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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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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那就对了,划成分时,人家刚好成了一无所有的赤贫! ”
    刘改芸仍然气恨难消。
    赵六子是队里出名的好吃懒做的人,嘴尖毛长:骚眉哄眼,队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都远远躲着他。
    刘改芸真为小方哥偏偏去他家“三同”深感遗憾和不平。
    小方哥哥住到自己家多好呀,她不光不要他担水,还要侍候他。
    唉,都是白日做梦啊。
    刘改芸从羊群中过去,到了沙窝下头,赵六子还在哈哈大笑。
    她绕过沙窝,到西边的地里去掏苦菜,这儿离大队部更近,盼望能见到方力元。
    大白亮天,小方哥哥是不敢跟她见面来的。水成波成了民办教师,这会也在上课,刘改芸好孤单好苦闷呀。
    改芸无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掏着,两眼不住往大队部看。
    低头一看,满箩头都是碱蒿蒿,猪吃了非跑肚不行,改芸由不住失笑:“小方哥哥呀,叫你就把人磨死了。”
    眼看晌午,她该回家了,队长昨天就通知了,后晌,女人全都去薅草,她就没工夫出来了,改芸提上箩头,转身往下走,忽然眼睛一亮,从大队部飞出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向西面跑去,上身的白衬衫亮得刺眼。
    “小方哥哥! ”她差点喊出口。
    那白衬衫,方力元说过,叫的确良,是人造丝织成的,又结实又好洗,城里刚时兴,农村人还没见过。
    “还有花花的,回去我买一件寄给你。”她的小方哥哥搂着她说。
    “你知道我穿多大的呀? ”
    “成天抱你,还能没准头! ”
    改芸的心好甜,在他脸上款款捏着拧着,嘴唇轮流亲他的眼睛。
    “他干甚去啦? ”
    刘改芸视线里的人消失在一片树林后面,这个疑问一直困扰了她一下午,薅草时心不在焉,总出差错。
    终于熬到天黑,刘改芸像过了一年。
    收工的时候,人们说说笑笑踏上回家的路,她故意落在后面,远远离开人群,地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影时,她才向大队部这边走来。刘改芸觉得,方力元还没离开大队部。
    大队部院子里空无一人,刘改芸惊疑不止,方力元就是出去搞外调,也该设法给她个话,免得她牵肠挂肚,备受煎熬。
    夜幕合严了,刘改芸心事重重,往家走着,满脑子谜团。
    “咳! ”
    有人轻轻地在跟前打招呼。
    夜很静,声音挺轻,还是把她吓得头发一偧:“妈呀! ”
    “是我! ”
    “成波? ”
    成波到了她面前。
    “吓死我了! ”刘改芸恢复了平静,向后生莞尔一笑。
    “你不忙着回家哇? ”
    “有事? ”
    “去我那儿吧! ”
    “哪儿? ”
    “我学校的宿舍呀! ”
    “……”
    “不想去? ”水成波引而不发。
    “干甚? ”
    “有人想见你! ”
    “谁? ”
    “还会是谁呀! ”
    刘改芸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有点犹豫不决,再过一会儿不着家,父母就坐立不安了。
    “尽管去哇,我给你请下假了! ”有心计的水成波笑着说。
    “去过我家了? ”
    “那不是背上鼓寻槌吗? 后晌,我见到改兴哥了,告诉他……”
    “你咋说的? ”刘改芸急切地问。怕他说漏了嘴。
    “看把你吓的! ”水成波连忙说,“工作队找你谈话,这下你放心了吧。走哇,人家都望眼欲穿了。”水成波朝她一摆头。
    两个人相跟着往小学校走,刘改芸关心他叔父:“水书记没事吧? ”
    水成波闷声闷气地说:“听小方的话,这一关他怕不好过,到这会儿还不叫下楼! ”
    小学校在村子的东北角上,四堵坷垃墙围着一溜四间土坯房,这是教室,后面三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后勤室和一间堆放篮排球的杂物间。
    另外两名老师有家口,水成波就住在后勤室,其实,后勤室除了几把笤帚,什么东西也没有。
