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啼传说-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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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叫他鬼房,说来说去,其实他长的就不像一个人,可是,就这么个不像人的东西,残酷的锦卫见着他也得叫声房爷爷。
他胯下一扭劲,把身下的战马硬是扭了个躐趄,随后一束马鞭,回头吼道:“甘成!”
“属下在!”话毕,一声马嘶,蹿出个汉子,房麻子一甩马鞭,又吼道:“去告诉围山的督骑头子!后退五里!搜山由禁军直接负责!另 外!你他妈的告诉他!别喝的云里云外的!小心霜冷掏了他的心肝!那时不是我们去杀霜冷,反是救他督骑的命了!妈了个巴子的!”
“属下得令!”这叫甘成的汉子一拍马股!马蹄子卷起雪粉一溜烟飞驰而去!
房麻子勒了勒也欲上前的战马,眯着鬼眼望着甘成由大变小的身影,蓦然间竟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孩子,若不是王道无理,你早是大 明的将军了啊……”
接着,他深吸口气,转头望向山里重重的密林,飘雪并没掩住他那双慑人的鬼目,似乎,他已看到霜冷九天无粮,身驮爱妻的身影了……
霜冷紧了紧背上的带扣,同时间瞄了一眼林外那双鬼目,呼了口气,向上颠了颠背上的女人,轻声道:“这儿,出不去。”
“你怕他?”女人贴着他的耳根问。
霜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他有信仰,有信仰的人,意志坚定,不易取胜。”
“你的信仰呢?”女人又问。
霜冷木了一下,转过头,深深望着背上的女人,每次和她面对面,霜冷的心,就很暖和,她很美,美的一点暇疵都没有,他相信完美两个字,是可以安在她身上的,他嗅了一口女人珠唇间呵出的呼气,仿佛又迎回了某种力量,他说:“宝月,我们能出去。”
宝月咪咪浅笑,拧了拧霜冷冻红的鼻子,说:“傻样,人家在问你的信仰。”
霜冷似乎被捏出了鼻涕,忙抽了抽鼻子,纳道:“我不知道。”
宝月看他转过头去,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脸乖乖地倚上他的脑后,轻声道:“那我们就出不去了。”
霜冷一震,玄又静了下来,喃道:“能出去。”
他没有回头看宝月,而宝月已闭上双眸,迎着雪粉浅笑着,在那雪花融在她白肤上时,她就知道霜冷能带她活着出去,可出去,有不同的出去,或者可以说,霜冷一个人能出去,或者还可以说,自己能出去,这都是出去,两个,似乎只能活一个。但宝月相信,霜冷能带着她一起 出去,女人乐观点好,至少现在她可以和爱人挤在一起,那为什么不享受这“至少”呢。她早已习惯霜冷的支言片语,但每个从他嘴里呼出的 字,都一样带给她灵魂,霜冷说能出去,就一定能出去。
她忽然抿嘴笑了起来,然后用小手敲着霜冷的头,道:“傻样,其实你知道,对不对?”
霜冷还是没有回头,呵了一声后,蹲下身,双手捧起雪纳头吃去,他知道,从此刻起,对手不再是酒囊饭袋。
房麻子只带了两股小队四十人,剩下的都命令去做环山搜捕了,对他来说,四十人都很多余,虽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但面对如霜冷这畜牲类的人物时,简直毫无可用之言,畜牲就是畜牲,像狼一样掏着你的弱点,无时无刻不在挖掘你的弱点,这多少有些令人颓废,关键在于一点 ,霜冷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那是做为人,从正义的角度去放射的,房麻子,耿直着,他知道自己没有歪性子,他也知道在为哪类人尽忠,可是,对于一个军人而言,真的计较上头的对和错吗?
“妈了个巴子的……”房麻子真是憋着很久了。
霜冷是不能杀人,不是不能,是真的不能,这好像很矛盾,但他知道如果杀一个人,将招来多少将要被杀的人,他不想暴露行踪,杀人是要流血的,而血的味道,在那些习惯追踪的鼻子里,是多么可贵的线索。
当他辛苦地倒挂在树稍时,忽然在心内笑了,背后紧紧拥着他的宝月,似乎知道他在笑,然后又贴着他的耳根轻轻道:“蝙蝠?”
