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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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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旦领了旨意,遂命人在修主陵的同时分别于苒苒曾指认过的两处山岭修建陪葬墓室。室内壁画皆挥重彩,气势辉煌却又不失典雅娴静,尤以仙蕙墓室内的侍女图为甚,红衣翩然,笑语嫣嫣,竟似要从墙壁上走下来一般。
  如是反复雕琢,整座陵寝的主体建筑直到次年的五月才初步完工。李旦率李、武两家内室子弟亲迎武曌灵柩归长安,而苒苒则带人自洛阳迁回来重润和仙蕙的棺木,暂且停放于明楼。
  此时的乾陵比之昔日更为气势恢宏,宽敞平整的石道自一对高耸的八棱柱石刻华表起向前延伸,其后翼马、浮雕鸵鸟、仗马、石翁仲等顺序分列左右,造型生动、雕工精美。
  石翁仲之西北,则是高宗皇帝功德碑的所在。此碑为武瞾生前亲自撰写、李显亲手丹书,内填金屑,虽历经数十载仍光耀如新。
  然而此时众人瞩目的焦点却并非这座早就耸立于此的功德碑,而是东面与此碑遥遥相对的一道新立起的石碑,其上别无一字,唯有八条螭龙彼此缠绕、盘旋于云间,巍峨恢弘,仿佛能听到阵阵龙吟。这座世间绝无仅有的无字碑,便是女皇临终之时亲口叮嘱上官婉儿的。其中的意味众说纷纭,却又都无可印证女皇留下口谕的真实寓意。就连素来机敏的李旦也时常在督造的空闲仰望这座空无一字的石碑,眉宇微皱。
  苒苒枯坐数日,为重润和仙蕙亲书墓志,令人铭于石碑之上,分别安置在二人墓中。李旦对着仙蕙的墓志默立良久,眼望着“珠胎毁月”四字,暗暗叹了口气,转而命人回长安去采买几样苒苒素爱吃的糕点回来。
  无论相互扶持着走过了多长的岁月,武承嗣的名字也始终是阻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那一堵无法跨越的墙。不仅未曾保住武延基,就连他和仙蕙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香火也未曾来得及救援,于她,如何不是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苦痛?
  面对着满桌精美的糕点,苒苒眉目舒展,抬头看他:“使君有心了。”
  他笑了笑,拾起玉箸:“若要谢我,不如多吃一些糕点,近日卿清减了许多。”
  她闻言也不觉轻轻一笑,略用了几块点心才又开口:“苒苒有一物,不知使君可否代为进献给当今皇后?”
  他挑眉去看,却是一只彩绣织金荷包,其上凤纹斐然,羽雀奇巧,毫不逊色于江南绣工每年进献的珍品。唯有荷包的上端的一圈纹样曲折盘旋,时而弯曲如月,时而圆润若珠,尖锐处不让刀斧,规矩状更胜城池。他非但不曾见过,竟连这四种纹饰的形态也捉摸不清。
  他唇角微扬,拾起荷包:“卿的手艺极好,何日也为旦绣上一只?”
  她听了却掩口笑道:“你我相识已久,如何见我动过针线?”
  “那这只荷包……”
  清越的声音清清泠泠地响起:“自然是蕙儿亲手所绣。”
  他转身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恍若飞花,轻轻柔柔地自内室走出,竟是早已魂归紫台的李仙蕙!
