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代表-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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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野心里只叫得苦!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在他前面和雷一夫谈话的医药代表出门时 都是一脸苦相。大家都清楚,雷一夫心里肯定也清楚,现在除极个别无竞争的顶级产品外,新药进医院,如不作促销工作,是根本销不动的。如药品进医院后销不动,自然也就不会再进,这样也等于停药。这项规定令所有生产企业及其医药代表陷于非常尴尬的境地,进退维谷。交保证金,还是不交保证金,?交保证金,这一万元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即使不停药),不交保证金,则意味着前功尽弃。交保证金,这笔开支谁出?(世顶公司和其它很多药品生产企业一样,开发费的使用是先借支给医药代表,待开发成功有回款后,再从回款提成中扣除。如公司不另外出一笔费用,则意味着这笔钱要医药代表个人负担。)不交保证金,前面已花出去的钱(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又由谁承担?
“什么时候交保证金,我们什么时候进药。”见裴子野不做声,雷一夫又缓慢地、语气坚定地加了一句。
裴子野回过神来:“雷院长,这事……让我回去和我们经理商量一下再答复您,您看好吗?”
“行啊。”雷一夫拖长了声调说,“一个星期之内必须交钱,否则我们就不要你们的药了。现在的药品多啊。”
裴子野回去问陈向前怎么办。陈向前说这种情况其它医院也有,得请示公司怎么处理。
一段时间以来,营销总监牛惠仁已接连不断地收到各地好几份这样的情况汇报,开始还想不予理睬,但后来不得不在请示总经理和董事长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公司愿意承担这笔费用的一半,但这笔费用须由各办事处主任亲自和医院商谈,争取把数量压倒最低。
公司承担了一半,裴子野自己也还得承担五千,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有什么其它办法呢?只得老老实实交。裴子野交了钱,得到了由雷一夫亲笔写的一张收据,上面还盖了药剂科的章。这里要顺便交待一句:由于药品竞争的日趋白热化,医院收这种费用的做法也日趋普遍,但一般的医院管这笔费用叫做“赞助费”,数量也一般是三千或五千,而且是由医院财务科收,开具正式的由国家财政部门监制的收据。像雷一夫这样亲自收钱的做法还是很少见的。
交了保证金后,血源胶囊果然很快就进了市中医院。陈向前对裴子野说,保证金名义上是要医药代表保证不去医院做促销,实际上也可以这么理解:医药代表去医院做促销,医院保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停药。裴子野想想也是,既然额外花了那么多钱,不尽快把销量做上来,怎么划得来?于是急不可耐地就去促销。他天天去相关的临床科室找医生,给他们发资料送礼品,又约定兑现时间。医生当面都答应有合适的病人就用,但半个月过去了,一件药都没有用掉。市中医院也是个大医院,光肿瘤科就常住着五、六十个病人,大内科(包括肿瘤、血液、肾病、消化等各科)门诊量也很大,要真正用起来,量是很大的。为什么用不起来呢?裴子野请教陈向前。陈向前决定亲自去医院,找医生们谈一谈。
一天上午临下班时,陈向前和裴子野来到了市中医院大内科门诊。医药代表一般上午都是这时候去医院,因为病人这时已相对较少,医生有空。他们见每一个医生都被一个或几个医药代表缠着,便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等。好容易等到一个年轻医生有空,正想进去,那位医生已出来了。陈向前迎上去打招呼,掏名片,做自我介绍。医生边走边看名片,说:“血源胶囊,我知道。”又看着裴子野说:“前几天不是他来宣传的吗?”裴子野陪笑道:“是是是!谢谢您还记得我。”陈向前问了医生贵姓,说:“林医生,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能不能赏光一起吃饭?”医生没表示反对,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医院旁边的“好运来”餐馆。点好了菜,又要了几瓶啤酒,三个人就吃起来。
林医生说:“我其实不是这里的医生,我是来进修的。”
“您是来进修的?”俩人都有些失望,“那您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下面的北区中医院。”
“哦,那里有我们一个产品在销。动力口服液,不知您用过没有?”