霜冷没有做声,眼盯着不远处兜来的刀兵,他非常有自信自己的隐藏,当一个人在冬天呵气时,是没有多少人向上望的,这一点很重要。
正当他自得时,一丝不安侵入心中,他有股冲动要向右看,玄又强压下这种冲动!他知道有个人在盼望他的眼神,多么敏锐的圈套,是那双鬼眼,呵呵,肯定是他。
七千禁军在山头集结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答案,可是让他们不安的是,房麻子并没在上头……
房麻子默默地望着宝月,如果不是宝月,他怎么也找不到这两个人,在那一刻,霜冷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雪变大了,他也转过了头,在雪花飘洒下,望向房麻子,可令他疑惑的是,房麻子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背后的宝月……
宝月倒飘的秀发,很美,很美,而那双晶亮的大眼睛似在说话儿,她好奇地望着房麻子,使房麻子好一阵迷惘,在他心里似乎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那么滑稽和可笑,那一丝良心,被宝月深深的剥开了……所以,他笑了,笑的不能自己。
许久,他辛苦的抬起大手,指了指身后,道:“那里,没人。”
霜冷紧着宝月,纵身跃下,毫无顾忌地背着宝月与房麻子在雪粉中擦身而过……
宝月的秀发直打在房麻子的脸上……
没有味道的香味……
后来,房麻子才知道,那是印在他心里的香味啊……
第六谈 霜冷迷月 之 宝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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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谈 霜冷迷月 之 冷迷
“哒……”
“哒……”
“哒……”
南方,新雨,残冬过后。
广西,古田,1520年,古田义军攻破洛容县城,向北推进到桂林近郊,杀指挥朱铠;占据永福的西乡、托定、洛斗,切断桂林通往柳州的江道。同时,刘七旧军中著名的阎修部、刻逅渡部,迁往古田,与古田义军首领韦银豹合盟,紧接着,他们迎回了抹杀夹谷究大督统派往京师告急的信使……霜冷部。
天,阴,不时飘过细雨,空气,很新。
一辆双骡马车幽幽驶在田间,车上三人,驾车的老翁,瘦弱的霜冷和爱妻宝月。
“是南方啊……”霜冷深深吸了口气,胸腔的罹郁稍渐抒缓,他回头看了看咪笑的宝月,点了点头,续道:“马上就能见到阎大哥和逅渡 了。”
“嗯,在京师盘衡了许久,见到他们一定很亲切。”宝月说。
霜冷微笑着转过头,望着远方阴云与浓山连成一线的地方,似乎有光芒映来,说来,他好久没见过阳光了……宝月挨过身子,探手握上他的手,紧了紧……
“也许,从今后,一切都会好了……”霜冷木然地望着那一丝光芒,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阳光时,是八年前了,是在刘七最后的行军帐前,与他站在山头望着广阔的田野和油绿的新麦时,“阳光很好……”他记得刘七这么说,这也是刘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便在通州战败牺牲。
“阳光很好……”霜冷在心中一直在念道着这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可是,每每念起时,他总觉得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包含在这四个个字中,刘七,他感受的阳光,是伟大的……
那么,自己的阳光呢?他低头看了看咪眼甜笑,带着倦意却心满幸福的宝月,其实……阳光就在怀中。
所以,霜冷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我要带着我的阳光去见阳光……”
骡车辇悠,老翁喝驾,马鞭扬起,阵阵春风,抚起两人的头发……
“呯!”一只大手狠狠拍实在案头!
“霜冷!中原第一杀手!可笑的是!你竟将七十一位兄弟的命留在京师!你部名存实亡!你还有脸来这里!我真是看错你了!”刻逅渡指 着鼻子狠狠骂道!
屋内的炉火渐渐熄灭,袅袅轻烟挥舞而去,在那后面,是张黑黝黝的国字脸,双目微阖,却隐隐偷着精芒,高大的身体,粗壮的胳膊盘在胸前,霜冷端端坐着,也默默地望着这个黑铁塔般的人物。
刻逅渡迈着长腿在屋内踱来踱去,一边还不住的咆哮着,直到他发泄完了,才脸冲黑脸大汉吼道:“阎大!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小子给自 己丢脸不打紧!可辱了我们义军三众的脸子可非同小可!他是个什么东西!他……”
阎修“嚯”地站起身,瞄了一眼刻逅渡,使得他骂也骂不下去了,这才望向霜冷,两人对视许久,阉大道:“是真的吗?”
刻逅渡不明白阉大在说什么,刚想插嘴,却见霜冷点点头,道:“嗯……我想……退出了。”
“什么!你妈的说什么?”刻逅渡瞪大了双眼!不能置信地盯着霜冷!
