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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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长安尚是微凉,从不寂寞的长安城并不曾因接连阴雨的天气而清冷下去。
城内各色自江南运送来的纸伞一点一点交错连接,汇聚在帝都街头,如同一场早就排演好的歌舞,颇令人赏心悦目。
豆卢府内,一个打着浅底素花纸伞的小丫鬟提了一个食盒自后园走了出来。迎面,厨子晶娘恰好走来,接了食盒问:“小琳,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琳略有些惊惶,拉着:“秋儿病了,我是替她去送饭的。我刚才去孺人那里,没想到……她的屋子是空的,可是分明有人说话……”
晶娘一惊,忙按住小琳:“傻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老爷吩咐过,无论在后园看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的!”
小琳睁大了双眼:“难道说——那屋子里真的有别的人?可孺人不是奉旨回来咱们府上的吗?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相王殿下偷人?”
晶娘摇了摇头,贴近她的耳朵:“后园的那座楼是老张奉命在孺人入住前修的,听说那屋子下面原有地窖的,后来被人打通,修了地道……”
小琳皱了皱眉:“看相王殿下当初送她回来时那番情意,难道那地道是打通回相王府去的?”
晶娘笑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更何况相王府离咱们府又不远。难保他们不是明里遵从旨意,又暗地里私会。”
小琳抬头看晶娘:“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晶娘又贴近她道:“老爷身边的小刘有亲戚在宫里,他跟我说过,咱们这位孺人跟当今的皇上可是交情不浅啊,曾数次单独召见过孺人。如今皇上下旨让孺人回家,相王爷又表现得难分难舍的。我看,八成是皇上看上了咱们孺人,来了个横刀夺爱。”
“所以——府里的密道是皇上私会孺人用的?”小琳不由睁大了双眼,“可是皇上不是相王殿下的兄长吗?怎么能抢自己的弟妻?”
晶娘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武皇后当初还不是太宗皇帝的宫里才人?子纳父妃的事都能遮掩住,这点隐在暗处的事又有谁敢公然议论?”
豆卢府后园,滴滴细雨击打着本已微黄的草木。苒苒站在小楼的窗前,眼望着五彩缤纷的纸伞在墙外不停穿梭,幽幽叹了口气。
身后,有人开口问她:“可曾后悔答应留在这里?”
她回过头,看着隐在屋内阴影处的那人:“不会。”
墙外,细雨朦朦。
如此到了中秋月圆的时候,这场连绵的秋雨才算是初歇下来。
李显为庆贺吐蕃未来的赞普赤西格安远道而来,特意命人在城中连放焰火三晚,并在全城悬挂了万盏奇巧的花灯,携着宫中后妃及宫人出宫自朱雀大街而出。
晨吟随着李显沿街漫步,一旁的何知韵衣裙并不甚华丽,唯有一支华贵的翡翠簪子斜插云鬓,显示出皇妃应有的身份。她别过头去,琳琅满目的花灯闪得刺眼,恍惚间像是二十一世纪大都市里的七彩霓虹,绚丽却冰冷。
赤西绕过随行的宫人,走到她身边:“皇后娘娘看来不大开心?”
杨钧一皱眉,才要上前却被墨函拦了下来,只得眼看着二人谈天。幸而此次是阖宫出游,随行者甚多,也并未有人留心这边。
“赤西王子多虑了,本宫很好。”晨吟不愿多言,只怕被他戳破自己不是苒苒,引来没有必要的麻烦。
然而赤西却并不死心,仍追问:“那晚我同你说的话你可明白?”随即又自己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向来冰雪聪明,只有你装傻的份,否则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晨吟张了张嘴,很想辩解,一想到苒苒,却又犹豫了起来。这个吐蕃王子摆明了对当年的苒苒有意思,如果解释清楚了一切,他会不会助苒苒逃离长安,让她去找她的大冰山?
正在犹豫,李显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说:“朕在前面命人给皇后备了一份大礼,且随朕来。”
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想不通李显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显携着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才又回头对赤西说:“赤西王子觉得我们中原的烟火可还有趣?”
