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篇-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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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衡无言以对,苏默句句实情,开封府中,没有谁重谁轻之说,大伙儿亲若一家,谁都不可或缺。
「学生不能阻拦大人,但请大人也不要阻拦学生……」司马衡缓缓跪倒,「士为知己者死,学生发妻早丧,唯一的女儿远嫁大理,六族无亲,也不怕什么诛连九族,自当追随大人,时刻不离,请大人成全。」
苏默默然,相处多年,对于司马衡的禀性他十分了解,若是一味阻拦,倒显得矫情了。
伸手扶起司马衡,「我也真少不了你这个谋士,从今天起,你速速处理大小事务,过了年,我们就要入燕王府。」
「此事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惊动了昭宇。到时我会安排他远离开封一段日子,等他回来,燕王之事大局已定,圣上纵有怨言,也怪不得昭宇。」
窗外天空放明,苏默的心情却是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得透不过气来。
大宋皇朝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卷入这场风暴中的人能幸免于难吗?这个问题苏默自己也无法回答。
新年很快来临了,除夕、守岁、元旦、立春,不一而足,东京汴梁家家户户都忙着过新年。
经过近百年的经营,东京太平日久,人物繁阜,物华天宝,文采风流。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宝马争驰,一派繁荣景象。
正月十五便是上元灯节,按当时风俗,上元节必要举办大型灯展,同时演出百戏。
宫城前有山棚彩灯,彩山前左右门上,以草缚巨型龙灯,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万街干巷,尽皆繁盛浩闹,夹道富户商贾之家,灯火尤为壮观,真个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何昭宇和白慕飞也偷空上街看灯,一路灯球、绢灯笼、镜灯、琉璃灯、凤灯观之不尽。游人如织,来往穿梭,白慕飞紧挽着何昭宇,却嘟了一张嘴,满脸不高兴。
那日床塌了之后,何昭宇居然破天荒让白慕飞买了一张超大的结实木床,让他乐得几乎上了天。可是晚上一睡,他才发觉大谬不然。
白虎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侧躺着睡觉,宽大的脊背让何昭宇抱着,睡得暖和又舒服,四只爪子却对准白慕飞,稍靠近一点便抓一把。
白慕飞自是叫苦连天,只说白虎身上必有跳蚤、虱子什么的,不可上床。结果何昭宇替白虎好好洗了一回热水澡,费了大力气擦干虎毛。
那白虎一身白毛干干净净、蓬蓬松松的,像个大毛球似的滚来滚去,越发神气活现讨人喜欢了。
臭白虎,天生就是我白慕飞的对头,整天没事粘着猫儿,赶不跑打不走。干脆每天喂它一百斤肉,撑死它算了。撑不死也让它胖成一只水桶虎,走路就喘气,看它还有无力气追着猫儿跑……
何昭宇见白慕飞脸上都快刮下霜了,忍不住好笑,突然用手肘捅捅他,「你看,有小贼。」
那个小贼在人丛中钻来钻去,大偷钱袋。白慕飞正一肚子没好气,上去就要揍。
何昭宇低声笑道:「今日是上元佳节,不宜惊扰百姓。略施薄技,搏君一笑。」伸手,快如闪电,从那小贼腰里拎过钱袋,再塞入失主怀中。
他动作灵巧轻妙,小贼和失主居然全无察觉。
转眼间小贼连偷十几个钱袋,何昭宇都一一还给失主。白慕飞见那小贼偷得兴高采烈,浑然不觉,笑得直打跌。
小贼心满意足,溜到人少处检查成果,腰里一摸,钱袋全无,好生纳闷。怱见何昭宇在几步外笑着扬扬手里的钱袋,不知怎的手一晃,便已还给失主,顿时吓呆了,半天才「妈呀」一声大叫,拔脚就逃。心慌意乱之下,连跌了三、四个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白慕飞笑不可抑,「哎哟,猫儿,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这样捉弄人,可惜了你这空空妙技,哈哈哈……」
