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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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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来才睡下,便无数片段如梦而来,纠缠复杂。
  先是娇俏的晨吟笑着看我,眨眼道:“亲爱的,我们一起穿越吧。”夜色随即卷席而来,虚空破碎……
  继而是这十数年间识得的人一一在眼前浮现,太极宫漫长的宫道上,我拼命奔跑,却抓不住那一袭即将逝去的白衣;明亮的星空下,我奋力回头,却看不清救我于危难的男子;疏朗的月色中,我勉力开口却仍旧无法面对亭子里相对饮酒的两兄弟;最后是无尽的黑夜,我困溺于浮沉不定之间,一双手轻触我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褪去浑浑噩噩的热度……
  是谁,是谁的手?
  猛地睁开眼,额间的凉意似乎仍未褪去。
  我披衣下地,推门去看,静悄悄的庭院里只有沉寂的月光均匀地洒下淡淡的华彩,新开的桃花略带甜香,萦萦入鼻。
  回到房中,在箱子中摸索了一阵,才找到那只盒子。开了锦盒,一根细长的物件握在手心,冰冰凉的,渗到人的心里去。朦胧的月色下,一抹莹紫在指间缭绕……
  作者有话要说:  


☆、拂霓裳(苒苒述)

  三月,辛卯,以刘仁轨兼太子少傅,余如故。以侍中郝处俊为太子少保,罢政事。
  少府监裴匪舒,善营利,奏卖苑中马粪,岁得钱二十万缗。上以问刘仁轨,对曰:「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嘉名也。」乃止。匪舒又为上造镜殿,成,上与仁轨观之,仁轨惊趋下殿。上问其故,对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适视四壁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上遽令剔去。
  ——《资治通鉴?唐纪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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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有只知道她被召入太极宫居住,宫深似海,再无其他消息传来。武后的心思素来难测,连同也变得渺茫了起来。
  我坐在镜前,忽抬头问敏儿:“听说太平公主什么时候出嫁了吗?”
  “应该是七八月吧,嫁的是薛家的少爷,听说长的也是一表人才……”
  敏儿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了起来,我坐在一边,心神却早已经飞到了别处。
  从未注意过史书上李显的婚期,更不知韦氏是何时入的东宫,以及这段时期的机遇。却依稀记得以前翻全唐诗的时候曾见过高宗李治的一首诗的题目为《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当时还笑这首诗的题目冗长直白、毫无新意,现在想来倒是可以从这题目中看出,李显应该是同太平公主同时大婚的。那么不出意外的话,晨吟也还有四五个月就要正式入东宫,到时要见她更是难上加难了。
  思来想去仍是没有头绪,云镜中的自己愁笼黛眉。
  对着泛黄的铜镜简单梳妆,松散地绾了发髻,只取过那支紫玉簪细细簪在发间。
  敏儿见了便笑我:“谁说武大人心里装的不是你,这样贵重的一支簪子都派人巴巴地寻乐来给你呢。”
  这支簪子除了对着阳光可以见到的粉晶,实是极像先前李显送的那支,竟连周身的纹饰也一般无二。我那夜取了来握在手中便舍不得放开,竟自此日日戴在头上,其中的情愫竟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出门自园中经过,遇到的下人皆窃语连连,眼睛不断盯着我打转。想到近日府内众人的忙碌,和那日武德的一句“这府里很快就要添新人了”,不由心下惴然,只觉脚下虚浮起来。
  院门外便是前庭,此时门前尚无车马,我行至门口,才要跨门而出,就听得一阵规则的脆响自远处渐渐响起,人影憧憧,一道玄衣落入眼帘:“春风冷峭,你伤没好怎么就想到在这里等我?”
