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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向玄纁 如影随形-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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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郡平喂药的动作极度轻缓,亦极度温柔,将舀起的汤药吹凉到适口的温度后,才让谢宁香饮下。  
  一匙,又一匙……谢宁香愈喝愈心惊,脸色也愈来愈为难,凝睇的眼神在看见璩若影起身后转为不安。  
  “晏大哥……”  
  “先别开口,等药喝完了再说。”平缓的语调徐徐如风,尽是轻柔。璩若影不发一语,向通往溪水的林中走去。  
  “师父好像在生气。”等到璩若影身形隐入密林之中时,谢宁香才敢小声开口,语气里有些微不确定。  
  “她是不太高兴没错。”他的口吻则充满轻松与愉悦。  
  “你故意这么做,是想害死我吗?”她瞪著他。  
  “小女孩,问题是你挑起的,想置身事外吗?”  
  “但我只是将问题症结告知你,并没有要你挑起冲突呀!”亏她还好心地指引他,结果他竟想拉她下水,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是存心煽风点火,好隔山观虎斗,坐享其成。”晏郡平冷笑,而后压低声音在谢宁香耳边阴恻恻说道:“但你难道不知道,玩火,非常容易自焚吗?尤其江湖险恶,自保之道,是一定得修习的课程。”  
  谢宁香脸色愀然一变,碍于时辰限制,无法自主行动,只能维持半蹲在桩上的姿势,平视晏郡平闪烁恶意的眼,随后,缓缓绽放出甜蜜蜜的笑容,咬牙开口:“宁香受教了!”可恶,真的被拖下水了……她绝对、绝对会记取他的告诫与教训!  
  谢宁香啊谢宁香,下次可要记得,在想兴风作浪之前,先为自己留一条万无一失的后路……  
  ※ ※ ※  
  咻——倏——一根草茎由晏郡平身前飙射而过,笔直没入他身侧的枝干中,距离计算得恰恰好,也就是说,如果他方才多往前一步,那根草茎将会穿透他挺直的鼻梁。  
  “你的内力,真是令人激赏。”晏郡平停下欲往溪边的步伐,转头对倚树而立的璩若影微笑道,样态从容,没有一丝遭遇袭击的不悦。  
  “你的胆大妄为,则是令人不悦。”璩若影双手环胸,冷冷回应。  
  “此话何解?”他故做茫然。  
  “为何这么做?”  
  “我做了什么吗?”他双手无奈一摊,决定装傻到底。  
  璩若影走近他,语调含怒。  
  “你明明知道赤云教追缉宁香的原因,为何还要让她的处境更加陷入危机?”四周全是季燕的爪牙,他们的一举一动,季燕岂会不知道?他所有看似温存的举动,全都会成为宁香的死罪,而他竟狠得下心!  
  “你对她的保护,众人亦看得分明,又有何人敢在你眼下妄动?”他的态度,尽是事不关己的轻忽与不在意。  
  季燕痛恨谢宁香,除了她是这两年多以来“唯一”能接近他的女孩子,并得到他的关注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而这个原因,才是导致谢宁香生命危险的最大因素,只是,他怀疑璩若影是否知晓。  
  璩若影冷睇他半晌,而后开口质疑:“我以为你视她为妹,理当会保护她!”他回视黑纱下明显射出怒气的眼,静寂半晌,再度开口时,却满是失落怅然。  
  “许久以来,我所追寻的、想保护的,只有一人,别无他选……”语落,沉默乍临,风停,人不动,树林内的时间,仿佛凝结。  
  良久,清冷的语调划破寂静。“你以为我是谁?”  
  听到如此冷淡而直接的质问,晏郡平先是一愣,而后,鼻间传入阵阵新芽气味。  
  如此熟悉,却又令人心碎的香气……璩若影的心绪不稳,是他的话让她起了烦躁吗?  
  强压下心头的七分笃定与三分欣喜,他的回应却反而显得讥嘲与玩世不恭。  
  “镇日黑纱覆面,重重隔阻,我能以为你是谁?”  