怱听身后有人赞道:「何大人果然好功夫。」
两人齐回头看时,却是前段日子在燕王船上见过的御史陈贤,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年约三旬,姿表伟异,鹰眉虎目,英气勃勃,举手投足之间,肃毅严威。虽万千人中,仍不掩其神采,一望便知是武将。
陈贤满面春风,拉住何昭宇的手,亲热地道:「何大人英姿如初,下官仰慕得紧,几月相别,我一直都想着你呢。几时有空,下官做东,你我上樊楼一聚如何?」
何昭宇微觉尴尬,他和陈贤并不相熟,这般热络,有些不习惯,只好微笑道:「有劳陈大人挂念,昭宇惭愧。」
「哎呀,别大人来大人去的,今日是上元灯节,大家不必拘礼,兄弟相称就是。我痴长你几个月,唤你一声何贤弟吧。」
白慕飞心下着恼,这个陈贤真不知进退,没事攀什么交情?定然心怀不轨,冷冷道:「我们可高攀不起。」不动声色,一指弹向陈贤的手。
何昭宇忙伸手一挡,「慕飞,别动粗。」
那武将模样的人揽过陈贤护在身后,叹气道:「子卿莫胡闹。」
「请问阁下是……」何昭宇心下已猜到几分了。
陈贤淡淡道:「这位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边关大将——甯穆甯大将军。」
何昭宇久闻甯穆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只是在上元灯节,不见其统领三军之威,但见其安然和悦之态,未免有所惊讶。
陈贤字子卿,一般只有密友亲朋方才称呼他的字,甯穆唤陈贤为子卿,必是极为相熟。看来他们一文一武,俱是燕王心腹。将不在多而在精,燕王有此二人,如虎添翼……
甯穆莞尔一笑,「常听子卿说起何昭宇,今天得见,果然风采非凡。石岭关一战,更是用兵如神,难怪子卿赞不绝口。」
何昭宇明白,朱言是甯穆旧部,详细情形他瞒朝廷也绝不会瞒昔日的上司,不便多言,「甯大将军过奖,朱将军得大将军言传身教,力抗辽军,大获全胜,圣上颇为嘉许,官升二级,也是大将军的荣耀。」
不卑不亢,轻轻推开关键之处,又点的恰到好处,甯穆点头暗赞,真是聪明之人。
白慕飞知道他们之间暗自较量,微微侧身,将何昭宇护在身后,凝神戒备。
陈贤冷笑,「大过节的还忘不了三军大帅的威风啊,何贤弟不用理会,我刚得了燕王爷新酿的玉瑶光酒,味极醇厚,来来来,咱们先痛饮三百杯。」晃了晃手里一个玉瓶,拽了何昭宇就要走。
白慕飞见他老是动手动脚,几乎要怒发冲冠了。
何昭宇早就闻到了陈贤身上的酒味,忙道:「陈大人醉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该告辞了。慕飞,宫城前彩山花灯最热闹,圣上都驾临宣德楼来看。你大哥、大嫂也说在那边看灯,咱们快去。」推着白慕飞挤入人流之中。
甯穆挽住陈贤,叹道:「你生气,只管向我发火,别这样呕我,好不好?」
陈贤摔手怒道:「我能有什么气?你南大将军官高权重,娇妻爱子,样样皆全。我一个小小的御史,无家无业,无权无势,不过听人摆布罢了……」说到伤心处,眼圈红了。
甯穆脸色一黯,「原是我负了你,你要打要骂,怎样都行,只求你别伤了自己。」
这等温言软语从前听了贴心暖,此时却如三冬寒。陈贤灌下一大口酒,仰头望月,眼角边清泪闪亮。
虽是上元佳节,万般热闹尽属他人,但觉一片清冷,凄凉萦怀……
「慕飞,陈大人喝多了酒失态而已,别介意嘛。」
「酒喝多了倒会占人便宜,我瞧了就不顺眼,要不是你拉着,哼,叫他尝尝我的拳头。」
何昭宇轻叹:「上元灯节,多是有情之人双双对对出来观灯,陈贤与甯穆同游,慕飞你难道还猜不出吗?」
白慕飞恍然,细细回忆,不觉失笑,「两人好似闹了别扭一样,陈贤只顾气那甯穆,却拿你当幌子……」
「陈贤三年前高中进士,后入甯穆帐下为幕僚,彼此志趣相投,不失为知己。甯穆元配早故,原也无意续娶。可是两年前圣上突然下旨,将帝师之女许配给甯穆,这本是莫大的恩宠,南穆却深为烦恼,迟迟不肯成婚。最后据说还是燕王下令,南穆这才奉旨成亲,去年春天刚生了一个儿子。陈贤失意之情,可想而知了。」何昭宇久在东京,对此事知之甚详。
白慕飞一怔,沉默不语。眼前正挂着一盏鸳鸯戏水走马灯,滴溜溜地转。灯光变幻着颜色,照在他脸上,更显飘逸俊美。
「猫儿,万一将来有一天你要奉旨成亲……」
何昭宇愠道:「你存心咒我不得善终啊?何昭宇本是江湖人,大不了回江湖中去,富贵荣华只是过眼云烟。」
一股狂喜从心底直升上来,白慕飞不顾前后左右都是人,突然将何昭宇抱了个满怀,放声大笑。
得侣如此,夫复何求?
