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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流浪集+-+舒国治-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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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P。
    血清素較豐盈,人一鬆懈,便可入睡鄉。而時間夠長的深睡、甜睡、或甚至只是昏睡,也實是在睡醒時導致大腦血清素豐滿的主要原因。而大腦血清素愈豐滿之人,則人的情緒愈傾向快樂、正面與高昂。而人愈易快樂高昂,往往夜晚愈易深睡。
    當然前說的洗腳法、熱牛奶法,與西方人古時的「數羊法」等,對真正的長期失眠患者,只有偶而一兩次之效。
    不知道是否有一種療法,便是「不治療」。我在想,根本令那個人拋掉憂鬱、焦懀А⒕趩实茸盅郏蛔詈檬前阉麃G到一塊完全洠в羞@些字眼的土地上,如貴州之類地方。必須教他同不懂這些字眼的人群生活在一起,這才有用。
    ●
    失眠者最大的癥結,在於他一直繫於「現場」。要不失眠,最有用之方法便是:離開現場。人常在憂懀У默F場,常在戮力賺錢的現場,常在等待陞遷等待加薪等待結束婚姻等待贍養費等待遺產……等等的現場,此類種種愈發不堪的現場,以致使人不快樂;你必須離開它,便一切病痛皆洠Я恕J咦钍侨绱恕@缛巳ギ敱闾焯焖脴O好,乃徹底離開了原先世俗社會的那個現場。
    人之不快樂或人之不健康,便常在於對先前狀況之無法改變。而改變它,何難也,不如就離開。
    譬似失眠,有人便吃安眠藥,這是一種「改變」之方,但僅有一時小用,終會更糟。
    但離開,說來容易,又幾人能做到?事實上,最容易之事,最是少人做到。
    佛門說的捨俗,便是如此。所謂,……一般言之,你愈在好的境地,愈能睡成好覺。此種好的境地,如你人在幼年。此種好的境地,如你居於比較用勞力而不 是用嘴巴發一兩聲使喚便能獲得溫飽的地方。此種好的境地,如活在──比較不便利、崎嶇、頻於跋涉、無現代化之凡事需身體力行方能完成的粗簡年代。
    最要者,乃你必須極想睡覺。要像嬰兒被一點聲音驚動,卻玄然又極度強烈的再轉身返回熟睡的深鄉。何也?他像在海上緊抓浮木般求生似的亟亟欲睡也。
    而今文明之人的無法入睡或睡後無法深熟,或不能久睡,便是已然少了「亟亟想睡」之根源。亦即其身心之不健康在於登往健康這就好像人之不想吃飯或人之食不知味的那種雖不甚明顯卻早已是深病的狀態一般。
    然則這「極想睡覺」何等不易!須知你問他,他會說:「我當然想啊。我怎麼會不想睡覺呢?」只是這乃他嘴上說的想,他的行為卻並不構成這樁「極想」。
    他的行為是既想讀書、又想看電視、又想接電話、更想明後天約某兩三人見面商量事情、也同時想下個月應該到哪個地方出差或度假,並且,還想睡覺。於是,由此看來,他實在不算「極想睡覺」,只算:在兼做各事之餘也希望順便獲得一睡而已。
    ●
    通常,睡不到好覺的人,往往是一心多用之人。或是自詡能貪多又嚼得爛之人。然而年積月累,人的思懀ЫK至太過雜纏,此時頓然想教自己簡之、少之,以求好睡,卻已然做不到矣。
    人一生中有幾萬日,有時想:可否好好睡他個三天?但用在好睡眠的三天,究在何時呢?
    要令每一季說什麼也要空出這樣的三天,只是為了睡覺。
    放下所有的要事,不去憂懀Ч善保还芾祥浕騿T工,不接任何電話,只是準備好好睡覺。白天的走路、吃飯、散步、邉印⒖磿⒖措娪啊珵榱送砩系乃X。
    要全然不用心,只是一直耗用體力,為了換取夜裡最深最沉的睡眠。
    捨的是名貴手錶、提包,捨的是金銀財寶,捨的是頭銜、名氣,此類枺饔巧伲愀嗍苋颂旃B,更多霑自然佳氣。像禪家說的「春聽鶯啼鳥語,妙樂天機;夏聞禪噪高林,豈知炎熱;秋睹清風明月,星燦光耀;冬觀雪嶺山川,蒲團暖坐。」
    假如家裡不好睡(如隔壁在裝修房子、在大施工程),便換個地方去睡。假如近日家中人太多太吵,或雜物太擠,或一成不變的生活已太久太久令人都心神不寧、睡不成眠了,便旅行到異地去睡。
    例如到京都去睡。我根本就講過這樣的話:「我去京都為了睡覺!」我也會說:「我去黃山為了睡覺。」確實如此,只是我去黃山、京都,並不是白天睡覺,白天仍在玩,睡覺是在晚上。欲睡好覺,白天一定要勞累。
    且看那些睡不得好覺的人,多半是不樂意勞累之人。
    甘於勞累,常是有福。
    然則人是怎麼開始不甘勞累呢?動物便皆甘於勞累,小孩便皆時時在勞時時在動時時不知何為累!
    啊,是了,必定是人之成長,人之社會化以後逐漸洗腦洗出來的累積之念。
    近年台北有了捷撸袝r上車後不久,便睏了,搖搖晃晃,眼都睜不開了。明明三站之後便要下車,但實在撐不住,唉,心一橫,就睡吧。便這麼一睡睡到底站淡水,不出月台,再原車坐回。
    這種道途中不經意得來的短暫睡眠,有時花錢也買不到。雖然耗使掉了個把小時,又有何損?
    一個朋友某次說了他的夢:每天在連扭掉床頭燈的力氣皆洠в械那樾蜗虏壢凰ァ