  “既然如影,就不需要面目。”  
  “如影还需随形,随谁的形?”  
  不理会晏郡平的试探,璩若影冷声道:“保护宁香,否则这笔账,我迟早会找你清算。”  
  “若我说,求之不得呢?”他的语气很无赖。  
  “你……”  
  晏郡平见她哑然的反应,微挑双眉,单手支颐故做沉思样貌,而后开口笑问:“这一路来,我一直在怀疑,以你冷漠与疏离人群的脾性,为何会对相识不久的宁香如此重视与保护?除非她有何特质是你所喜爱,或者……曾遗失的?”  
  “无论答案为何,都不关你的事。”璩若影转身就走。  
  晏郡平的咄咄逼人确实惹恼了她,也引得她疑惑渐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为何这几日来频频试探?初时的有礼与些许豪气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凝望与故意的接近。  
  他的冷漠,只有对她与宁香之外的人。而渐渐地,她也发现,他的喜怒开始以她的行为和反应为准则。  
  明明她从未流露女儿态,为何总感觉他已经知悉?  
  蓦地,一道灵光闪过脑际。  
  宁香?她的好徒儿!满脑子只有如何惹是生非,算计他人,该再罚她多站两个时辰!  
  深吸愈益转浓的香气,他情不自禁伸手攫住璩若影的上臂。  
  “我以为,我们不该只是同行的陌生人。”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他语气中隐约的恳求?牵动她的情绪,也让她原本坚定强悍的语气掺入一丝柔和。  
  “来不及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怎可能轻易放弃?  
  “你的过去如何?你把我当成谁?我没兴趣知道,劝你将心思转移到赤云教那班人身上。”她转头看他,口吻相当挑衅。“如果季燕敢再对宁香不利,我发誓,我会杀了她!”  
  相对于她认真的警告威胁,晏郡平只是满不在乎地笑道:“随你。”  
  与他相约婚盟的女子,他曾经最深爱的人,怎会是如此无所谓的反应?  
  凝睇他的眉眼,她不无惊讶。  
  “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不在乎?”  
  “我说过了,随你。”他耸肩,仍旧是带著轻忽的笑容。  
  她凝望他,想确认他的反应是真是假,却在他看似毫不在意的笑眼中,发现深沉的、几不可见的伤痛。  
  那抹伤痛,令她心口一绞。不再言语,她甩开他的手,飞纵而去。  
  在她离开后,晏郡平方展露出真心的愉悦笑意。  
  至少她没有赶他离开,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 ※ ※  
  “晏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谢宁香凝望晏郡平,语气埋怨。  
  这几日她站桩的时间明显增加,已无力再多做埋怨,再加上师父最近开始教授功夫,让她累得像条在路边喘气的狗。说得好听,有体内真气之助,她精进飞快……她怀疑其实根本是挟怨报复!让她累到连想馊主意都懒。  
  “没做什么,不过引蛇出洞而已。”  
  “你耍你的心机,为何拖我下水?话先说在前头喔,如果我累死了,做鬼都不会让你安宁。”  
  晏郡平仍只是笑,而后靠向谢宁香,以额抵著她的额问:“你难道从不好奇若影的真面目?”  
  谢宁香学著他故做神秘的样子,亦压低声量道:“好奇死了,难道你有办法?”  
  他摇头,一脸无奈。“我进不入她的心,由你去吧!”  
  “我没有你的狡猾,你去才对。”她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不,你能近她身,你去。”他奸笑。  
  “才不,你能影响师父,你去!”她冷嘲。  
  “三番两次以你的安危来威胁我,可见她多重视你!”他的语调露出恭维。  
  “可是最近只要你靠近,师父的气息就开始乱了,可见她多在意你!”她的语调显出崇敬。  
  “宁香,你是若影的徒弟,所以你去。”他用头衔压她。  
  “晏大哥,你可有师父的过去,还是你去吧。”想扣帽子,门都没有!  
