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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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互损,时而假意互捧,对伤势只字不提,她等得急死了,坐立不安。
那元君到底心细些,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便道:“快好了,别在那边乱晃,碍眼的很。”
虽然说话很不客气,但到底让胡砂松了一口气,正要找把椅子坐一会,忽听门口有小童报道:“元君大人,那个客人听说芳准真人回来了,赶着要来见呢,拦也拦不住。”
语幽元君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家徒弟还是这么冒冒失失地,没规矩的很。罢了,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人狂风似的卷了进来,直接冲到芳准面前,劈头跪下,道:“弟子参见师父,元君大人!”说罢抬起头来,冰雪似的容貌,正是许久未见的凤狄。
胡砂“啊”了一声,轻叫:“大师兄。”
凤狄朝她微微点头,当作招呼,面上神色却有些尴尬,不太敢看她,想必是想起当日金庭祖师驱逐胡砂下山,他却不能与之相抗,故而愧疚至今。
芳准早早就把外衣给披上了,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抬手慢慢整理,一面问道:“你急冲冲的过来,难道是清远也出现了凶兽?”说完突然又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就是出现凶兽,来找为师也没用。”
凤狄的眼神简直能用哀怨来形容,小小看了他一眼,垂头低声道:“不,是师祖……他、他让我给师父和师妹传话来着,因为知道你们现在长洲,便画了地图让弟子前来……”
芳准了然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从生洲过来这一路,你找了不少地方吧?隔着茫茫大海,三个月就能找过来,对你来说也算不容易了。”
凤狄说道:“师祖说,因为当日我也在场,所以过来带话方便些,就不劳烦与其他弟子解释了。他还说……”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语幽元君听了半天,见他还没讲到点子上,不由性急起来,“你师父伤才治了一半,有什么要紧话赶紧说!这孩子,半点眼色也不会看!”
凤狄被她一吼,顿时大惭,垂头半晌不语,最后道:“师祖说,此话只能带给师父与师妹……”
语幽元君哼了一声:“干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偷偷传话!你以为这里是清远山啊?”
凤狄索性不说话了,静静盯着芳准的衣角。
芳准只好过来和浆糊:“语幽,或许涉及了清远的内部事务,不好叫外人听见。这样吧,凤狄,胡砂,我们去外面说。”
语幽元君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把脚一跺,怒道:“我走!”跟着就气呼呼跑走了,把门摔的震天响,吓得门口小童跪了一片。
芳准叹了一口气,将衣带系好,起身道:“有什么事起来说,师父让你带什么话?”
凤狄低声道:“师祖说,让您立即回清远,不许再任性私自下山游荡,师祖他很担心您的身体,说外界秽气众多,只怕您的病又要恶化。”
芳准定定出了一会神,道:“就这些,没有了?”
“剩下是让带给师妹的话。”
芳准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喃喃道:“师妹?师父不是已经将胡砂赶下山了么?如今还要用这旧名号做什么?”
凤狄摇了摇头,有些不认同地看着他:“师祖并非此意。”
芳准回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柔声道:“我不在清远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似乎与你师祖关系近了许多,说三句话就要提到他,以前我竟不知道。”
凤狄面上不由一红,紧跟着又变作苍白,嗫嚅道:“师父……弟子……”
芳准温柔一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拿出点大弟子的架势来,别总在长辈面前抬不起头。师父让你带话给胡砂,只怕我也是不能听的吧,那么我便出去了。”
凤狄急道:“师父!你真是……”他简直无语。
芳准眨了眨眼睛,索性又坐了回去,端起茶来喝,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说吧。为师绝不插嘴。”
凤狄走到胡砂面前,略带愧疚地看着她,低声道:“胡砂,那天大师兄没能帮上你,心中十分难过。”
胡砂勉强笑道:“大师兄……你、你别这么客气,其实离开了也挺好的,我修行一场,总不能再给清远带来什么麻烦。”
凤狄默然片刻,道:“师祖有话让我带给你,希望你也回清远,重新做清远弟子。他当日对自己的鲁莽决定也十分后悔,还希望你不计前仇,回归清远门下。”
这番结果是胡砂万万没想到的,她本以为金庭祖师让凤狄带话,叫她离芳准远些,不许纠缠他,谁知竟是让她回归师门。念及此处,她眼眶不由微微红了,低声道:“我怎么会恨他……他与青灵真君完全不同。”
凤狄欣慰地一笑:“你能这样想,便不枉师祖令我奔波万里前来传话。他还得知你们在瀛洲取得了水琉琴,托付我再说一句,水琉琴是神器,流落在外终归不好,何况如今它需要师妹的活人生气来养,这五年正是紧要关头,出了差错便不好了。他的意思是,你将水琉琴带回清远,由他老人家用仙法滋润,想必愈合神器要快上许多。”
胡砂不由微微一愣:“他怎会知道水琉琴需要我来养?”