霜冷木然的望着阎大,喃道:“很久了……我们征战很久了……”
阉大点了点头,道:“因为女人?”
霜冷蓦地抬头,又低下头,呆呆地盯着即灭的烟炉,直到最后一丝烟飘去,才点了点头。
阉大终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刻逅渡猛地蹿上前!一拳重重地砸在霜冷的脸上!接着拎起他的衣领!大拳头举过高空!蓦然间,却颤抖着砸不下去!
霜冷呆住了,看着刻逅渡抖动的脸庞,那紧皱的双眉下,一双虎目却盈着点点亮晶!痛苦、无奈、和一丝不觉间流出的嫉恨紧紧压在霜冷的眼中!
刻逅渡终松开了手,闭着眼转过身去,径直出了房门……
“噼叭……”
炉中裂了块木碳……
阉大走到窗前,望着乌朦朦的天宇,轻叹了一声,道:“我们这些人,从来都见不得光,在漫漫的岁月中,忧虑、心焦,无时无刻不提高警惕,属于我们的,只有反复无常的鬼天气,我们寄怀光明,比如一片树叶,比如一把战刀,但……不是女人……说清楚,就不能是一个人… …”
霜冷木然的擦干嘴角的血迹,阉大嗓音干涩的又道:“宝月,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幸福,远离这个动乱的时代,可是你要明白,我们的光明,是那些跟随我们起义的兄弟们,从心底呐喊光明和公正的人们的光明!我们的光明不是女人!或者一个人的光明!是那些在中原不堪苦 疫的人们的光明!宝月……从出生起,做为我的女儿,她就明白自己不是要为自己活着的,我们整个家族都在为光明奋斗!”
阎大收回目光,望向霜冷道:“现在,做为刘七军最后的王牌,你的使命还没有终结,也许,接下来的任务,可以左右你的人生,甚至你的人格!但我相信你,完成这个最后的任务,将为更多的人们,找回光明,这可能也是宝月希望看到的。”
霜冷缓缓抬起头,在与阎大目光交汇的一刹!有什么在感染他,而他,听到了一生最荒诞和可怕的字语……
“刺皇。”阎大说。
正德年间,1520年,明武宗朱厚照在南巡游乐中翻船落水,刻逅渡并未完成刺杀大计,做为刘七残部的暗杀三众,中原汇总尖锋高手组成的三众,决议了他们最后的刺皇大计!由阎修部在大明悍将夹谷究与旧蒙瀚海部交战中设计将其暗杀,霜冷部劫杀夹谷究派往京师的告急信使 !使得大明南北受敌!近一步削弱大明补给和情报问题!紧接着,在霜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由刻逅渡暗中买断朝内亲诚,又一方面大量暗杀清楚霜冷面目的隐在人士。
为了使霜冷成功“扮演”夹谷究,他将抛弃自己的人格和本性、武技、甚至记忆,在阎修的刻意催眠和脸后改充后,来到了云头集这个鱼龙混杂,且消息灵通的杀戮之地,其目的是以夹谷究的身份,进一步迈向朝中,直到寻出破绽,一举刺皇!
可是……
三众低估了一件事,霜冷的信仰……
绿雪……
起鹫街一股一股扬着绿雪……
霜冷哼哼着……撑起身子……
周身破烂不堪的衣条,随着寒风向后抖动着,整个起鹫街暗暗的,那些夜乐人们,早已不敢出头,生怕像刻逅渡一样,被吹个无影无踪,但这是哪儿?云头集啊……
霜冷闭着一只流血的眼睛,用另一只眼,看着起鹫街深处恍恍游来的红灯长龙,接着在眼中慢慢扩大,鲜亮的武士彩服,八人扛着琥漆大轿,两派十人多的护卫,掌灯二字……宝月……
他有些力不从心,像个乞丐般拎着霜啼刀,在武士中飘扭着……
绿雪……彩带……如梦……
霜冷被驾轿的武士狠狠推在街上……
在迷惘尖间,他看到轿帘撩起,红粉的宝月探头回眸……
霜冷抬起手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他只听到有人在讥笑……
“这么恶心的人,也想拦藤爷的过夜妓,哈哈……哈哈哈……”
第六谈 霜冷迷月 之 冷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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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雪后
呼啸寒风,初冬的第一场雪,就很浓。
他抬不起头,一味拖着霜啼刀踉跄地跟在排排飘妖的红灯身后,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