淋雨

身邊小事不時也頗念及,不知適合寫成文章否。 
我常在雨中走路,而洠в写騻恪=昱_北的雨較小了,二、三十年前常見的傾盆大雨如今少見了。 
我不大打傘,倒不是懷念年少時的傾盆大雨之酣暢,而是根本覺得一來淋點小雨洠恫皇娣欢䜩韼愠8蓴_大步暢行,麻煩,常洠в脦追昼娪暌咽ホ櫽埃蝗齺恚彩亲钪饕模俏覜'養成那種「下雨怎能不打傘」的根深蒂固之約定俗成過日子觀念。 
後來又有說什麼酸雨淋不得之類的。當然,以肉身闖入污染,我也實有不願,但仍還是用「管他的」之慣勢投入我們早就活慣了的味精、灰塵、噪音等無所不在的環境中,依舊不打傘。 
至於那些原就永遠打傘者,即使下的不是酸雨,他還是照樣打著。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的狀況是,多半的人壓根洠в邢耄桶褌愦蛄似饋怼!
我不知何時覺得,為什麼人要刻意避開淋雨? 
小雨時,淋著多麼舒服,避著不淋,多可惜。大雨,固令人全身尷尬,然身體有大鬱結、心理有大愁悶者,偶得痛快一淋,最是有沖刷滌蕩之無比功效。 
然人之不淋雨,看來皆不是不同意我前面說的,看來也不是想過後認為淋雨洠П匾瑢嵤亲駨囊环N「文明趨向」後之不需考量便必定跟做之「大夥如此我便如此」的隨宜性。什麼「感冒」云云、「酸雨導致落發」云云常是隨手拈來的良好人云亦云理由。三十年前臺灣尚不興說酸雨時,他還不是堅不淋雨。 
一個不願淋雨的城市或國家,應該就是一個心臁喜簧鯐晨臁⑸眢w上不甚透達的地域。譬似一個幾乎從不淋雨的小孩其童年少年之成長是很不健康的。 
如今有了捷撸腥藶榱吮荛_雨之干擾(除了水滴飛濺到衣服下襬,也像弄濕了鞋、濺泥在襪上),懂得在地底沿行,這固然避了水擾,然而地鐵站內的窒悶空氣卻多所接收了。說到空氣,有的人根本洠в羞@感覺。乃視為當然。每次在路面經過地鐵站的出口,便已受襲到一股暖烘烘、悶燥燥、帶點化學工業味的氣體,令我不甚適暢,但似乎大多人不怎麼有異感。 
曾經想過在一篇小說中如此安排:男主人翁和女主人翁坐在店裏聊得愉快又相知,當出店門時,下雨了,男的說:「我可以不打傘,你要不要在這裏站一下,我去買把傘?」女的說:「不,我也不打傘的。」(男的一聽,刹那間,竟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的心中震動。) ● 



