何昭宇又惊又窘,踢着白慕飞道:「快放开,这儿差不多一半人都认识我啊!」
白慕飞脑中一转,拉了何昭宇便急奔。
「你去哪儿啊?卢大哥夫妻还在宫城彩山等我们呢。」
「都是大嫂说要来东京看灯,害我不能带你回无涯岛过年!」
白慕飞一想就恼火,无涯岛地旷人稀,芦苇荡中钻十七、八个人也找不着。开封府狭小拥挤,来往一大堆熟人,别说偷香,连猫儿的身都近不了。
「我们去镜湖小聚。」
明月清辉,竹风摇夜,镜湖水面宁静,恰似银光铺就。
使劲儿推何昭宇进屋,反手便拴上了门。白慕飞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过年时来镜湖打扫一新。那死白虎不能跟着上街,这可是两人独处的好机会。
何昭宇的心突突跳了起来,白慕飞那火辣辣的目光烧得他浑身发热,即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只白老鼠打什么主意。
轻轻地,一件物事挂在了何昭宇颈中。
借着窗外的月光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极品丰脂美玉雕成的玉佩,四周刻以云纹,并蒂莲微含苞蕾,围绕相环,正面中间刻了一个「昭」字,反面刻了个「慕」字。
白慕飞附在何昭宇的耳边柔声轻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何昭宇羞得彻耳通红,「诗词歌赋我一窍不通,不知道你说什么。」
「这是诗经的几句,意思是说,你送我一个木桃,我就还你一块美玉,不是为了报答你,是为了永远和美地在一起……你给我的是星魂,我真的还了你美玉……」
热气喷在敏感的耳垂上,何昭宇不觉微微颤抖,人被拥入熟悉的怀抱中,越加慌乱,「这是你要送给小卢麟的玉佩啊,搞错了吧?」
「本来我看中它就是想送你的,可这块玉够大,我顺便刻了一块送小侄儿。」
白慕飞声音渐渐低沉,悦耳柔和,充满了诱惑,「猫儿,我念的诗你全懂,只跟我装糊涂,是不是?」
黑暗中,宝石般光华璀灿的眼眸似有无穷魔力,深深地吸引了何昭宇,目光一时竟转不开。
第十章
夜半更深,月光如水,琴声悠悠,空寂幽深。
良久,弦丝微吟,袅袅回荡,余音未绝。
燕王端起一杯玉瑶光,低声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仰望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虹影,二十多年了,想当初十五上元夜,你我携手共游,赏明月,观花灯,对酒当歌,玉人如花,怎会料到今日的寂寞呢?
你可知,自你去后,只怕触景伤情,十五上元我再没有看过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虹影,原以为,得遇何昭宇,是你冥冥中的指引,可慰我失去你的遗憾。
谁料到,我向来算无遗策,精心筹画了石岭关一战,竟然让他反败为胜,将我全盘计画打乱。
幸而,我已说服辽主,指明由我出面和谈,否则,二十年来的隐忍与舍弃,都会失去意义……
「明月春风三五夜,万人行乐一人愁。王爷何须如此自苦?有心事,可以说给枫林听吗?」
杨柳风起,花叶轻飘,异香馥郁,中人欲醉。青衣人行云流水般轻盈,穿花过树,含笑而至。
「你不去宣德楼陪圣上看灯,到我这冷清之地,岂不辜负了你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青帝嫣然一笑,丰姿绰约,明艳绝伦,「倾国倾城,也要有知音欣赏。纵观天下,王爷才是真正的赏花人。」
燕王饮尽杯中酒。
「这话二、三十岁的少年人最爱听,可惜我已是知天命的人了。」语气中说不尽的苍凉。
素手纤纤,拂过琴弦,「王爷的心可还是二、三十岁,智计谋略,无人能及……」
燕王目中精光一闪,「今日你不会只为了斗口而来吧?」
青帝慢慢为自己倒了玉瑶光,杯中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