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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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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李唐,是连结着众人口中吟咏的丝绸之路辉煌的端点,是展现在武后美丽狭长的凤眸中瑰丽的画卷,是飞旋于西域胡姬轻快奔放舞步下的织金锦绣,是沉醉在墨客笔端的文采风流。
  只是这个李唐,再不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相逢的时空,也再没有那道谦笑温和的如玉少年牵着尚且垂髫的我,优雅从容,引领我步入眼前的盛世华章。
  喧嚣,流光,记忆一点点蔓延,我随着人潮,步步前行,直到指尖冰冷,华灯刺眼,才惊觉自己和敏儿她们早不知在何时被人潮冲散了。
  宽阔的朱雀大街,无车,无马,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穿梭来往,头顶的光亮明媚若骄阳万丈。雅士静女,俟俟相对,莫不行以陌而心怀渠,却只抬眼观灯。眼前的华灯之间,不知谁与谁会因一道小小的灯谜走到一起,从此才子佳人,人间佳话。
  手从无数明亮的灯盏间滑过,最后定格在一盏毫无华彩的灯前。小小的灯盏,青萝竹灯,内里仅有烛火熹微地燃着,朦胧黯淡。指尖在轻柔的纱罩上流连,我转头问:“不知这盏灯可否卖予我?”
  一旁的卖灯人歉然对我赔笑:“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方才那位公子已然定了灯,要不您看看其他的灯盏,那边的红袖留香灯也是不错……”
  我打断他:“价钱好说,麻烦您同那位公子商量一下。”
  “这……”那卖灯人显是有些为难。
  “不必,这灯我要定了。”对面响起了冷然的声音,在如此喧嚣的闹市竟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挑眉,伸手拂开眼前的青萝竹灯,无数的华灯下,一道玄色身影负手而立。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知,府里给的月钱竟多到了可让你在此抬价欺人。”
  我眨眨眼:“苒苒亦不知大人竟闲得可在此把玩粉黛之物。”
  那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然后忽渗出些微笑意来,随即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卖灯人:“这灯我要了。”
  我狠狠地跺脚:“你发我月钱时怎么不这么畅快?”
  他也不说话,只抬手取下竹灯,细细地玩赏,修长的手指滑过丝柔的表面。
  我怒极,转头便走,却又被他拉住:“到哪去?”
  无奈地俯身拜了拜,我一脸地愤懑:“小女子不敢打扰大人赏灯的雅兴,自然是要离得远些才好。”
  他倒笑了,转手将灯杆递到我手中:“如此粉黛之物自当赠粉黛之人。”
  我惊异地看向他,这个冰冷蚀骨的男子竟也可扯碎了表面的风霜寒露,与人戏语?
  尚且温热的竹杆在掌心传递出不一样的温度,在寒冷的长安冬夜,熹微明灭。他将头转向一边,耀眼的华彩间,唇角上扬。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的面摊上,一张熟悉的笑脸明眸倩然,身边的少年正端着一碗阳春面,目光柔和。
  晨吟……我默念着……转头正对上武承嗣的目光,沉静似水,看不出波澜。
  “夜深了,回府吧。”他淡淡地说,随即转生,玄色的衣衫融入夜色。
  我跟在后面,一路无语。
  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
  窗外的月色清明皎洁,宛若绝丽华灯,照亮不夜的长安城,桌上的青萝竹灯幽暗深长。
  不知过了多久,敏儿才推了门进来,见我躺在床上,便嘟嘴道:“你方才是跑到哪去了,我们几个一转身就找不到了。”
  我无奈笑笑:“还不是你们几个贪玩,出了门就把我给丢了。”
  她吐吐舌头,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啊呀,下次出门敏儿拉着你,一定不丢下你。”随即又水灵灵的眼珠又兴奋地闪着光彩:“方才你没见到,有个读书人拿了盏灯给人出谜,那盏灯亮晶晶的,真是好看。”
  我不由得笑道:“只怕好看的不是灯,而是拿灯的那人吧?”
