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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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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言忙道不敢,为了赔罪,也是怕了何七的眼泪,连忙主动要给那花儿浇水培土。
  何七又说旁边一株珠兰,水边一丛鸢尾,还有墙边一棵桂花树,都是孝懿皇后后来亲手种下的。另外慈宁宫花园里,还有她亲手种的不少花草。因为她的缘故,这些植物得到何七的特别照顾,长得格外茂盛有生气。
  没想到孝懿皇后还喜欢园艺,亲手栽种花木,也算嫔妃里的一个异数了。楚言每次去大舅家里,都会陪着舅妈做些园艺,这会儿倒也有些模样,更加让何七觉得亲近。
  “主子最喜欢这些素淡雅致的花草,”何七回忆着:“主子养的兰花,就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赞口不绝。”
  楚言心中仍惦记着那株玫瑰,玫瑰娇艳活泼,难道那才是本来的孝懿皇后?
  楚言陪着何七,直把孝懿皇后留下的那些植物都照料了一遍。太阳已经挂在中天,她早先收集的那点点露水也被晒没了。何七的手下那些太监拔完了杂草,准备回去吃中饭,何七这才放过了她,嘱咐了几次有事儿差个小太监告诉他,恋恋不舍地去了。
  楚言满头大汗,脸上晒得通红,十指上沾满了泥,手中拿了那个空碗,垂头丧气地跑回了摛藻堂。
  院子里正站了两个男子,应该是两位成年的阿哥。其中一个正在和怀湘说话,另外一位面墙站着,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脸来。
  楚言本是随意一瞥,却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原本应该是完美的五官,却被一道长长的伤疤劈成了一场恶梦。那道伤疤象是刀剑劈过的痕迹,从左边眼角,掠过鼻尖,一直划到右边的下巴,诉说着一个可怕的故事。
  那人没料到会有这么直接的目光,一时反倒怔在了那里。
  和怀湘说话的那人,回头一看,不由大怒:“不长眼的奴才!看什么!爷挖了你的眼珠子出来!”
  刀疤男回过神来,连忙把头转回墙那边去。
  “楚言,还不快跪下,向五爷请罪!”怀湘一边出声提醒,一边劝着发怒的那一位:“三爷,您饶了她这回!她年轻,又刚来,不懂事儿,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三阿哥已经走到了楚言面前,扬起了巴掌,听见怀湘的话,冷笑起来:“你莫非就是佟家那个丫头?好的很!听说连皇阿玛都宠着你,把你惯到天上去了!没人给你一点教训,你还真不知道王法了!今儿,三爷拚了给皇阿玛埋怨,也要教你一点儿规矩!”
  一边说着,那一巴掌眼见就要落到楚言头上,却是被五阿哥拦住了。
  怀湘走到楚言身边,拉了她一把,两人一起跪了下去。
  三阿哥想要推开五阿哥的阻拦,口里说着:“老五,你就是太仁慈了,才叫这些奴才不把你放在眼里。哥哥今天就帮你立威!”
  “算了!三哥,”五爷拦着他,淡淡地说:“这原是我的不是!不该出来吓人!”
  当三阿哥的巴掌带着呼呼的风声压下来的时候,楚言心中哀鸣着闭上了眼睛,今天再怎么也逃不过一场皮肉之苦了。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却被怀湘扯了一把,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同时睁开了眼。再听见五阿哥的话,就觉得窝心。真是一个好人呢!身为阿哥,却受了这样的重伤,不知是怎样惨烈的过往!看不得他脸上的自暴自弃,忍不住想为鼓起他直面人生的勇气。
  “五弟,你——”三阿哥叹了口气,颓丧地说:“是我不该拉你出来。”
  楚言伏下身子,恭谨地说:“奴婢有一句话,想对五爷说。”
  三阿哥怒道:“还有什么说的?你当真不怕死么?”
  五阿哥淡淡地摆了摆手,将脸转至身后:“你们都起来吧!你有什么话,说吧!我不会怪你!”