凤狄面上浮出一丝无奈痛惜的神色:“师祖身在清远,但神思能知悉天下事。凤仪的事,他老人家也震怒异常……当日便昭告清远,将他逐出师门……我、我还是没能阻止。”
他不提凤仪还好,提到凤仪,胡砂的脸色就暗了下来,将水琉琴紧紧抱住,像是要寻找什么依靠似的,过了很久,她才低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
凤狄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们便启程回清远吧。回去总好过你一人在外面飘荡,对神器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胡砂怔了一会,突然问道:“大师兄,如果……我说不回去,师祖有什么安排吗?”
凤狄顿时一呆:“不回去?为什么?”
她别过脸,淡道:“不为什么,我就问问,倘若我决定了一个人漂泊在外,不愿回去,师祖要怎么办?”
凤狄的眉头皱了起来:“荒谬!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就算是为了被你损坏的水琉琴,也不可这般自私妄为!”
胡砂没说话,只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半晌,说道:“我不想回去。”
凤狄冷冷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只觉此人不知好歹之极。他冷道:“也罢,你不愿回去,师祖也不强迫你。只是水琉琴却得让我带回清远,神器不容你乱拿乱抱。”
胡砂笑了笑,轻声道:“我总算明白师祖的意思了,原来就是想要水琉琴。将我劝得回到清远,再将水琉琴要走,是么?当日师祖逐我下山,明明说得十分义正言辞,如今见我得了水琉琴,却改了态度,变得真快。”
凤狄不由大怒,脸色铁青:“胡砂,你放肆!”
她用力摇了摇头,突然正色看着他,说道:“大师兄,我不会回去了。我与清远两不相干,不曾亏欠过他们,他们亦不曾欠过我,放肆这两个字,请你收回。另也劳烦你带话给金庭祖师,就是现在将水琉琴要走,也没什么用,它如今只认我一个主人,他人的仙法再高明,也没办法令它恢复。既然是我的东西,别人来强行要走,我总有拒绝的余地,清远也不至于为了抢夺他人物事,来对付我一个小女子吧。”
凤狄脸色更难看,大抵是想不到一向听话天真的小师妹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他不知胡砂性子中自有十分决绝的一面,只因未曾见过。
他张嘴还要说,却听芳准在后面轻轻笑道:“说的不错,胡砂,师父支持你。师父也不回清远了,只等水琉琴五年后恢复,诸般杂事都了结,再谈回去。”
胡砂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互相都觉心中一暖,只偷偷地各自在想:两个人就此离开也是不错的选择。又新奇,又期待。
凤狄急道:“师父,你怎么也……”
芳准笑吟吟地打断他:“为师要走要回,都是为师的事。你若不放心,就当为师担心水琉琴,在外护着她便是了。废话嘛,就少说两句吧。”
凤狄看看胡砂,再看看芳准,终于明白今日是绝对说不动他们的了。他只得把牙一咬,说道:“既然如此,那……那弟子也陪着师父,一同照看水琉琴!”
芳准失笑:“你都这么大了,还要缠着师父?不怕你师祖怪你?”