  我抬眼看向那张久不见的脸:“苒苒身体已经大好,原打算出门走走,恰巧遇到大人。”
  他盯着我看了看,平静无波的眼中喜怒不辨,只淡淡地说:“既然伤好了明日便到书房当值吧。”说罢便踏步进府,也不再看我,留下一众下人对着我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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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取过案几上堆叠的书卷细细分类,放回架子,久违的书香在鼻息间弥漫开来,伴着窗外的松影依稀,四下俱静,定人心神。
  才下了早朝,武承嗣便径直回到书房,站在门口看看被我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室内,对我说:“今日暂不看公文,你随我出门。”
  我随着他一路出府,园中的桃花不顾春寒料峭,恣意绽放。
  已然不是第一次坐武承嗣的马车,厢内的位子既冷又硬,确谈不上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车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组金碧辉煌的宫殿,身后连绵的山峦重嶂叠翠,一直延伸至云天深处。
  武承嗣翻身下马,一边早有小吏接过缰绳,将马带到一边。
  一个尖瘦的中年人身着官服匆忙来至面前,躬身道:“少府监裴匪舒见过周国公。”
  “嗯。”武承嗣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便举步前行。裴匪舒紧跟在后面絮絮道:“大人,下官特意远下南诏采选石料,运回长安,又派人到北疆广为铸铜,历时五年才将此宫殿建成,其间花草无一不精,便是这脚下的官道也是采用万年花岗磨造而成……”
  巍峨的主殿通身描金绘彩,十二间殿宽,进深六间,流澜绘门,地铺青鸾方砖。迎面九阶白玉丹陛,龙吟斗拱,凤鸣飞檐。间有二十四根盘龙朱红柱子,螭首鎏金。两侧均有廊庑往回,丹漫刻花廊宇,翠染镂空雕栏,端的是富丽堂皇。 
  略一抬手止住裴匪舒,武承嗣转头对我说,“随我入内。”
  甫入殿,便觉眼前幻彩迷离,华耀周身。此时尚无水银镜子,殿内竟用了无数黄铜铸造起一面面巨大的铜镜,置于四周,反复重叠,竟有无数人影不断重叠交映,溢彩生辉。铜镜的映射本就朦胧,人略一移步,其影亦隐隐随之转换,叠影繁复,绰约千千。
  武承嗣回身问我:“如何?”声音沉稳,不见起伏,在空阔的殿内反复回转。
  我盯着他幽深的眸子,笑道:“翩若惊鸿,羽化成仙,似为琅嬛之地。”
  淡金色镜面衬得他眸色愈发深沉,武承嗣举步向我走了过来,无数的影子自镜身承袭而至,惊破霓虹。待得两人的距离不过尺寸之间,他停了下来,俯下身来望我,素来凉薄的唇角挑起些许笑意来:“这支簪子果然衬你。”
  隐隐有檀麝的味道裹挟着凉意拂面而过,我别过头,看见交叠的身影在铜镜间映射连连。
  出得大殿,裴匪舒便迎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大人以为如何?”
  武承嗣将视线自我脸上缓缓移过,才说:“甚好。”
  裴匪舒忙躬身道:“明日便是验收之期,还望到时大人为下官美言一二,勿令刘仁轨再行推搪。”
  武承嗣冷然看过,飞身上马,未置可否。
  新晋的太子少傅刘仁轨与裴匪舒素来不睦,昔年裴匪舒见宫中开支颇大,便奏请高宗变卖御马苑中的马粪,经折合一年可盈利二十万缗。而刘仁轨则上本说:“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嘉名也。”于是高宗也就不再提此事。如今裴匪舒为帝后建了新殿自然怕刘仁轨再与之相对,从中作梗。
  一路颠簸随着车马回到周国公府,才下了车便看到武承嗣正立在阶上,见我下车便转身入府,也不言语。待得入了书房,才转头看我,仍是问那一句:“如何?”
  我看向他的眼,平静地说:“琅嬛之地恐非容于世。”
  他低下头,细细地看我,良久,才说:“世难容者岂独一二?”
  次日一早到书房整理,就见武承嗣端坐在案前,凝眉批示公文。我便如常取了书,坐在一边看。
  不大会儿,武德躬身进来道:“大人,早朝时间到了,车马已在前门备好。”
  武承嗣也不抬头:“派人过去,说我偶感风寒,不便上朝。”
  武德虽面露讶色,却还是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待得脚步远去,武承嗣才看向我 “还不将这案上整理一下?”