林医生说用过,不过用的比较少,因为他不属于消化内科。
“有个事想请教一下您。”敬了林医生一杯酒后,陈向前说,“我们血源胶囊进市中医院半个多月了,医生都说在用,可量总是上不来,不知是什么原因?”
林医生说:“我是真的在用。不过……”他降低了声音,好像旁边有人在偷听似的,“本院医生都没用。”
“哦?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原来这里的医生和药剂科有矛盾,凡是没经过临床科室打报告申购,直接从药剂科进来的药,这里的医生都不用。医生们都说,这几年药剂科雷主任(还是副院长)进药捞了不少好处,光房子就买了好几套。”
“原来是这样!……这我们可就太冤了,我们……”
“你们进药也花了不少钱吧?”林医生笑着说。
“您看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们可以去找一下大内科门诊部的刘主任,跟他解释解释,另外……”林医生又笑了,“可能少不了还得花点钱。刘主任长期看门诊,每天上午都在。”
第二天上午,陈向前和裴子野又一起找到了刘主任。裴子野前几天见过刘主任,因刘主任态度很冷淡、很傲慢,故没能和他多说话。刘主任是一个人一个办公室。裴子野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很亲热地叫了一声“刘主任”,又很郑重地介绍了自己的经理。陈向前很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说:“早就听我们小裴介绍您了,知道您是中医院,也是金海市中药内科方面的权威,故今日特来拜访。”
刘主任看了看名片,又听了恭维话,态度还是很冷淡:“你们有事找药剂科嘛,找我干什么?”
陈向前陪笑道:“您这儿我是早就想来拜访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我们年轻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当之处还请您多指教。”
刘主任生气道:“你们这些医药代表啊,眼睛里就只有药剂科,只有那个雷一夫,哪有我们医生?反正雷一夫想进什么药就进什么药,也不用征求我们的意见。进药没权力,那用药总是我们的权力吧?行,你进吧,反正我们不用!”
陈向前用恳求的语气可怜巴巴地说:“刘主任,您就同情同情我们这些医药代表吧!为了进这个药,我们还交了一万元保证金,全是我们个人掏腰包,您看,钱花了,药又用不起来,我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裴子野也恳求道:“是啊,刘主任,您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刘主任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做声。
“刘主任,您看……”
“这样吧!……”刘主任想了一会,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我看你们两个还蛮老实的,再说这事归根结蒂也不怪你们,——你们就请我们大内科门诊医生吃一顿饭,我再和大家说说,要大家用起来。”
陈向前和裴子野赶紧道谢。
“连同护士一起,我们一共是二十八个人。”刘主任又补充了一句。
“二十八个人,那就是三桌了。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就这个周末吧。”
事情定了下来,两人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马上又有了新的负担:二十八个人,三桌,这又要花一大笔钱啊!
星期五中午,陈向前和裴子野已订好了酒店,却忽然收到刘主任的电话,说经他和其他医生商量,他们决定不吃饭了,改去一个叫“仙龙山庄”的地方玩,也不要他们陪,只要他们交四千元赞助费就行了。裴子野只得用信封装了钱,匆匆送到了刘主任手里。刘主任收到钱,很是高兴,对裴子野说,肿瘤科主任和他很熟,改日(等他旅游回来)他和他说说,要病房里也用起来。裴子野道了谢。
经过几番折腾,血源胶囊在市中医院总算正常销起来了。但裴子野轻松不起来:省肿瘤医院,市一医院都尚未进药,而省人医成山则越来越像是在骗人了。
自从上次要成山打了收条后,裴子野又去找过他两次,他虽嘴上仍说没问题,但那语气和神态已明显告诉裴子野,进药的事已没戏了。市中医院的事情解决后,裴子野做的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成山,决心把这件事也来个彻底解决。
一进人医的血液肿瘤科,就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围着一个年轻女子摇头叹气地说着什么,那个年轻女子掩面哭泣。这场景在医院是常见的,裴子野也没太在意,只用眼睛四处寻找成山。成山不在。裴子野问一个医生:“请问成医生今天上班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找他有点私事……”
“你是不是医药代表?”
