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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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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了口气,转而抬眼望过去,便见得团儿裹在一袭艳丽的宫装里,正眉目含情地望着李旦。
  自去年起,她便一直寻机到上阳宫打转,身上的迎蝶粉香得扑鼻,眉目间也不似以往那般凌厉,只蛾眉婉转地望着李旦。
  人说动情便只是一瞬,于是去年的某月某月,久居深宫的团儿便也对着这宫里最俊美的男子动了情,生了意,誓拟终身。
  然而,李旦素不爱人,更无可爱她,只好每日里往各处闲逛,也不大回自己的采苹殿。
  偏是阖宫的人都知道这个团儿乃是女皇座下最得宠的侍儿,又有谁会为了一个幽居在宫里的让帝而得罪这位武后面前的大红人?
  于是,东躲西藏的李旦便在悠然寂静的上阳宫内连连“巧遇”精心装扮的团儿,日暮时分的观景台,初晨方至的清语亭,皆有其身影,竟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我不由嗤笑:若非李旦生得俊美如斯,又最爱舞文弄墨地扮出一副仙人姿态,这上阳宫里又如何会凭空上演如此堪比西厢的桥段?
  李旦终究不是文弱的张君瑞,韦团儿自然也不会是相思成灾的崔莺莺,如此而已。
  这个盛世没有牙尖嘴利的红娘,如何唱得成私会,演得出西厢?
  为避免牵扯权势,引得武后的注意,李旦遂离了采苹殿,转而宿在窦嫣的芷然殿,白日里便往刘静月住的地方去督导长子李成器的功课,宛然一副富贵闲人的姿态,对于团儿的行径也并不理会。
  刘静月久不得宠幸,如今见李旦日日往她那边去,自然是欣喜,便又恢复了旧日的架势,趾高气扬地在宫里四处走动,生怕人不知道李旦近来到过她的盈水殿。
  倒是窦嫣,依旧安分守己,并不以此为荣而四处炫耀。李旦最是喜静,便更是偏爱于她,夜夜均宿在芷然殿。
  我冷眼观瞧,记起日后将要发生的一幕,不免心生寒意。
  果然,便在这一年的月末,忽有圣旨传来上阳宫,说是女皇召见皇嗣妃刘氏。
  刘静月去了半日,便又有宫人前来传旨,说是宫里丢了件紧要的东西,定要彻底搜过才好,领头的便是团儿。
  于是诸多的宫人一拥而入,皆横眉立目地围住窦嫣的芷然殿,在里面大肆搜查起来。不多时,竟在芷然殿找出了一套巫蛊用的小人,上面插满了金针,背后绣的赫然便是女皇的生辰八字。
  古来帝王最深恶痛绝的便是巫蛊之术,武则天亦不例外,因而宫内最简单的嫁祸手段,便也是“巫蛊”二字。
  团儿提起那只巫蛊布偶看了看,遂巧笑着看向窦嫣:“既是如此,团儿便得罪了。”随即,一大群宫人蜂拥而上,将窦嫣按在地上,周身的玲珑珠翠被拔了个干干净净。
  窦嫣委顿在地,挣扎着抬起头来,一双哭得通红的水杏眼直望向李旦,口中哭诉道:“那布偶不是臣妾所谓,殿下定要救妾身性命啊。妾身自入宫以来,恪守本分,从未有半分逾越之举,如何竟横遭此难?”
  李旦一直面无表情地立在朱红的廊柱下,并不阻拦,听得窦嫣此番的话,才开口道:“若果真恪守本分,如何崔贵妃竟会薄命早逝?”
  崔贵妃,便是崔清桐。她活着的时候,虽曾贵为昭仪,却一直幽居在上阳宫内,并不受宠。如今死了,武后倒是念及她曾在大殿上亲述过祥瑞之兆,也算是对她的登基颇有助力,便御笔一挥,追封崔清桐做了贵妃。
  李旦的话音才落,窦嫣素日平静温婉的面上便已变作惨白,再没有半分血色,樱唇间的血色却愈发地浓郁起来。她凄然一笑,声音轻轻柔柔地在风中飘散着。
  “殿下只知窦嫣设计害过她,引得她们崔家姐妹不合,竞相邀宠,却不知这宫里又有哪个是干净的?又有谁不曾暗地里使些手段?殿下莫不是以为她崔清桐当真是病死的不成?”