  楼外,烟雨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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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绣织金荷包被送回长安城的时候,大明宫里灯火明丽,鼻息间依稀传来女帝年间惯常用的龙涎香气,旖旎异常,衬着华贵宛转的金兽瑞脑,氤氲出几分盛世的祥和。
  世人皆知帝后伉俪情深,当年因恐委屈了皇后的家人,这位李唐新任的君主不惜对抗自己的母后,更因此丢掉了还未坐稳的皇位。待及被贬房州,二人更是情意深重,相持着走过十数年的风风雨雨。
  然而,麟德殿内,陪坐在帝王的并不是那位荣宠致极的韦皇后,而是旧年东宫的女官、三皇子李重俊的生母才人何知韵。
  才人的位分在宫中本是极低的,然而此时六宫虚设,偌大的大明宫除了久不露面的皇后韦舒颜和位高权重的上官昭容,也只有何知韵一人而已,仅以才人之位已可谓尊荣。
  李显因心中之愧,并不常去晨吟的蓬莱殿,即便见面,二人也是两两相对,无话可说。因而去过了几次,李显的心也愈发地淡了下来,只一味召幸善解人意的何知韵,宿醉于温柔乡中。
  至于先前册封的上官婉儿,本已年逾四十,虽保养极好,却终究不是韶龄年华,且终日偏重于政务,当初拜为昭容也不过是因其精政娴辞,用以稳固帝位尔。论及容颜,纵千般娇媚,一想到她曾是女皇最宠信的女皇,便只觉积威不散,别无他想。
  一场歌舞犹未停歇,便有小内监在殿门口屡屡探头,何知韵皱了皱眉,才要命人去闻讯,那小内监已然躬身走了进来,在李显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此时殿内丝竹不绝,她虽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却见李显神色微动,便已猜出多半是事关蓬莱殿的那位,因而并不多言。
  转眼歌舞停歇,那内监小跑着出去,不多时便托着一只小木盒进来,盒内锦缎明艳,其中方方正正地摆着一只彩绣织金的鸾凤荷包,精妙绝伦,远非寻常针法所拟。
  “她素不善女红,做不出这样好的物件。”李显拾起荷包,仔细研究了半晌也看不出端倪来,终究叹了口气,冲小内监挥了挥手。
  “陛下,这是——”她才要伸手取看那荷包,却被李显不着痕迹地拦住,口中笑道:“不过是皇兄命人送来的些许小物件,爱妃若喜欢,朕改日也命工匠做一件给你。”
  她忙垂头谢恩,生恐触了逆鳞,心里却不觉揣测起君王口中的那个“她”的身份来。
  “朕如今见这些宫人歌舞,倒记得爱妃刚入宫的时候最爱歌舞,曾在含元殿与人对舞,技惊群臣。”李显抚过她钗上的流苏,口中笑道。
  “若得陛下不弃,知韵愿为陛下献舞一曲。”她盈盈拜道,引得君王含笑以待。
  二十载时光飞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一心想要拔尖做太子妃的女官。腰肢轻柔,拟做杨柳扶风;舞步回环,堪比芙蕖摇曳。
  恍惚中,她又回到了那场含元殿内的盛会,罗纱一袭艳红,她一身郁金,两相对舞间霞光灿灿,瑰丽奇绝。
  若不是那日退场前,她的忽然摔倒……
  然而终究没有如果,即便当日舞艺超群又如何?日后成为太子妃,继而一跃为后的那个人终究不会是她。
  只是她终究没有料到,那日引得自己当众出丑的人不是旁人,却是与自己最亲最近的罗纱!旁人艳羡她与罗纱姐妹情深,彼此照应,却如何能想到后宫的争斗远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
  一曲红绡散,她浅笑着伏在金殿上,等待君王伸来的手将自己慢慢拉起,慢慢的,步踏青云……
  清幽的蓬莱池侧,巍峨的宫殿寂寂孤立,唯有垂柳依依映于水面,远处一灯如豆,且明且暗。
  一个小内监匆匆托着锦盒,穿过重重华美的幔帐,行至内室,躬身道:“禀皇后娘娘,陛下命人送来了一只锦盒。”
  晨吟本早有睡意,一直侧偎在塌上,闭目假寐,也不睁眼,只挥了挥手:“先放在一边吧。”既不谢恩,也不欣喜,对那锦盒更是不屑一顾。
  那小内监对此早已见惯不怪,因又向前走了一步:“禀皇后娘娘,这只锦盒本是相王殿下今日午时派人从乾陵送来,特意命人呈献给娘娘的。”
  果然,听了这话,晨吟蓦地睁开眼来,伸手接过锦盒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领赏吧。”
  “谢皇后娘娘。”小内监忙叩首在地,喜滋滋地退出了寝殿。
  晨吟打开盒子,但见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静静地躺在十色锦缎之上,烟光霞影,竟都比不上荷包上简单却灵巧的一针一线。
  这做工……自然不会是那个通五经、晓六艺,却惟独不谙女红的苒苒所为。她抚着荷包上的五色绣线,思量半晌,忽神色微变。
  她起身挥去侍奉的宫人,自妆奁中取出一条配有七彩坠宝流苏穗子的如意香囊,颤抖着手在那精美的绣品上轻轻抚过。这只香囊,本是仙蕙出嫁前绣的,因临行匆忙,并没有带出宫去,便被她一直保存了起来。如今看这针法,分明是……