赤西点头:“确是如此,不只烟火有趣,人也有趣。”
此番话如是出自一个处事精明的人口中,只怕会引起旁人的猜忌。然而从赤西这样一个爽朗干脆的人嘴里说出来,却添了几分令人欢喜的直白。李显听了,哈哈一笑:“前些日子一直阴雨连绵,如今终于放晴了,朕明日便命人在骊山进行蹴鞠表演,不知王子可有兴趣?”
赤西朗声笑道:“表演如何有趣?我也向来爱马球之戏,既然大唐有善于此道的人,不如明日便开局比试一场也算热闹了。”
李显欣然应允,遂拉着晨吟穿过重重人群,向城南的明德门走去。许久不曾与李显拉着手一起走,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高大的城墙在她的脚下延伸,一位虽年长却依旧身姿英武的老者站在一排手持缨枪的将士之间,一身戎装,发须皆白,激动跪叩道:“臣周仁轨率兵征讨蛮酋,纵海而击,幸不辱命,宁承基兄弟均已授首,祭于韦氏族园。”
宁承基?她一时怔住,耳中听得守城的将士山呼将军威武,才恍然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了两行泪珠。
宁承基,那个杀了韦家上下数十口的恶魔,父亲、母亲、几个年幼的兄弟……那个阴沉的树林……鲜血……尖叫……
那一天,她于穿越以来第二次失去了家人,同时也失去了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她勉力抬起头,扶起周仁轨,对他深深一拜,哽咽道:“得大将军相助,家仇终偿,愿以父相事。”
滚烫的泪水滑落在裙裾间,她抬起头,远望着脚下的辽阔河山,忽惊觉,这一刻,她终于不再是付晨吟。
一场大雨席卷了整座长安城,将帝后中秋出游的兴致也浇散了下去。然而雨收云散后,身为宫廷总管的长贵对着新造的宫人名册,却着实犯了难。
阖宫数千的宫人随帝后一同中秋夜游,如今回到宫里的却不足半数。却不知昨夜城内多少的单身汉多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如花美眷。
新进的小内侍小平见状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总管不必担忧,这宫里面丢了谁都不打紧,只要豆卢府里的那位还在,皇上也就安心了。”
长贵闻言,在小平的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小兔崽子,你给我记着,在宫里就得把自己的嘴管牢了!”
小平吓了一跳,慌忙诺诺应了,低头下去找掸子清灰,心里却不免暗自嘀咕:皇上跟豆卢家的那位孺人间牵扯不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见宫墙内外都在议论着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能随便提了?
正在嘀咕,门外帘幕一响,小福小跑着进来道:“回总管,人已经接到了,现在宫门口,一会儿就送去皇后娘娘那里。”
长贵总管忙站起身来:“不急,皇后娘娘昨夜情绪不稳定,此时多半还未醒,还是待我去那边看看再说吧。你们把人安排好,她一路劳顿,也该先梳洗,换了宫装才能面圣。”说罢,才转向小平:“你也跟着我去吧。”
小平从未到过皇后的住所,只听说武皇后也在那里住过,不免心里多了几分向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长贵身后,眼见繁茂的林木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巍然矗立,飞鸾斗拱,万物皆有光辉,也不禁呆住。
长贵忽站住,眼望着面前的宏伟建筑,淡淡地说:“看见了吧,这里面住的才是真的主子。”
随周仁轨回到长安的,除了出征归来的将士,还有晨吟久未谋面的妹妹绮纹。这个骄纵近乎刻薄的妹妹在蛮族之地会逆转成琼瑶剧里女主角,没有倾国倾城,却倾覆了整个韦氏家族。
眼前的这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女子再不是她当年记忆中颇有姿色、骄矜别扭的千金小姐,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如今又失去了自己的夫君,纵使终于回到长安的家,又如何会因此开颜?