  怀湘紧张地推了推她,楚言也不理,仍伏着身子回道:“奴婢想说的是,五爷的脸并不可怕。不但不可怕,它见证了五爷的英勇,为五爷平添了一份气概,一份男子汉的气概。奴婢刚才失态,只是因为事出突然,太过惊讶。”
  她并没有说谎,其实五阿哥的脸并不算太糟。当初,大概是伤得很重,但是经过了妥当的医治,只剩下一道发红的伤口。如果在现代,对于她大表哥那样的整形医生来说,小菜一碟,一定能恢复从前的风貌。她从小在医院里,什么怪模怪样没有见过?会被五阿哥愣住,是因为他原来阴柔的俊美和那道伤疤形成了太强烈的对比和冲击,有点象是美女和野兽结为了一体。
  那三个人似乎都被这番话给镇住了,好一会儿,五阿哥才幽幽地说:“你不必为了让我高兴说谎!”
  “奴婢没有说谎!”楚言抬起头,直视着他,目光清澈坦率:“奴婢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感想。其他人也会有同样的看法。”
  “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可以理解!他们见惯了五爷以前的完美容貌,所以比五爷更加不能接受那条伤疤。恕奴婢直言,五爷从前的容貌必是极美的,也许美得连女子都自叹不如,而现在,五爷的脸是男子的刚毅。奴婢相信,三爷和怀湘大概也会有同样的看法。”她爸爸可是很善于安慰病人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应该不会太差。
  五阿哥下意识地转向三阿哥。三阿哥凝视了他一会儿,艰难地说:“她说的没有错!”
  在五阿哥的注视下,怀湘垂着泪,说道:“在怀湘心中,五爷永远是英俊不凡的。”
  “起来吧!”五阿哥叹息道。
  楚言站起身,决定送佛送到西:“奴婢还有几句话,想说给五爷听。”
  五阿哥温言道:“你说。”
  “三爷五爷想必见惯了珍珠。但不知两位爷是否知道,珍珠原是珠贝的伤痛。”
  三阿哥身体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下去!”
  “是。珠贝住在海的深处,用两瓣壳紧紧包裹着自己,与世无争。可海水带来沙砾,仍会使珠贝受伤,珠贝越是挣扎,沙砾就轧的越深,越痛。珠贝于是吐出珠液,一层层地将沙砾裹住,努力减轻这份痛苦。珠贝受的伤越重,形成的珍珠就越发炫目美丽。人们看见的只有晶莹的珍珠,没有人知道那本是珠贝的痛苦。”
  五阿哥注视着她,默默无语。三阿哥惊问:“是谁告诉你这些话?”
  “回三爷,是奴婢的父亲。他还说,珠贝因为伤害才美丽。如果没有经受过这种痛苦,珠贝的一生就会和普通的贝壳一样,默默无闻,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五阿哥大震:“你阿玛为什么会说这些?”
  “因为,”楚言苦笑:“奴婢曾经受过伤害,一蹶不振。父亲说这番话,意在劝奴婢,伤害既已造成,不如勇敢地面对它。原谅他人,更重要的是原谅自己!”她的初恋换来的竟是背叛和伤害,是爸爸帮助她从新抬起头来。
  “原谅自己!”五阿哥喃喃自语,又问:“你可结出了珍珠?”
  “五爷,奴婢可不是珠贝呢!”楚言顽皮地眨眨眼,笑道:“不过,奴婢自觉比以前坚强了。这算不算一种珍珠呢?”
  五阿哥望着这个浑身象是发着光的少女,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我明白了!多谢!”
  目送三阿哥和五阿哥离开,楚言一回身,发现怀湘正盯着她,似有话要说。
  “怀湘?有什么事儿吗?”
  “你会说出那样的话,因为你不明白!你没有见过从前的五爷,所以才会那么说!”怀湘低声指控。
  “以前的五爷是什么样的?”
  “以前?记得我刚到摛藻堂时,和你现在一样大,五爷不过比我大了半年,常常来找书看。如今,大家都说九爷俊美,八爷温和儒雅,十三爷允文允武。可他们哪里比得上当初的五爷。五爷从来没有架子,他总是笑着,那么风趣,对所有人都那么和善。如果,五爷不是——”怀湘泪如雨下。
  “怀湘,你喜欢五爷。”楚言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我?”怀湘苦笑摇头,倒不否认:“我不过是个小小女官,那里佩说喜欢什么人。”
  “你是堂堂摛藻堂首席掌书女官!”楚言指正说:“哪怕你是挑大粪的呢,爱喜欢谁就喜欢谁!谁管得着?”
  怀湘盯了她半晌,笑了起来,带了点羡慕:“怨不得连皇上都喜欢你!”
  楚言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问道:“五爷是怎么会受伤?”