  我起身至案前,将堆叠的卷宗一一理好,淡淡的檀香渗着墨色水香,沁入心脾。
  不多时,便有侍女启门道:“大人,武总管说您身体微恙,命奴婢请了大夫来。”
  我看看武承嗣,便站起来走到门口说:“大人不过小恙,略休息片刻便会好转,不必惊动旁人,先请大夫离开吧。”
  “慢着,你既来了便将外室的火炉子点好再走。”武承嗣忽吩咐道。
  “是。”来的是前次托敏儿买脂粉的月莹,弄好了炉子便退了出去。
  室内炉火融融,他抬起头来看我:“许久没尝到你煮的茶了,月初命人采买的泰山云雾就摆在外面的架子上。”
  我笑语道:“大人既是染恙便不宜进茶,恐伤贵体。”
  他盯着我,棱角分明的唇线轻轻上挑:“此病恐非容于常人,故宜逆道而疗。”
  晚些时候,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高宗皇帝点了刘仁轨随驾观视新建成的镜殿,刘仁轨慌然疾步退出大殿。高宗问原因,他便答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适视四壁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高宗认为有理,便下令将殿宇拆除。
  我坐在窗前悠然饮茶,不期然便对上武承嗣探究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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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暖春时节,明丽日头并不毒辣,和着轻风拂过枝头,幽香阵阵。
  窗外的桃花依着院墙次第而开,绽放在府内侍婢的衣裙间,深深浅浅,引得早蝶频频流连。
  武承嗣早些时候随驾去了城外的芙蓉池,府内的众人也多半空闲下来,敏儿唤了几个相熟的侍女到院中闲聊。我同众人并不熟悉,只坐在一边静静地煮茶。
  月莹喝了一口茶,笑道:“这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是喝不惯的,不如大家寻些别的乐子来。”
  “好啊,那么我们也学学那些富家小姐的派头,一人跳一支舞,给大家饱饱眼福。”一边坐着的绿衣侍女兴奋地说。
  两下商定,便由月莹起头,跳了一段家乡的采茶舞,她本就身段袅娜,跳起舞来更是纤柔婉丽,引得众人一阵笑赞。我这也才知道,原来月莹是江南人士。
  余下的众人也纷纷献舞,大唐的女子多是性格奔放,跳起舞来更是热情投入,身若烈火,舞动不歇,极是好看。其间也有几个不善跳舞的女子,也是勉强略做了几个动作才被放过。轮到我时,我笑摇头:“我最是不善歌舞。”
  一众女子便娇嗔着不依,敏儿更是跳出来大拆我的台:“她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她刚来府上的时候,我替她整理包袱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顶好看的舞衣呢!”
  被众人押着回到房里,取了那件陈放多时的舞衣来。这本是武承嗣在去年李贤的宴会后送我的,一直不曾穿过,只是放在箱底。临到离开皇宫时却舍不得丢下,便装在包袱里带了出来,不想倒在今日现于人前。
  数条闪亮的银线缀于淡藕荷色的曳地长裙,莲状的水晶珠串点缀其间,熠熠生辉。上身的月白纱的舒云广袖缦衫婉柔清雅,并无过多缀饰,只选用莲叶青的绣花缀在袖角,恰如水间芙蕖,宛然绽放。待得换上,便引得众人一致惊羡的目光,只有月莹直直盯着那舞衣,目光中似乎隐隐藏着什么。
  树间的桃花纷纷落下,我舒展广袖,轻柔的花瓣遍染周身。我闭着眼,鼻间暗香浮动,随心而舞。感觉微风拂面,暖春若明晖,细碎地洒在肩头,漫歌河洲。足下葭草依依,步履流连,转动出子衿清愁、死生誓旦,一曲长干流水潺潺。
  待得舞尽,我伏地不起,听得四下俱静,正心下惊疑。忽有人抚掌笑道:“此舞惊鸿,当可倾城。”
  忙起身,抬眼,见得三道身影并立于院前,一众侍女跪伏在地。李旦正笑着望我,眼中满是激赏之色。李显却冷哼了一声,对武承嗣道:“世间貌似者颇多,以你周国公的身份不至于仅寻得一个神似之人吧。,”遂掷袖而去。
  李旦见状歉然道:“公众杂事颇多,皇兄最近心绪难平,还望表兄担待一二。”继而又转头笑着看了我一眼,才转身去追李显,只留下武承嗣立在门口,四散的桃花漫天飞扬。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我跟在最后,也随之向外走,临道门口却被他拦在门内,那双素来冷淡的眸子寒若深潭,肺腑俱凉:“这件舞衣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抬眼望他,只不说话。
  盯着我身上的缦衫广袖、冷晶莲裙,他忽冷笑起来:“你以为凭着这么一件舞裙和一支小小的簪子便可乱我心智不成?”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心下悱然:“苒苒绝无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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