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河套人家 作者:王福林-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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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众口一词。
刘改兴就“上蹿下跳”,向上头讨钱去了,他今天该回来了。
苏凤河的建筑队已初具规模,人们一合计,都同意先内后外,给娃娃们把学校盖好再冲击芨芨滩。
已经开始备料。
新校址选在原大队部的附近。
田耿对这个选择十分有好感:“刘村长,有眼力啊! ”
这一下把从前的芨芨滩和今天的芨芨滩就放在了一块儿,连在了一起。
大队部还有个文化科技站,他田耿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了,是他力排众议,才留下公有林和大队部呀! 水汇川的评价当之无愧!
刘改兴交给水成波的任务是画个学校草图:“你是行家,最明白,学校该咋盖,想长远点,看出他二三十年去! ”
水成波不能不佩服新任村长的气魄和能力。于是,在成波的草图上,将来连盖教学楼的地方都留了出来,尽管眼前只能盖平房!
刘改兴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大笔钱,不仅他这辈子花不完,恐怕下辈子也花不完。他让成波看的信,即刘玉谋的信,玉谋老人明确表示:愿为乡亲效力,捐款二十万元,兴办各种可以办的事业!
二十万元?
刘家祖宗几代人,挣下过这么多的钱啊!
芨芨滩几年的产值才值这个数呀?!
“你的意见呢? 老人的意见呢? ”水成波看完信,看着他说。
“我爹说,他早早离家,下落不明,我爷爷奶奶挂念了一辈子,他能活到今天,也真不简单。叶落归根.人能团圆比千金万金都值贵,他攒下的钱,一个不要! ”
这就是刘玉计。
水成波的目光把这间又破烂又拥挤的办公室环视了一遍,心间掠起一股莫名留恋。多亏那个工作队员,他才有这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在这儿独自咀嚼人生的酸甜苦辣,他,方力元,刘改芸,一生中惟一的一次聚会,多么遥远啊! 至今回忆起来,都让人荡气回肠!
说老实话,成波不爱回家,自从那个女人进了家,他仅仅把她当成朋友,而不是把她当成老婆,女人重病缠身,他做不成男人,即使健康,他也不想沾她。
可惜她生活不能自理,成波只能年复一年地照料她。
成波是个有女人的单身汉,可并不是个“快乐的单身汉”。
他从女人的目光中看到的是感激而不是温情,这正是他所要得到的东西。这个女人也很苦,别的知青纷纷打道回府,她没脸返城,而家里的人也仿佛忘记她,居然没有一个来看望她。那个不幸的夜晚,葬送了她的一生。
有几回,女人哭着说:“成波,你让我死了哇,我拖累住你,叫你活不成个男人。”
成波反而安慰她:“你死了,我就好活了吗? 天不要命自寻死的人我最瞧不起。”
女人诚恳地说:“成波,我来世变牛做马也要找你! ”
成波笑着说:“有那么一天,咱们好好恋恋爱,一个程序也不要丢下。”
女人凄然一笑。
“我放心不下你。”她在自顾不暇中,常常这样说。
水成波对她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多少年的朝夕相伴,把她当成了一个亲生的女儿那样对待,虽说她只比他小四五岁。
他转正以后,手头宽裕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了许多妇科良药,并且托刘改芸为她做了一身新的夏季衣裳。
那天晚上他回去,女人对他说:“引弟、改芸做的饭。”
成波笑着说:“你看,关心你的人多着哩。”
“那是你人缘好,成波,我看,从从那女子……”
水成波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了,厉声打断她的话:“你少胡思乱想。”
女人可能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脾气,吓得愣住了,不过嘴里还在嘀咕:“我能看出来,我的眼窝不会哄我! ”
水成波没有再说话,到学校备课去了。可他的心在提醒自己,女人的感觉没有错。田从从不论怎样掩饰她的感情,女人还是以女人特有的细腻观察,感受到了。
一开学,他和田从从单独相处的机会更多了。
水成波清楚地看到,一个危机正向他和从从逼来,他看出,田从从正沿着一条迷乱的路走下去。