  重新拿回荷包,两相比对,她的眸色忽明忽暗,宛如夜空中光亮不定的星辰,氤氲着久来的愁思。
  忽然,她的手停在了荷包顶端的那圈纹饰处,尽管曲折盘旋,却仍可清晰地辨认出其上所绘的图形:D……O……V……E……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还记得?苒苒和晨吟可是英语专业的穿越人才昂~~~
  另:很抱歉拖延了这么久,凉在写女皇之死时总觉得各方面有所欠缺,因而近期去了西安,并拜访了乾陵,由是——才有了本文开头处的帝陵描写~


☆、彩楼墨香存

    宫中的信使到达乾陵时,已是黄昏,厚重的暮色浸染着苍茫的天地,方圆起伏,唯帝陵巍峨高拔。
  修陵的主体工程虽已完工,却仍有些细碎的项目遗留下来。李旦和苒苒便立在山坡之上,亲自监督工匠们将新制的地砖一块块拼接起来。
  “奉陛下口谕,务必于八月底前合葬。封陵后,相王即刻返回长安,不必继续留在此处督造余下工程。”那身为信使的叶静能说毕,自身后的护卫手中取过一只赤金托盘,转向立在一旁的苒苒:“下官临行前,皇后娘娘特意命下官将此物亲手交给豆卢孺人。”
  苒苒取在手中,未及开启,却已闻到一股久违的味道,不免微怔,忙谢过叶静能,命人引他去附近的营地休息。
  赤金盘,如意匣,阵阵软滑的奇香悄然而至,勾起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卿不打开来看吗?”李旦见她自回到行馆便默然无语,只盯着那对着金盘上的木匣,便上前问道。
  她轻轻一笑,却将那木匣连同金盘一并递到他手上。他打开来看,但见盒内铺着一层红缎,其上静静地躺着几粒暗色的微圆的豆粒,其味甘苦,竟从未见过。
  “此乃南海所出,其名可可,微苦且香,最宜制点心。”苒苒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却藏不住浅淡清甜的笑意。
  “可可?”他随之念道。
  她的声音润若珠玉,渗着些许无奈和宠溺:“那丫头啊,时而精灵古怪,时而却是这般迷糊。”
  几经筹算,合葬的日子也终于定了下来。李旦心知苒苒不愿亲见那样的场面,便命人准备好车马,送她先回帝都。
  然而待及临行,他却忽改了主意,命人特意寻来了韦家旧年的夜雨醉天香,陪着她对月煮酒,玉杯频举,竟令得两个素来淡然的人都添了深浓的醉意。次日醒来,才惊觉二人竟伏在案前,相对而眠。
  他整了整衣衫,扬声命人打了干净的水进来,才转头笑着看向默然整理发髻的她:“相识已久,却直到昨夜你我才最是亲近。”
  挽过青丝的手顿了顿,她忽记不起前夜里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话,又如何竟这般毫无防备地醉眠于案前,瑞香萦室,青黛婉转?
  “时辰不早了,我准备一下就动身。”她忽站起身来。
  李旦笑了笑:“不急,车马都还没有备好。”
  她抬头看他:“不是让我赶在祭典前离开的吗?”
  “的确如此,”李旦定定地回望她,忽莞尔一笑,“不过——我此时却后悔了。”
  她微微蹙眉,才要说什么,却被李旦柔和的话语所阻挡:“只剩这么短的时间了,我清楚若是你离开会做些什么。所以——这一次,等我,一起回长安便好。”
  紧握的玉拳缓缓松开,明净的眸子淡然若昔,却分明噙着某种晶莹的液体。一面是相知相伴相互扶持近半生的知己,一面相守相悦相互交托这一世的伴侣,情感的天平高高抬起,又沉沉落下……明珠空悬,梁鸿在望……
  回程的马车极为宽敞舒适,只是不知是否错觉,她只觉那车竟比往日满了许多。亲自主持了父皇母后的合葬,且加之宿醉,李旦不免身心俱惫,侧卧在软榻的一角闭目养神,素衣缟冠,乌发如瀑,更衬得面色苍白。
  她悄悄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向来时的方向看去,但见崇岭叠嶂,林木阴翳,再不见帝陵巍峨的环墙。
  “卿若是此时一个人逃走,便是无信。”他忽开口道。
  她回转过头,见他仍是阖着双目躺在软榻上,唇角略勾起狡黠的笑意,半隐在袍袖间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
  “殿下过虑了,苒苒不过是留恋途中的景致。相识一场,如何会不告而别?”她淡笑道。
  他睁开眼看她,神情亦是淡淡的:“你我说好,若离开,便要在乐游原上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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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帝都的次日,便有宫人传旨,言宫中办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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