  闻得此言,周遭的宫人皆屏住呼吸,垂首不语。宫中多是非,纵使窦嫣说的都是真的,又有谁敢过问此等讳莫如深的宫闱秘事?
  李旦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转头对一旁的团儿说:“且将人带走,回去复命吧。对母后说儿臣惶恐,身边有人用此等邪术竟不察,甚是自责,愿乞母后责罚。”
  团儿见李旦如此态度,自然是满心欢喜,笑盈盈地对他行了礼,便命人将满脸泪痕的窦嫣拖了下去。
  芷然殿前一片寂静,世人皆知李旦素来对窦嫣恩宠有加,又有谁会想到她也有如此凄凉收场的一天?
  深宫的女人虽一向争权夺宠,见此情景也不免起了兔死狐悲的心思,一个个默然而立,都不言语。
  李旦看了看环侍左右的一班妻妾,淡淡地说:“外面风大,且都回去歇息吧。”话音才落,果然便有一道寒风袭来,他那件月白色的衣袍随风而起,衣带当风,恍然仍似谪仙,远山眉色亦淡。
  待得众人散去,他才转头看我,唇间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卿说得极对,旦素不爱人,更无人可爱。”
  我听了这话,便定定地看他,心底仿佛空出一道极深极深的洞。
  两个人,一壶茶,相对而坐。
  他喝下一杯茶,便默默去抓茶壶,又要接着倒。
  我伸手按住茶壶,笑道:“君素雅人,几时也学会牛饮了?”
  那俊雅的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茶淡酒清。”
  宫中珍藏的佳酿自是不少,只是他,此时却是一杯也喝不得。纵使愁肠百结,也只能喝一壶清茶,聊代水酒。
  而明日,若见了武后,且不可做出任何悲戚之态,更不可愤愤作色。
  妻妾皆去,却全然不得哀伤,竟连借酒消愁也是不能的。
  这一杯茶,何其之苦!
  我叹了口气,问他:“既是不曾爱过,如何又会惆怅?”
  他仰头又喝下一杯清茶,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她们的今日,又何尝不是你我的明日?”
  我听得默然,便也随着饮下了一杯茶水,只觉舌尖隐隐泛苦,不似以往甘甜。
  刘静月和窦嫣都不会再回上阳宫了,这一点,我清楚,李旦也清楚,史书上写得更是清楚明白。
  只是我不曾想过这件事会与我有什么联系,因而当季雪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的时候,我也不免怔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季雪深吸了一口气,垂头道:“启禀皇嗣,团儿姑娘带人去了浮樨苑,说是奉旨搜查,奴婢不敢阻拦,只好来此禀告。”
  我闻言不由同李旦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
  果然,不多时,团儿便带着一干宫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采苹殿,扬手提着一只扎满了针的布偶道:“方才在浮樨苑也搜到了此物,还不速速将此女一同押到御前听审!”
  同样的一番手段,竟一连将李旦身边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一并牵连进去,着实容易。
  跪在嘉豫殿冰冷的地面上,玉阶清寒。
  座上的女皇甚是威严地问我:“事到如今,汝还有何话说?”
  我忽觉心如止水,便平静地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心里自然清楚。”
  团儿愤恨地扫了我一眼,恨声道:“那布偶便是在她的寝宫发现的,陛下切不可放过此等奸邪之人!”
  武则天并不言语,只挥手屏退侍立的宫人,盯着我看了良久,才转头问同样跪在一边的刘静月:“你说的便是此人?”
  刘静月便如捣蒜般磕起头来,口中念道:“陛下明鉴。”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眼中的阴霾之色却瞒不过人。
  倒是一边的窦嫣冷静得多,眉目沉静,只盯着我看。
  我心中不由惊疑,却依旧按下诸多疑惑,静静地等着。
  日影西斜,女皇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开来,打破方才的寂静:“你本名为何?家住何处?可有高堂健在?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一连串的话问下来,我听得不免迷惑,便抬眼向上看去,恰好对上那双饱经风霜却异常凌厉的凤眸,遂心下一颤,口中只答:“臣妾姓谢,名苒苒,江南人士,父母双亡,家中再无亲眷。”
  停了半响,那宝座上的声音才又响起:“很好。”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却压得我抬不起头来。
  “陛下,她说的都是谎话!她就是谢义琰的女儿谢瑶环,当年谢家被灭门的时候只逃脱了她一个而已,自然是再无亲眷!”刘静月忽歇斯底里地叫嚷道,如同离开池水的鱼,拼命地挣扎起来。
  我脑中轰然作响,顿时定在了当场。
  谢瑶环,多么熟悉的名字。
  曾以为自己既然已取代了豆卢飞燕的身份,便再不会与这个名字有什么牵连。
  没想到,该来的却依旧不会放过我。
  京剧里唱了那么久的戏码,全然不曾出错,我又如何逃得脱?