他没有机会研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闹不清田从从的什么情结出了毛病,他只感到,这件事再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了,必须采取措施。
二青说的“缓和法”已不见成效,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田从从的盲动和迷乱。
他这会儿没回家,就是等刘改兴回来,跟他敞开谈谈。
水成波还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
对田从从说轻了不行说重了也不行,田直他们安排从从当民办,绝没想到这种局面吧。
开学伊始,诸事冗繁,成波还要老想着那个新学校,从从真给他添了不少乱。
他的烟抽完了,就找出烟叶子,动手卷,神不守舍,几次没卷成,他一生气把烟叶子一把抹到地下去。
“这是咋啦? ”有人在门口说。
“改兴! ”水成波仿佛找到了救星,一下把他拉回屋子。
刘改兴显然匆匆忙忙赶来的,身上散发出走长路尚未休息的汗气。
“成效如何,村长大人? ”成波说。
“托校长的福,总算没白跑,”刘改兴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去找了金书记,一口就答应给两万块钱,把咱们的大头稳住了。”
他端起缸子,咕咚咕咚喝水。
水成波脸上的肉一松,表示他笑了一下。
“成波你说,我在城里碰上了谁? ”刘改兴抹抹下巴的水珠,递给他一根“太阳”。
“谁? ”
“方力元! ”
“他,他一直在城里? ”
“闹不清,上回我去拿信,在农林局院子里,我就怀疑是他,今天,我去农林局联系村民培训的事,果真是他,他没认出我。”
“他变化大吗? ”
“他还准备到咱们这儿办个学习班哩! ”
“还没忘这儿? ”
“也许吧! ”改兴口气沉重地说,“他能忘了吗? 我向金书记打问,他说以前在别的地方工作,去年才调来的,挺能干,是旗委的第二梯队什么的。”
“来了也好,让他翻翻历史,对芨芨滩的发展有好处。那会儿的小方,今天的老方,我觉得他人不赖,谁知心变了没有! ”
刘改兴没答话,从兜里掏出几盒“乌鸡白凤丸”递给成波:“听人家说,这药对你女人挺管用。”
“改兴哥,你今年收益又不大……我给她买下一堆药了。”
“拿去哇,天可怜见,也是苦命人哪! ”
“改兴,我还正想跟你说她的事呢! ”
“她,咋啦? ”
水成波也不绕弯子,把田从从的事都抖露出来。
“这不是走了邪门歪道吗? 改兴哥,她一意孤行,非出乱子不可。”
“你的意思,该怎办? ”
“最好把她输送出去,离开这儿一二年,看看外面的世界,老练老练,思想就成熟了。”
刘改兴沉吟片刻说:“成波,我还真闹下个这方面的指标……”
“给谁的? ”
“旗里从农村招一批学员到农技校念书。两年,出来按中专待遇,定向分配,我原想开个村民会,让白白去呢! ”
“改兴哥,你谁也不要给! ”水成波一拍桌子站起来,“月果心气高,没念成书,一直耿耿于怀,这个指标就给她。”
“不,成波,要听你刚才说的,从从有点走火入魔,先让她去吧,这对几个人都有利。月果的事,以后再说,机会还有。”
“不行不行! ”水成波坚决反对。
“成波,这你就不对了,从从受过刺激,几乎毁了,她现在的感情又出了麻烦,你总不能叫她去跟老苏干泥工哇! ”
水成波原来设想的,恰恰是那个出路,不知道从从听不听他的,刘改芸向他吐露要去建筑队做饭的事以后,成波就考虑过了。
刘改兴一句话,点破了他的心思,他叹口气说:“改兴哥……
唉! “
“这事,我去跟从从说。”刘改兴笑着往外走,“连口吃的也没有,我只好开路。”
“有! ”成波把他拉住,“鸡蛋。”
刘改兴说:“一定是从从的,对吧? ”他边吃边说,“这个女子,咋想的!……”
水成波说:“这真把感情用错了地方! ”
刘改兴说:“有的事,我也弄不清,如今的年轻人,好像没了大方向,你看城里的后生们,头发留得老长,从背后看分不清是后生还是闺女,那就好看,真日怪。”
“改造人比改造地更难,”水成波深有感触地说,“有个娃娃没来报名。我一打问,说是爹妈说了,地都成了自家的,学不学文化没关系,能受苦就行,女娃娃更是面临这个难关,再开会,你这个村长得讲一讲! ”
刘改兴点头,他把几个鸡蛋吃完了,又喝了一通水。
“愚昧比贫穷更可怕,改兴哥,你要想叫芨芨滩现代化,先得叫人现代化。”
“这话可说到骨头里去了。”改兴感慨不已。
他们又说了一阵话,刘改兴就回去了。
水成波的心踏实了许多,他又为刘改兴把指标主动让出来深受感动。这样的村长,众人还能不拥戴?