    水成波靠墙支了床,又在床头放了一张课桌,还用土坯在窗台下垒了个窑窑,下面放米面,上头是块柳木板,当案板用。
    这儿成了他的家。
    课桌上点盏煤油灯,方力元正在向外张望,听见脚步声就开门迎出来。
    “你呀……”刘改芸千言万语变成嗔怪,毕竟水成波在跟前,不便撒娇。
    三个人挤满小屋,陋室里就充满了青春气息。
    “改芸一到,真是茅庵生辉呀! ”水成波兴高采烈。
    “虽为茅庵,何陋之有! ”方力元神采飞扬。
    改芸心潮激荡,她恍恍忽忽觉得自己在神话世界里。
    方力元拉她坐在床沿上,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满脸是挚爱的恋情。
    水成波把今天晚上的“活动”告诉她,刘改芸才恍然大悟,方力元从大队骑上工作队的自行车去了公社供销社,买了饼干、罐头、糖块,准备聚会。
    水成波在火炉上熬了一壶砖茶:“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
    三个人心心相印,无拘无束,边吃边说,刘改芸的心花灿然开放,咋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长到这么大,她只跟家里人一块吃过饭,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
    “咋啦? ”两个后生面面相觑。
    改芸连忙一笑:“我是高兴的,真的。”
    方力元目光爱抚着她的脸庞:“这叫喜极而泣。”
    水成波不做声,两只眼睛在她美丽的泪脸上停留了好久。
    “有你们两个,我刘改芸今生今世死了也甘心了! ”刘改芸一腔柔情。
    “可不敢牺牲了,你想叫力元打光棍呀? ”水成波赶紧纠正她。
    刘改芸扑哧笑了,在他的手背上敲了一筷子,轻轻的。
    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惬意的相聚。
    喝的是茶水,改芸的心醉了。
    “后晌,我碰见了那个知青,还想把她叫上,人家从大城市大老远到咱穷乡僻壤,咱总该尽尽地主之谊。不了解她的人性,还是算了吧,不要烧香引出鬼来。”
    成波说着,拿了块糖放到嘴里。
    方力元认真地说:“怎么,心神向往了,我去给你介绍介绍? ”
    “你不怕把人家吓坏呀? ”水成波瞪他一眼。
    三个人都笑了。
    水成波忽然像想到什么,就说:“我去叔老子那边看看,不能叫他说我势利眼,见他上了楼不下来,就连人情也没了。”
    对这个情深意长用心良苦的暗示,方力元和刘改芸心领神会,她的脸上烧起两团火。
    水成波走出去,还在外面说:“你们俩慢慢吃吧……”
    不等水成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方力元扑一口吹灭灯,就把刘改芸按在床上,急不可待地解她的裤带。
    刘改芸喘息着,把他搂住。
    她今天可放放心心地和他在一块,水成波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好人呀……”在她意夺神驰的时候,没有忘记赞叹。
                                  1
    阴了一整天,傍晚飘起了雨丝,空气又湿润又凉爽。
    炕桌上点了盏带罩的煤油灯,丕丕妈炒了一碟腌猪肉,摊了一盘鸡蛋,烫了一壶河套白干,叫老头子过天阴。
    丕丕和从从都不在,田耿招呼老伴:“你也过来抿一口。”
    丕丕妈笑着说:“我可没那口福! ”但还是坐到炕沿上来。
    田耿夹口鸡蛋,放进口中品味,接着呷了半盅烧酒。
    他喝酒爱上头,酒一落肚,整个脸膛就红彤彤的了。
    外面的雨似乎大了一点,听得出沙沙的落地声,整个芨芨滩在微微的秋雨中一片寂静,偶尔能听见牛羊的哞叫。
    丕丕妈若有所思地说:“他爹,老苏家找的这个四川女子还不赖,人样样也能站在人前头。”
    田耿“唔”了一声。
    老伴可谓和他“心心相印”。他这几天正想把丕丕的婚事提到议事日程上呢。丕丕白明黑夜不着家,他没有跟儿子说话的机会,他隐隐约约感到,丕丕正在做一件很秘密的事。
    前几天,菁菁捎话来,说在医院看中一个刚从卫生学校毕业的护士,各方面的条件,跟丕丕都般配,菁菁叫丕丕最近进城,去看上一眼。
    听不见他的回应,丕丕妈又说:“丕丕也该说对象了。他二爹那边没小子,田家还靠他栽根立后哩。”
    田耿把酒盅的剩酒干了,哈一口气说:“菁菁叫他进城,这几天摸捞不住他! ”
    丕丕妈给他斟上酒:“今晚丕丕回来,我跟他说。”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有人说话:“老田,在吗? ”