凤狄面上一会红,一会白,低声道:“总之……弟子要照顾师父!……还有师妹。”
芳准把手一拍,起身推开窗,让星光撒进窗台,良久,终于说道:“好,明日咱们师徒三人便离开这里,找个僻静的地方,过一次隐居生活。”
×××××
凤狄原本以为芳准只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这位师父从以前开始就爱说笑话,逗得人急个半死,再慢悠悠地来哄,恶趣味十足。
谁知这次他却想错了,芳准是动真格的。
语幽元君来送的时候,眼睛有些红肿,尽管扑了胭脂遮掩,还是能看出她一夜没睡,很是神伤。
她定定看着芳准,像是第一次把他看到眼里心底的时候一样,隔了很久,才低声道:“你要保重,莫叫我在千里之外替你担心。”
芳准抬手将她垂在腮边的一绺长发轻轻顺过去,柔声道:“老朋友了,何必伤感。有空我自来看你。”
语幽元君眼眶又是一红,为她强行忍住,道:“不知怎的,我总觉这次你走了,像是再也见不到你似的。不管怎么说,有任何困难,谁要为难你,只管来找我。语幽为朋友,肝脑涂地。”
芳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忽而又轻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像个逍遥度日的仙人,反倒性烈如火。”
语幽元君嘴唇翕动了一下,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
芳准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很温柔:“我却很喜欢这样的性子,亲切的很。”
她吸了一口气,忍住酸涩,反而露出个娇蛮的笑容来,嗔道:“还说喜欢!明明说好了要在这里住三个月,才过几天便要走。你向来不拿我们的约定当回事!我还能怎么办?只得由你去了!”
芳准哈哈大笑起来,将站在旁边发呆的胡砂一提,从眺望塔的白玉窗口纵身跳了出去,白色的衣角像翅膀似的扬了起来。他朝她挥挥手:“下次吧。下次我们定然要在你这里住上一年半载,那时可不要将我们赶走!”
语幽元君急急追到窗边,只见他身姿矫若游龙,在空中轻轻一转,踏着祥云飞走了。
他说我们。她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泪水流了下来。
直至飞出长洲,脚下变作了茫茫大海,凤狄才踏云缓缓追上,低声道:“师父,真的要离开清远吗?再也不回去?”
芳准诧异道:“为师说过再也不回去的话么?只说离开一段时间而已,你这孩子怎么误解得这么厉害!”
凤狄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又道:“不,弟子只是想说,小乖还留在芷烟斋,没人照顾。”
他一说小乖,芳准才抬手敲了敲脑袋,叹道:“确实,竟把它忘了,该罚。凤狄,你回一趟芷烟斋,将小乖也带出来吧。我们在玄洲相会。”
凤狄立即答应了个是,跟着却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四下看看,像是在分辨方向。
芳准叹道:“路痴路痴,为师也要替你害臊。往东是生洲清远,你找到小乖,让它给你带路去玄洲吧,指望你,只怕五年也找不到。”
凤狄红着脸赶紧飞走了,没飞多远,就听胡砂怯生生地说道:“大师兄,那是往南……”
他向来冰冷高傲的形象只怕要被破坏的成为零蛋。
凤狄一声不吭,耳朵红得像玛瑙,最后到底还是走对了方向,飞远了。
胡砂从昨晚到现在都是心情郁郁,到如今才露出一丝明媚笑容来,轻道:“大师兄一点也没变,让人不敢放心他独自出门。”
芳准将她轻轻一放,改提着她的背心为握住她的手,并肩立在云头。
他笑:“七十年了,他也就这一点没变。刚入门的时候,却比现在要可爱得多。”
胡砂很有趣味地看着他,期盼他多说些凤狄小时候的趣事,芳准果然从善如流,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他名字里取一个狄字吗?凤狄的家世可不一般,是祖洲专司仪乐的世家,曾经有幸为西王母弹奏过乐曲。因着家族名称中有一个狄字,他拜入师门的时候,他父亲请求道号加上这个字,所以才有了凤狄。”
“这孩子小时候沉默寡言,成天只是躲在房里摆弄那些乐器,我哄了快一年,才哄得他听话,那段日子,真是对我言听计从,看我的眼神都崇拜的不行……哎,怎会像现在这般老成死板,我对那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