  心里如同煮沸了水,翻滚不已,眼前的情景却清冷寥落如一池碧水,了无波澜。
  武则天淡淡地扫了刘静月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既是如此,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刘静月听了武后的话,忙跪伏在地上,说道:“回陛下,昔年尚在相王府时,皇嗣便同此女过从甚密,臣妾曾派人到江南查过她的底细,江南氏族中也并无她口中所称的谢氏子弟。后来她去了东宫做女官,臣妾无意中听得庐陵王妃曾在梦中呓语‘谢瑶环’几个字,臣妾听得耳熟,又知庐陵王妃同谢瑶环一向亲厚,便命人去查,这才发觉这个谢苒苒原来便是当年谢家走脱的那个女孩。”
  听得如此这般的前因后果,武则天沉吟良久,才转而问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我知避无可避,便索性抬起头来,直视着她道:“民女断无异心,此次入宫也并非为了家仇私恨。瑶环慕陛下雄才已久,如蒙不弃,民女愿做第二个上官婉儿。”
  众所周知,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辈因卷入了当年的废后事件,皆死于武则天之手,查抄满门,她自幼随母亲住进了宫里专用来关押犯了罪的宫人的掖庭,过着寻常仆婢的生活,终日洗衣除尘,再不似当初的大家闺秀。
  然而,尽管这样的仇深似海,待得她长大成人,却成为了武则天最为有力的臂膀,行文若水,为政如流,堪为奇才。她同武则天的关系更是长久以来的传奇。
  然而此时的我,却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是不是足以说服这位雄才韬略的旷世女主。
  大殿内一片寂静,静得足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我默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下,两下……
  “哈哈,好一副玲珑心肠。待得事情查实,若你有能力,朕又何妨便要你做这第二个上官婉儿!”武后忽长笑道,一双凤眸轻轻地眯着,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
  我心中一松,那厢的刘静月却猛地大叫起来:“陛下切莫放过她,臣妾曾查知她曾与长安城的一群匪类相交,那群人当初都聚集在季月坊,是敌对朝廷的乱臣贼子!”
  武则天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扬声道:“且将豆卢氏押入天牢,余下的人皆依旧例办吧。”
  刘静月闻言,“噌”地站起身来,恨声道:“我已然将所知之事皆告诉了你,到了这般地步,你如何还不肯放过我?”
  宝座上的女帝笑着摇了摇头,口中答道:“如此心机,若然不除,朕如何放得下心来?”
  话音未落,殿外的宫人已然冲了进来,手中的三尺白绫亮得刺眼。
  一直安静不语的窦嫣忽扬头笑了起来,转眼看向癫狂状的刘静月,嗤笑道:“原本只是你一人而已,如今牵连上了我们两个,你却依然逃不过这一劫,何其可悲?”
  刘静月却已然听不到她的话,只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傻笑着:“吾儿成器已然位列九五了,我便是皇天后,尔等谁敢拿我?”
  窦嫣见了,便又转过头来看我,口中冷然道:“尔不过一介反臣之女,竟得殿下一直惦念不忘,令我如何能服?若有来世,我窦嫣定要先遇上殿下,独得恩宠,再不做旁人的幌子,平白受这等冤屈!”
  我一时无语,便只静静地立在当场,眼见得白绫闪过,手足皆凉。
  作者有话要说:  凉回来了,一切照常更新~


☆、凤鸾吟(苒苒述)

  序:天授二年,腊,卿相欲诈称花发,请幸上苑,有所谋也,许之。寻疑有异图,乃遣使宣诏云云。于是,凌晨名花布苑。群臣咸服其异。后托术以移唐祚。此皆妖妄,不足信也。
  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全唐诗》第五卷046首武则天〖腊日宣诏幸上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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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在天牢的当夜,武承嗣便来看我。依旧是一袭玄衣,面色如常,见了我,只开口问:“卿可知谢瑶环日后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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