  怀湘长叹一口气,回忆道:“那一年,皇上亲征准格尔,命五爷掌正黄旗军。这本是好事,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那时,五爷还年轻气盛,一日,他带了一小对人出营,可巧遇上了一队准格尔人,五爷派了个人回营报信,自己就带了剩下的人迎了上去。准格尔骑兵是极厉害的,人数又比他们多,要不是五爷身边的亲兵拼死相救,那一刀能削下他半个脑袋。幸而大军及时赶到,五爷虽然受了重伤,总算没有伤到要害。他身边的人只剩下七八个,四个亲兵都战死。死的人中间还有一个是他的侍读,陪着他一起长大的。那人的福晋原来快要临盆,听了丈夫的死信,早产,母子都没有保住。五爷伤好以后,听说这事儿,就,就再也没有笑过。”
  怀湘哽咽,说不下去了,过了半天才叹出一口气:“五爷的伤虽好的差不多了,可他的心已经死了,就象个活死人。”
  又是一个战争的故事!楚言大约知道,在康熙时期,清朝和准格尔之间打了十多年仗,死了许多的人,和准格尔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可是,反过去说,准格尔人大概也被杀了不少。这种帐从来是各算各的,搁到一块儿,就理不清了。
  怀湘应该是爱着五阿哥的吧,楚言这么想着,学着她爸爸对病人家属说话的口气:“不管怎么说,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你又何苦学那些个势利的俗人,每回见了,都要用你的愁眉苦脸去提醒他,他的容貌毁了,叫他总也忘不了那些事情。倒不如你高高兴兴的,也许能带着他也高兴起来,慢慢儿的就把那些事儿忘了。五爷还年轻,面前还有几十年的路,总不能就让他这么自暴自弃,在黑屋子里躲上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怀湘低头想了一阵子,抬头一笑,苦涩地说:“你说的不错!我终究还是个俗人,及不上你。只望你好好对待五爷,莫要辜负了他。他是个好人!”
  呃?她的话怎么会被曲解成这样?倒好象托孤似的,什么意思?楚言仔细一琢磨,才发现事情不对头,忙叫住就要进屋的怀湘:“你弄错了,我是要你好好对待他。”你干吗绕到我头上来?
  怀湘凄然一笑:“若不是今日见了面,五爷怕是早忘了有我这么个人。”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也不管屋里有多热,进了屋就把门合上了。
  不过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就搞得好象她就该嫁给五爷似的。八爷还送她东西呢,十四爷还拉过她的手,跟十爷十三爷还说笑惯了,按这个理儿,她不是一个个都要嫁?嫁得过来么?她可没那种三妻六妾的瘾头,就凭她,哪里摆得平这些人?还不得被吵死。楚言甩甩头,抛开这些不着边际的龌龊念头,高声叫人打盆水来,让她洗手。
  隔了一天,也不知怀湘是出于报复,还是别的什么心思,居然拿了两本佛经和一摞小楷纸来找她。说是太后找她们抄写经书,让楚言也帮着抄上两部。楚言愣愣地看着她放下东西,意识到她面临上任掌书女官以来,最大的危机!
  在现代,有电脑打印机,只要输入排版,没手的人也能打出最美丽的文书。可在这里,就算她学富五车也没用,只要一提笔,她就得露馅。她有史以来,拿毛笔的次数,一只手绝对数得齐。
  怎么办?

  两只老虎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女强人,楚言意识到毛笔字是她逃不过的一个坎儿,立刻有了迎着困难往上冲的勇气,练呗!
  楚言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除非这个身体的主人原先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这个本领是身体学会的与灵魂无关,她的字不练上几个月,是没法给人看的。以前听爷爷说过“字无百日工”,奈何她基础太差,怎么也得两百日吧。这两本佛经可是近渴呢。楚言眼珠子转啊转啊,就转到冰玉头上了。曹寅乃一代风流才子,曹雪芹更是文学巨匠,冰玉夹在中间,几个字总该写得还可以吧!
  次日,楚言早早跑到密贵人那里,把冰玉拉了出来。
  冰玉一听说让她抄写佛经,小脑袋摇得象个拨浪鼓,撒腿就想跑。楚言死死拉住,许下一个个好处。
  冰玉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摇头,口里还说着:“你自个儿留着吧!你是掌书女官,要你写佛经,正是你本分的事儿,干吗要塞给我?”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当初怎么没人告诉她!楚言如今只能拉住冰玉这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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