走了,李显又该怎么解释堂堂庐陵王妃的不翼而飞呢?
想到此处,便又安下心来,在茅屋内住下。李显在草席的一边,我在草席的另一边,中间挤着晨吟的一双儿女,两两相安。侧室菡若不常入草屋,只带着李显余下的三个女儿居住,同罗纱、何知韵和小蕊挤在一起。
我指着窗外说:“闲云野鹤,这日子过得倒是清高。”
李显闻言也跟着笑道:“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境地,咱俩倒是过上陶潜的幽居生活了。”
我摇摇头:“此处没有南山,更无稻香满地。”
屋外的院墙高达丈许,李显探头出去看了看,只笑道:“南山是见不到了,只可惜竟无池水,少了几分生气。”
我又摇头:“此地怎么会有池水?自古太液出皇家,没有那宫人的眼中泪,如何聚得成长波池水、青苔滴露?”
李显闻言无语。
说来奇怪,我自幼便与李显不合,每每言语相向。到了这般田地,两人竟才不再因琐事争吵了。只是习惯使然,我仍旧不大与小孩接近,每每看到重照更是心痛如锥,不忍再顾。
偏生重照却是世间最为懂事的孩子,即使面临如此困境,也不哭闹,只乖巧地坐在一边,一遍一遍地背诵着先前学过的庄子《外物》:“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践。”
李唐自创立之初便崇尚老庄之言,李显此时听来,不由得抱起重照,反复吟诵:“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
我知他有所悟,便说:“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若心静,则荒丘亦是乐土。”
他两手一摊:“你可见过这样高墙累筑的乐土?”
话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忽觉得那高墙已化作陶渊明悠然之时所见的南山了。
到了夜里,宁儿不免哭闹。我对着她幼小的身子,左伸伸手,右转转头,不知如何是好。
李显从睡梦中醒来,见状便一把抱过宁儿,甚是熟练地拍了拍,口中轻声哄着孩子。他本长身阔拔,偶然见到他慈父的这一面来,我不禁讪笑了两句,随即却再说不出话来。这哪里还是我曾认识的那个明朗无忌的李显?
沉沉夜色,我心有所感,再无法安眠。所幸本是和衣睡下,因而便趁着院中无人,走出屋去。
狭小的院中唯有一颗矮小的桃树缩在当中,上面不过长了几片稀疏的叶子,尚无花开。
我见了这桃树,不禁想起最后一次在周国公府的情景来,似乎也是在一棵桃树下,不过要比这棵略高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