  谁知她倒摇了摇头,小脸羞得通红:“才不是呢……但后来的那个公子的样貌才真是好看,小娥她们几个都看直了眼呢。”
  “后来的公子?”
  “嗯,后来的一个公子回答上了谜题,那书生就把花灯送给了他,还说什么要‘引为至交’之类的话。他明明穿的衣服很普通,也不像是什么富家子弟,却一伸手就把那么一盏贵重的灯送给了素不相识的人。”
  久躺在床上不免懒散,我换了个姿势,随口问:“敏儿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不清楚,”敏儿嘟了小嘴,偏着头想想,又说,“不过那书生说他叫宋璟,那个俊俏公子说自己姓叶名静能。”
  宋璟,叶静能。
  我恍然,盛唐的风流人物如今还少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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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从朝上回来,武承嗣便卷带着满身的寒霜进到书房,对着正悠然坐在窗前翻看书卷的我,眉宇微紧:“收拾东西,随我出门。”
  一个时辰后,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跟随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武承嗣,一路东行。
  沿途的大小官员闻风多亲自驿站恭候,大肆排下酒宴用以接风。武承嗣却一概不见,只命随行的人取用行路必备的补给,便又匆匆起程,连餐饭也是在车上啃的冷馒头。整整一天下来我晕得不知西东,七荤八素起来,临到天黑,一行人才在官道上一处略为偏僻的驿站停了下来。洗过热水澡,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躺在床上,一觉到天明。
  次日清晨,作为武承嗣此次唯一带出来的侍女,我早早告别软枕暖席,到了他房前。正犹豫间,里间倒有声音响起:“进来吧。”
  推门进去,正见他坐在床头,显然也是刚起,束在身后的发丝略有凌乱,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黑瞳仍旧幽深似夜。见我进来,他便极自然地展开手臂道:“来得正好,替我更衣。”
  我取过衣服,小心翼翼地套在他身上上,所幸他的衣着向来低调,加之此次又是出外公干,更是样式简单,很容易穿戴。只是这样简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仍旧挺拔有致,气宇出众。
  匆匆吃过早饭,便又回到摇摇晃晃的马车,继续昏昏沉沉的行程。一连数日,越是前进,寒风便愈发地凌厉起来,撞开不堪一击的车帘,直直深刺入骨。穿过扬起的棉布车帘,却可见寒风中那道屹然高挺的身影端坐在马上,稳如磐石。
  车队连日急行,临至黑山脚下,车队才停了下来。此时的代州,四野衰草连天,密云微布,正是一年间青黄难接的时节。
  下了车,便见远远数骑扬尘而来,当先一人亮甲银盔,剑眉高扬,锐意透过一身的甲胄,击碎凛冽的风沙寒光。他见了武承嗣,抱拳躬身:“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奉裴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周国公。”
  我听得此言,不由得抬头观望。程务挺的父亲程名振是唐太宗时期的将领,曾随太宗皇帝讨伐刘黑闼叛军,赠封右卫大将军,而程务挺从小便随父亲东征西讨,以勇力而闻名军中,而今算来,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然而眉宇间英气勃然,仍不减一代大唐名将的风采。
  前行数里,便是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的驻军营地,门侧戟立旗扬,连绵的营帐林立在才经过战火洗礼的荒原之上,一直延伸至望不到边的远方。营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切井然有致,兵士的脸上无不显露出昂扬的神色。
  裴行俭立于营门口,须发皆白,一身的月白软缎战袍披在身上,并无甲胄,只在腰间挂了一把雪银色的宝剑,倒像是卷画中的长眉仙人,孑然飘逸。
  武承嗣抢上前去,拜道:“承嗣见过裴将军。”
  裴行俭抬手扶起武承嗣,微微笑道:“周国公想必是来传旨的吧,还请入裴某帐中一叙。”
  二人前后进入营帐,我立在门口,寒风袭面而过,隐约听得里面传来“诛伏念”“ 封闻喜县公”等字眼,随即裴行俭拂袖而出,身后的武承嗣面沉如水。