“是啊……”
“他是不是说要帮你进药,还收了你的钱?”
“是啊……哦,不是,没有……”裴子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纠正。让成山帮忙进药的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医生冷笑道:“你还想瞒住这事啊?成山因诈骗已被抓起来了!——你看见那女的了吗?她也是受害者,被骗了八千元。”
那哭泣的女子叫顾维春,也是医药代表,是一个地方小药厂派出来的,同时推销两个品种,一个叫菌克,是抗菌素,一个叫瘤克,是抗肿瘤药 。医生们说,受骗的医药代表现已明确的就有十五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估计这数量会增至二十以上。成山真是个骗子!……裴子野呆呆地站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成山前几年做药品代理,确实赚了不少钱。一次去海南岛玩,偶然认识一女子,也是金海市人,长得真是花容月貌,成山一见就迷恋上了。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成山才发现那女的吸毒。为了帮她戒毒,成山想尽了各种办法,但都无济于事。眼看着两人的积蓄都快要花光了,恰在这时,成山代理的药品又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对方以知名度及价格优势,快速地抢占了市场。成山一筹莫展,只好又回到医院做医生。做医生的收入自然满足不了女朋友吸毒的需求,他就铤而走险,利用他父亲的知名度,骗医药代表的钱。可怜他父亲一直蒙在鼓里,此事暴露后,又气又急,突发脑溢血,躺在医院里半年多起不来。
在医生们的建议下,裴子野和顾维春去了医院纪委办。纪委书记姓王,是个女的,已经知道这事,也已接见了几个因这事找她的医药代表。裴子野和顾维春把受骗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裴子野还把成山打的收条拿了出来。王书记作了记录,又让他们签了字。王书记说成山已被逮捕,检察院就要起诉他,他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医生中出了这样的败类,确实让人痛心,让人痛心啊!这件事也说明,现在社会是复杂的,你们要多长几个心眼才行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医院绝大多数医务工作者,都是好的,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为患者服务的,都是不谋私利的。我们的进药秩序也是公开、公正的嘛。你们要进药,完全可以通过正规途径。”
“可是……”顾维春一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王书记,我那八千元钱怎么办啊?钱没了,药又没进医院,我回去怎么向公司交待啊?”
裴子野也说,他们刚出来做药,本来就没钱,仅有的一点钱又被骗了,真不知怎么办。王书记说,医院将尽力和司法部门一道,争取把被骗的钱退还给他们,不过,因钱被花光了,成山又要去坐牢,钱被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顾维春可怜巴巴地说:“王书记,您能不能给药剂科甘主任打个电话,要他考虑一下我们的药?”“这个……”王书记有些为难。
顾维春带着哭腔说:“求您了,王书记!”
王书记想了一想说:“药剂科的业务工作,我们纪委无权干预。不过,只要你们的药品符合我们医院的要求,我想我还是可以建议药剂科优先考虑的。”
“那我们就先谢谢您了,王书记!”顾维春立即破涕为笑,让人觉得她就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裴子野也连声称谢。
王书记嗔怪道:“我还没说要帮你们呢?……你们这些医药代表啊,咳!……”
几天后,裴子野去药剂科,很顺利就把血源胶囊登记上了。二个月后,省人医开药事委员会议,血源胶囊又被顺利通过。
祸福相倚。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地转化着,充满了戏剧性。几年以后,当裴子野回顾自己做医药代表的经历时,觉得虽然充满了艰难困苦,但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