    这句问话是在打招呼,来人早从灯光里看见了田耿。
    “老李,进家进家! ”田耿下了炕,走到门口,李虎仁已经到了门坎上,跟在田耿后头进来了。
    “坐,坐,他妈,再上一副碗筷! ”他朝丕丕妈说。
    李虎仁面带病容,脱了鞋,坐在对面,没开口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丕丕妈在他面前放下筷子,一个酒盅,并且把酒满上。
    田耿正一个人喝得索然无趣,雨夜来客令人高兴,他端起酒:“来,老李,先干上三盅! ”
    李虎仁也不客套,和他一碰而尽,然后吃菜。
    “听说,你病了? 咋难活? ”田耿递过烟,看着他的脸说,“气色不太好。”
    李虎仁唉叹两声,一副有苦难言的神情:“黑夜出去转转,伤了风。”
    “没叫老苏挑挑针,板上两钵子? ”田耿关心地说。
    苏凤池神官兼“赤脚医生”,平时头疼脑热的病人,他扎针,拔火罐,也能应付一下。
    “找过了,他说不咋! ”李虎仁皱着眉头说,“人倒了运,放个屁,还砸脚后跟哩! ”
    “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说它来,喝酒! ”田耿不想在他面前吐露什么心思。
    李虎仁又干了一盅。
    在从前,大锅饭那会儿,他和田耿类似的聚谈,隔三差五就有一回,不是在田家,就是在李家,要不就在大队部。
    拳是个权三桃园
    干部喝酒社员的钱
    苏凤池不是这样唱过吗?
    他唱归唱,李虎仁他们照喝不误,那是工作。
    今非昔比,他只好自己在家喝自己的酒了。
    田耿看他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说:“老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要闷在肚子里头。”
    这句话勾起了李虎仁对往事的依恋。是啊,过去田耿支书他队长,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风雨不露,干得真是得心应手,一个芨芨滩的天一个芨芨滩的地,日子过得多么舒心多么展活。
    这一切,不知咋地就一下子全变了。虽说不愁吃不愁穿,可心里总窝着一团火,随时往外撞。
    “你还没听说? ”他看了田耿一眼,想探探虚实。
    他了解田耿,城府比他深,点子比他多,想得比他远,往往不动声色,就马到成功,不像他,扬活下一道滩,到后来不过是画饼充饥。
    “四清”那年,刚上台的田耿,就充分显示出了这方面的才能。
    赵六子揭竿而起,整工作队的那个年轻队员,又揪出个刘玉计“拉拢腐蚀‘四清’干部”的问题,芨芨滩的“阶级斗争盖子”揭开了。
    田耿代替了水汇川。
    开斗争会,田耿可从来不大呼小叫。不像他,站在第一线,不光口斗,还要手斗,把刘玉计整得活不出去。
    但哪个点子不是人家田耿出的呀。
    人家斗得高,斗得艺术,既打倒了对手,又让对手摸不清箭来何方刀砍何处。
    这就是田耿。
    “甚事情? ”田耿惊讶地发问,放到口边的酒盅又站在桌子上。
    “你真没听说? ”李虎仁喷出口烟雾,隔着白烟观察田耿。
    田耿脸上摆上了不悦说:“老李,村子里头大小事情有多少,你不点明,我能猜见? 甚时候学得这么撕驼毛了? ”
    “哈哈。”李虎仁看见田耿恼了,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就笑了,以掩饰刚才对田耿的不信任。
    田耿这才把酒喝了,说:“甚事,说哇,好歹,咱还是个支书哇! ”
    李虎仁说:“旗里头给了咱们村一个指标……”
    “什么指标? ”田耿立刻注意了,把纸烟从嘴唇间拿出来。
    “去农技校学习的指标,念完书,就成了国家干部……”
    “噢! ”田耿的眉宇间显出了疑云,“咱们城里又不是没安耳朵! ”
    田耿这才记起,老苏办喜事时,人家招弟回来过,大出风头,把村子里的“四大名旦‘’比得灰溜溜的。招弟的消息又灵,还能不说给她爹?
    李虎仁也明白,打田从从闹出了不光彩,招弟在田家的地位一落万丈,名声也臭了,所以,他不便提出闺女的尊姓大名。
    田耿还能不知道?
    “指标在谁手里头? ”
    “刘村长哇! ”
    “他,也不跟村子里头打个招呼? ”田耿将信将疑,“是不是戴帽帽指标,现在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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