  程务挺见状上前道:“武大人,营帐已经安排好了,还请先行休息,户部尚书崔大人今晨去了前方犒赏将士,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武承嗣点点头:“如此也好,待我见过崔大人便启程回长安。”
  我随着武承嗣在营帐间穿梭而过,来至一处略为宽敞的处所,他回头看我:“今夜你便同我在这间营帐休息吧。”
  我心知行兵之处营房向来紧张,且身为女子也不易安排居所,便点了点头。
  到了夜里,露寒深重,我披了外衣,坐在营帐一侧的睡榻上,不免有些凉意。
  武承嗣在天黑前便前去拜会崔大人,此时还没回来,倒是营帐外将士的庆功宴的喧哗此起彼伏,热闹异常。
  上午听了武承嗣对裴行俭所言的只言片语,再加上程务挺所提到的户部尚书崔大人,我才恍然此行的目的。
  文官出身的裴行俭可谓一代儒将,早些年在朝中履任高职,据闻其地理天文无不精通,尤其善阴阳历术,是李唐王朝史上如诸葛亮般的人物。后期因其用兵如神,高宗皇帝赞“行俭提孤军,深入万里,兵不血刃而叛党擒夷,可谓文武兼备矣,其兼授二职”,才被封为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年初突厥贵族阿史那伏念收罗叛乱余党,与阿史那温傅联合在一起抵抗裴行俭的大军,屡屡战败,最终被反间计所破。裴行俭命程务挺、何迦奇袭金牙山,俘获伏念妻儿,迫使其答应归附李唐,并许诺会献上温傅以示诚意。裴行俭自是欣然应允,并答应保伏念不死。高宗大悦,遂命户部尚书崔知悌前来慰劳军队。却没想到他的族弟侍中裴炎在朝内称此战功在程务挺,并进言应尽快处决伏念和温傅。此次武承嗣来此,正是奉旨尽速监斩。只叹裴行俭字“守约”,却终不得守约。
  趁着月色,我走出帐外,冷寒的霜雪在睫间莹亮闪烁。林立的营帐多半无人,偶尔遇到巡逻的兵卒,也因知我是武承嗣的侍女,并不阻拦。
  远处篝火晃动,隐隐人声雀跃。我避开光亮,只静静地行于寂静的营帐之间。
  不见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畅快淋漓,隔着营帐那边传来的歌声却分明化作了哭泣哽咽,远处战场的白骨纠缠着草根,连年生去更作新绿,再迎他年兵火的洗礼。这就是盛唐时的战场,凄清冷月散,征人泣,武者歌。
  再向前走,却停住了脚步。
  面前的老者一个人坐在冰冷雪地上,因长期随身携带而变得光亮可鉴的酒壶空落地躺在一边。
  足下的枯枝惊破夜的宁静,裴行俭转过头来看我,沟壑纵横的脸上在月色中淡然安定:“是你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我以为他喝醉了,便走过去拾起空酒壶,伸出另一只手去扶他。他挥挥手,自笑道:“我还没醉,等的也的确是你。”
  是了,他是当世的孔明,经集算卜无不通晓,怎会看不穿我的所想?
  见我不语,他只缓缓地说:“我夜观星相,紫穹东移,红萦泰斗,胤、惑二星并出,此世将乱,而你,必是定世之人。”
  我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苒苒愚钝,听不懂裴将军的玄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地被护在身后的人,宫里的那段时间终究教会了我许多。
  他但笑不语,只示意我抬头看满布夜色的天际,我侧过头,却看到他眼中的星辰忽明忽暗,似有无穷的变化。
  远处有淡淡的酒香传来,继而是熟悉的脚步声,我回过身,看见武承嗣拾步而来,月色在他本就高拔的身上涂下寒凉的印迹,寂雪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犯胡兵(苒苒述)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庄子?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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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我们回转长安,前些时候前来犒赏三军的户部尚书崔知悌也一同离开了并州。
  裴行俭称病不起,只有程务挺一人前来送行,冰寒的铠甲落满了雪色。
  武承嗣公务在身,在并州道口辞别崔知悌,先行一步。
  一路上,没有走宽敞舒适的官道,荒郊行进间田舍依稀,青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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