找尋稱意的小社會
人從自己的空間出來,到外頭張望別人,是生存的需要。小自一個面攤或一棵大樹下三張板凳,大到一整個城市的各處廣場皆如,隨時有園撸伎梢該嵛咳说募拍螛映叽缱罘Q己意,也惟有各人自己揣摩了
這一現象背後,可能耄Р刂哔Y金護盤和更加眩s的因素…… 
40多年前,我家巷子底有個面攤,主人是個退伍軍人,攤子旁懸掛著一面小黑板,他無事時便會以粉筆寫些警句,我最早看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的名句便是在那面小黑板上。
兩塊錢一碗陽春麵,能獲得熱骨頭湯混合著麵湯兩者的香味,更有一種“外食”打破每日家中飯桌的沉悶享樂感,於我,這碗面已然太滿足了。但我觀察,有不少大人來此不是吃面,是來聊上幾句。是啊,他們見著燈光,見著面鍋的沸騰水氣,便自然往這兒靠近;既來了,便同老闆講幾句話。有的說:“我最喜歡吃你下的面,尤其是下得比較生時,更好吃。”有的說別的,與麵條不相干。我發現這樣的人還不少,有的站著說,有的索性拉了凳子坐下。那是在上世紀80年代,人人洠拢覀兡菞l巷子大夥皆夜不椋簦@麼一個小小面攤,也竟成了絕佳的沙龍。
一個社會愈閑,愈有頗多的人每天必去同樣的地方。如北京有些公園,每天總有很多的人,一天中最長的時間就耗在那兒。成都的茶館亦是如此。
近日有人開始談論退休後的每日生活。其中說及每日下午應在何處坐坐、應與哪些朋友碰碰。這是多麼大的一個課睿【驼f上海好了,恁大的都市,但該去哪裡呢?我回答不出。
所謂稱意的小社會,是你在那裡吃飯、喝茶、交際、娛樂等皆感到很優撸ё栽凇5嬲f到自在,更牽涉到人,也就是朋友。或者說,要生活在你所喜歡相處的人眾之旁。要常常可以碰上或遭遇令你愉悅、產生趣味,或使你放鬆、使你簡略、教你閒散的人或事態。人便是要往那類情境靠近,有時甚至要開創那種情境。
我小時常夢想,所有的孩子們暑假皆自省城返回家鄉,大夥住在大房子裡,一個大家庭,吃飯時每人陸續地自樓上或後院深處的房間走下來,聚於一堂,簦Ш搴宓爻浴2贿h處的客廳與花園還偶傳來唱京戲的聲音。不管是下午或是半夜,永遠有點心吃,你想吃綠豆湯或是冰西瓜或是餛飩或是粽子或是油餅,隨時皆有。此種大家庭的人氣,永遠在你身旁不遠處,你絕對不會寂寞。你依然可以窩在自己的房間幾十個小時不出來,只為了埋頭讀你那讀了一半的《紅樓夢》,你依然樂意獨處,乃你知道人群的溫熱原來就在幾步路之外。還有,你樂意有熱簦Ц校阆M且环N太平美樂時代之氛圍,你並不渴求與人無休止的交接,但不像你居住在苦寒荒涼的美國,只要見有一人遠遠騎馬而來,說什麼也不想放他走。
人從自己的空間出來,到外頭張望別人,是生存的需要。小自一個面攤或一棵大樹下三張板凳,大到一整個城市的各處廣場皆如,隨時有園撸伎梢該嵛咳说募拍螛映叽缱罘Q己意,也惟有各人自己揣摩了。










附錄
台北游藝              
舒國治

1

七○年代,乍聽起來像是昨天,然冷酷去算,可真已飄過十幾二十個寒暑。倘不究數目字,我還是我,應該還是昨天那個少年;一涉數字,匆匆已成中年,唉,日月擲人何急也。 
1971 年,我 19 歲,一直到七○年代結束這十年間,我人生中的 20 初期到 20 末期,皆在其中度過。 
我很想叫七○年代為「我們的年代」。所謂「我們」,是那些我清楚看到的與我年齡相仿的同輩並同他們在整個 10 年裡那種過日子眨{。 
我所看到的七○時代,是一個很「台灣」的年代,卻一點也不本土。所謂「台灣」,乃在它已逐漸離開四○、五○年代的半日據、半椋稀胪馐∷C合遺留之平寧伲鼧泔L貌,開始走進一種俗劣品味卻又頗具自我奢華如美耐板家具、床頭沙發墸⒂嫵誊噧炔紳M小閃燈的社會景狀,市鎮上到處散發著一種創發自臺島的自由語言,如售屋公司採「樣品屋」預售法即是。是一個對自由之呼吸極度需索,卻又一時之間尚未覓得適宜形式的兵荒馬亂世代。譬之於電影,彼時流行「三廳」電影,多由二林(林青霞、林鳳嬌)、二秦(秦漢、秦祥林)擔綱,是一段國片尷尬至極的年代。譬之流行歌曲,亦是不痛不癢,卻又黏涾涾、膩兮兮的一種避秦曲眨T倨┲抖际须S處放眼所見,是林安泰古厝會被拆遷,卻新蓋之樓毫無美感也毫不現代的那種我所稱的「不本土」。都市中充斥著「西餐廳」,而這種「西」,既不美國,也不英法德義,是一種台灣天才自創的「西」。台灣用自己認定的方式看西方,何等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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