“从从,你又把一个人给耽误了呀! ”水成波替月果不平。
他正想回家,引弟气急败坏地跑来,向他报告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变故。
他赶紧往回跑。
2
水成波的那间衰老不堪的房子周围挤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看见引弟从这儿跑出去啦,跟上鬼了。”
“白茨大仙又显灵了。”
“李虎仁叫引弟乱跑,不是想作害全村人吗! ”
水成波知道,这会儿引弟早回到家里了,不然这群人里的一部分,是放不过她的。他也明白,李引弟是怀有一种负罪感,替她父亲赎罪,到他家尽责任的,其中,也包含着一个学生对教师的关心。
水成波从人堆中推开一条路,大家看见他,议论的话语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脸上。
不论人们对女人和引弟有什么看法,对他水成波还是相当尊敬的,谁家没有娃娃在他门下求过学呀! 成波的人品也赢得了这种不用语言表达的敬重。
成波到了屋里,刘改芸和大青妈在女人的身旁站着,一副束手无策的神情。
“成波! ”改芸凄楚地说不下去。
“这个女人呀……”大青妈撩起衣襟抹泪。
成波面对一副可怖的景象:女人的上半身从炕上垂落地下,双手托地,仿佛在生命的最后_ 刻,想从这间她生活了,不如说囚禁了多年的屋里爬出去似的。
枯黄的头发披下去,像一堆干草。
两条干瘦的腿,还盖在被子里面。
她的手跟前,倒着一个贴有“乐果”商标的棕色玻璃瓶。
屋里还残留着浓烈的农药气味。
水成波把女人抱起来,她完全彻底地死了,双目微闭,青白的双唇还半开着,她像有话对他说。
女人脸很平静,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成波把她放在炕上,让她枕在平时睡觉的枕头上,把被子蒙上。
“你真傻呀! ”水成波双手抱头,蹲在地下。他心里清楚,茹苦含辛了十几年的女人,正当她看到地平线上曙光微现时,正当她和他度过严冬,迎来风和日丽的阳春时,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那只乐果瓶子,是他给西瓜打药时,还剩下一点点,原先放在木箱的下面,从从收拾家时,把它随手立在炕下的墙角里,女人的手刚好可以探到它。
这时,二青、丕丕、宝弟、海海、刘改兴、田耿、苏凤河一大群人都来了。
刘改兴刚到老苏家,和他商量趁天气暖先把新小学房舍的基础打好,明年一开春就盖校舍,事情刚说到一半,村子里的人就哄嚷开了。
他们在路上碰到了田耿。
刘改兴来到炕上,拉开被子,看了看女人,又把被子盖上。
苏凤河把水成波拉起来,在他嘴里擂了一根烟。
田耿叹息不止:“唉,才活出头了,咋又走上绝路? ”
刘改兴心里明白了一多半,他不便挑明,就和田耿几个人商量后事。
“成波,你的意见呢? ”他抽口烟,用手挠着脸上的一个被蚊子咬的疙瘩。
水成波忧伤地说:“咱们的辛苦都付之东流了。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咋不咋! ”
这句话的含义,也只有他和刘改兴心照不宣。
刘改兴对苏凤河说:“老苏,你找上两个人,先去割一副棺材吧! ”
苏凤河点下头,安排人去了。
刘改兴又走到外面,对众人说:“大家都回去哇! 成波女人病了多少年,村里人没少照顾她,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忘不了咱们芨芨滩人对她的好处! ”
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