  “我认为……”谢宁香与晏郡平就这么蹲在树下,大声地争论不休,无视于在不远处打坐的璩若影。  
  “倏——”  
  约莫一寸粗、二寸长的细枝笔直射入两人之间,中断了他们的争论。  
  静默降临,而后……“师——父——”谢宁香咬牙。“每次都用这招,不认为过于缺乏新意吗?”  
  “达到吓阻效果即可,何需考虑新意。”  
  “说得也是。”她眯起灵活滴溜的半月眸,不怀好意地问。“吓阻我们的嘈杂,还是吓阻我们再度扰动师父您的心绪?”  
  “谢宁香,身为一个徒儿,你胆量愈来愈大了。”璩若影冷笑。  
  “快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一个好徒弟的本份,助师父您走出藩篱。”  
  “藩篱?”璩若影失笑。  
  “难道不是吗?”  
  “黑纱是垂幕,隔绝外界探视,心,才是真正囚笼。”晏郡平开口。  
  “揭开垂幕,樊笼便不存在了吗?”璩若影凝视他的眼。  
  “至少,会找到开启的方法。”  
  “我看到你的眼神充满冀盼,揭纱,是你想索取的代价吗?”  
  “不是,所以你可以不掀。”晏郡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瞪著他,心底恼怒。  
  真是够狡猾!  
  如果她拒绝,他一样会伙同谢宁香,天天在她身边絮叨吵闹,让她不得安宁。而她仍旧得受制于答应他的承诺中,被动地等待他不知何时的兴起。  
  她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他们的骚扰,也受够了他的过于热切与频频试探,如果揭开头纱能阻断一切不该有的纷扰,那就揭吧!  
  “宁香,你来揭。”璩若影背倚树干,双臂环胸,对谢宁香命令道。  
  “我?”  
  “你不是非常好奇为师的相貌吗?我的好徒儿。”  
  谢宁香手指仍呆呆地指著自己,连打好几个冷颤。  
  她不否认自己是个好徒儿啦,但师父做啥说得如此阴恻恻地,好似随时等著教训她一般。  
  她走至璩若影身前定住,望著黑纱背后依稀可见的冰冷神情。师父坚定决然的反应令她不安,也让她有些害怕。  
  这一掀开,会不会……反成事端?  
  心念一动,她转头望向身旁的晏郡平,见他亦是双手环胸地倚树而立,姿态虽看似闲适,眸中的期望却热切得惊人。  
  蓦地一阵心悸,她反倒犹豫了。如果事情不若他们所以为呢?  
  “怎么,后悔了?”见她迟疑,璩若影嘲讽。  
  “不!”一鼓作气,谢宁香将笠帽掀落。  
  清秀,是她对师父面目的第一印象。  
  中等之姿,若说平凡,却又有双闪动冷芒的眼。  
  这双眼,在客栈初见时,是含带些许玩笑恶意的,但现在,这双眼却让师父变得好遥远,不可亲近。  
  她转头看向身侧,那个散发著骇人热切的男子……晏郡平愣愣地望著那张意料之外的容颜,任由错愕、震惊、失望与不愿置信的情绪在他脸上交杂,终至死灰。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给一个几乎绝望的人希望之后,再狠狠打碎!  
  只因一念之差、一时之错,他究竟还得要付出多少代价?晏郡平仰头朝天大笑。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没有所谓奇迹!  
  转身,脚踏离踪之步,他飞快消失于她们的视线之内。  
  “晏……”谢宁香欲追赶,却让一颗石子给击中穴道,将她定在原处,无法再行走。  
  “师父。”她回头轻语。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璩若影冷望她,眸中有轻浅责备。  
  “我不知道……”晏大哥的神情,好似隆冬覆雪。  
  “满意了吗?”  
  “师父,宁香非是存心!”她一脸悔恨。  
  璩若影叹息。“正可让你明白:人的过往心伤,禁不起笑闹与试探。”  
  “晏大哥他……”她咬住下唇,担忧地问:“他会不会再回来?”  
  “你认为呢?”她反问,解开谢宁香被制住的穴道。  
  谢宁香无语,叹气,而后垂头慢慢走开。“我……去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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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玄纁《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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