晨吟端坐在凤座上,眼看着绮纹一步步走进殿来,瘦削的肩头禁不住殿外清冷的寒风。她心头一酸,忽站起身来,踏着殷红的地毯来到她面前,扶起她正欲叩拜的身子:“自家姐妹,不必言礼。”
绮纹身子微微颤抖,忽扑在她的身上,哽咽道:“长姐——”
这一句称谓,当年的苒苒没有赢得;旧日的晨吟也没有得到。唯有今天的韦舒颜拥有了,同时也拥有了真真实实的一家人的感觉。
小妹妹无忧当年不过是襁褓里的年纪,并不记得什么,见此情景也只是立在一边默默落泪。晨吟对于这个妹妹的愧疚更深,只因当初抱她离开蛮荒时她便已失去记忆,只以为自己是刚穿越而已,对她也不过是寻常的感情。如今的无忧早已嫁为人妇,眉目间也不见了年少时的青涩,对她虽不亲近,却也不算疏远。
晨吟本生性活泼,时常见了无忧却找不出话来,往往只是赏赐下一些财物便派人送她出宫去了。如今见到绮纹,却令她不免想到,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愿想起当年的那桩血案。
她抱着绮纹,抬头看着殿内雕梁间精美却毫无实意的图样,忽念着,如果那时她没有去南方找韦家人,而是留在那个山谷等李贤从西域回来,一切本该是不一样的。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请晨吟移驾往骊山去看昨夜定下的蹴鞠比试。晨吟想到绮纹一路辛苦,就安排她在自己宫里歇息下,命人先送了奴奴去骊山行宫,随后才带了无忧乘銮车往骊山去。
一路景致极美,无忧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问及缘故,无忧先是不肯说,后来才犹豫道:“长姐,你说爹娘究竟是谁害死的?”
她听了一愣,刚要说自然是宁承基那恶魔,却又联想起当年出事的情境。如果韦家不那么固执,如果绮纹不是真的倾心于宁承基,如果宁承基不是那么霸道,哎,如果……
“长姐,你说二姐对宁承基是什么态度?”无忧又问。
“或许是恨,”她摇了摇头,又说,“也或许仍是爱的。”
无忧的眼睛微红,眉头紧蹙:“如果没有她,爹娘就不会死。”
她怔了怔,忽想到李贤。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死。
鸾车滑过山道,扬起阵阵烟尘。她看着车外灰蒙蒙的一片天地,下意识地开口道:“越国灭亡,不是西施的错。商朝覆灭,也不是妲己的错。”这些故事,她原本分不清楚,却在软禁的那些年里时常听重照和李显讲过。听得多了,便也就变成了自己的话。
“所以长姐不怪她?”无忧红着眼睛问。
她伸手替无忧整理略微凌乱的发髻,答她:“自然是怪的,我只怪她当初没有识人之明。”这句话,她只说了前半句。她可以怪无忧没有识人之明,却也清楚,自己也不过如此。
忽然,她扬手道:“停车,迅速回宫去。”
随行的宫人都惊愕,唯有无忧睁大了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马蹄飞扬,卷起阵阵黄土,精美的凤车如风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鸿雁于飞时
三尺白绫,一段孽缘。
这一次,绮纹出乎意料地没有流泪。
如果有来生,她还会不会在道边同途中遇到的外族男子喝那杯酒?
那样美的夕阳下,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说一句汉家竟也有这样的美女,然后一杯酒,扬声笑着离开。
她,如何不曾心动?
本已是了无牵挂的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又再失去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回到长安,姐妹相见过一场,便已是万事皆了。
足间用力,点起,然后绫带微紧,简单结束掉本就荒凉的一生。
承基,我来陪你,等我……
“快救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一道声音焦急地叫道。
她忽然觉得那么困,睁不开眼睛,只想沉沉睡去……
满眼翠绿的林间,高大的男子亲自摘了竹叶编成头冠戴在自己发间,草木的馨香婉转在鼻息间,沁人心脾。
唯有吾家夫人才衬得上这顶竹叶冠。
深沉却好听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像是巫族的眠咒。
“绮纹醒过来呀!”那道急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徒劳地试图牵动嘴角,却始终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昏昏沉沉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醒来时究竟在何处。
门外,恍惚中有人低语:“听说这次蹴鞠会上,咱们大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吐蕃的那个王子好生了得,连赢了三局。后来临淄王和嗣虢王还有两位驸马一起上阵,那才叫精彩,把那些吐蕃人都看傻了。”
临淄王,便是相王李旦之子隆基,此次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