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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花间-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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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芝的眼皮也没抬一下,依旧盯着杂志,淡然道:“还好。”

    她的态度令他有些憋屈,倒显得他是专门过来讨好她似的。他有点不甘心,于是在空中朝她伸着手,声音低沉地道:“过来让我看看。”

    曼芝仍然是冷冷的,“不必了。”

    可是她并没有阻退他,瞬间,她便被他重重地拉进怀里。他虎着脸,抓起她那只受伤的手来查看,眉头微锁。

    曼芝的身子在他怀里僵了一僵,感到异常别扭,于是冷然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这么远兜远转的。”

    邵云听她这样讲,脸一沉,便松开了她,道:“那好,我要你明天就去把店给关了。”

    “不可能。”曼芝决绝地回答。

    邵云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发脾气,耐着性子道:“你如果嫌闷,可以回公司做,如果不想在公司,我也能把你弄进别的单位,何必在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曼芝笑了,“邵云,你最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不插手你的事,请你也不要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是很好吗?”

    邵云最气她这一点,只要两人单独相处,曼芝就完全抛开了平日里的温顺和气,变得牙尖嘴利,对他寸步不让,如一枝带刺的玫瑰。

    邵云眼里的怒意开始积聚,“你是存心想惹我,是不是?”

    曼芝毫不畏惧地迎视他,静静地说:“是你太易怒了。”

    她眼看着他凌厉的眼神向她迫来,那是他发怒的征兆,可是她不怕。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通常会转身摔门而去,跟从前每次吵架一样。微一扬脖,她补上了一句:“如果你说完了,可以回自己房间了。”

    可是这次她失算了,邵云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他俯下头直接攫取了她的唇,将愤怒化为一股侵占的力量。

    曼芝呆了呆,本能地挣扎起来,却没有摆脱他的控制,搂住她身子的手反而箍得更紧。他抱着她直接滚倒在床上。

    曼芝死命抗拒,无奈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劲。她那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被他小心而轻易地压在头顶上方,徒劳地做着挣扎。于是她发了狠,拼命用右手去抵御,可是邵云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拿下她,哪容她抵抗?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钳制得牢牢的,从容不迫地欣赏她被征服的姿态。

    灯光下,曼芝诱人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邵云面前,丰腴而雪白。他深褐色的瞳孔在急遽地收缩,喘息也渐渐粗起来。曼芝突然起了恨意,她感到深深的屈辱,眼眶里有湿意在堆积,她努力大睁着眼睛,唯恐有泪水滚落出来。

    邵云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动作缓慢下来,哑声道:“你想哭吗?如果你哭出来,我就放过你。”

    曼芝狠狠咬住下唇,倔犟地把头一偏,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不。”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发誓:“我永远也不会在你面前掉眼泪。”她真的说到做到,牢牢地记住他对她的伤害,这么多年来,不肯放松一分。可是若论起来,也是她伤他在先,远要比他狠一千倍。

    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心里越来越寒,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

    风平浪静之后,邵云感到深深的疲累,心理的尤胜肉体上的。他转过脸去,见曼芝脑袋偏向一边,眼睛紧闭,似乎睡着了。可是他知道她醒着,料定她心里一定恨极了自己。他忍不住轻轻伸手过去,想抚摸一下她柔软的面颊,手到半空,迟疑地僵持着,最终握成了拳头,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他终于在浓重的倦意中沉沉睡去。他很少做梦,可是今晚,也许换了张床,他竟鬼使神差地做起梦来。

    梦里有女人瑟缩的哭泣声,像虫子一样细细啃咬他的听觉神经,他有些惶恐,不知道那是谁。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做梦总会听到同一个女人对他哭泣,那声音令他疼痛难当,是一种追悔莫及、深入骨髓的痛,可是他只能听着,却什么也做不了。难道又是她回来了吗?他挣扎着,努力要听真切,结果却醒了。

    的确有人缩在黑暗里抽泣,那声音从现实传进了梦里,却是曼芝。

    邵云怔怔地听了一会儿,无声地叹息,身子移动过去,异常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曼芝满心凄冷,她不需要这样廉价的安慰,可是任她怎样挣扎、撕咬,他总是不放手。

    曼芝终于也累了,渐渐止住了啜泣,认命地蜷缩在邵云的怀里。

    夜色无边无际地笼罩大地,人心变得脆弱而惶惑,白天所有的武装都只是一个虚伪的壳,仅在光亮里起作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们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对方,哪怕彼此心存仇恨。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搂抱的姿势静静地睡到天亮。

    申玉芳哼着小曲儿去厨房端新熬的米粥。她是守旧的人,总是相信米粥比什么面包牛奶都有营养,尤其对需要进补的人来说。

    “奶奶今天早上怎么这样高兴啊?”萌萌趴在桌上,边啃着粗粮面包边纳闷地问。

    申玉芳走出来,把手里的粥碗逐个递给曼芝和邵云,笑道:“奶奶呀,就是高兴。”从看到曼芝和邵云从同一间房里走出来时,她就有些喜不自禁了。这是个好征兆,说明邵云还是心疼曼芝的,见她一受伤,真情就自然流露了。

    邵云干咳了一声,拍拍萌萌的脑袋瓜,开始低头喝粥。曼芝也不多言,自顾自吃着,并不去看邵云,彼此却是心照不宣。

    “你开车不方便,一会儿我送你去吧。”邵云突然抬头对曼芝说。

    他想过了,既然曼芝坚持,就由她去吧。也许母亲说得对,他的确应该试着忘掉过去,好好珍惜现在。

    曼芝颇感意外地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倒是申玉芳,格外高兴,对邵云说:“这样好,这样好。哦,曼芝的手要恢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阵子就都由你送吧。”

    邵云温和地笑一笑,答应下来。

    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快到花店时,邵云才开口道:“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曼芝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向窗外,表示她并不想听。

    “曼芝,我们……能不能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你想谈什么?”曼芝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车子已经停在了花店的门口。

    邵云艰难地舔了下嘴唇,说:“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不再争吵,好好地过日子。”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让曼芝着实意外,但她依旧没有动弹。

    “我觉得我们这样的生活很不正常……我是说,”邵云突然不知如何表达,感到思维有点混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才重新说,“我的意思是,萌萌渐渐地大了,她迟早会懂,会察觉我们之间的……”

    “邵云!”曼芝打断了他,转过脸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可是那笑容令他有掉进冰窟的寒冷,她缓慢地说,“你不必为了昨晚的事找一堆借口出来。照顾萌萌是我最重大的责任,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需要你来提醒。至于其他,还是那句话,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什么事也没有!”她说到最后,声音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就被自己镇压下去,不等他的下文,就推开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地朝花店走去。

    邵云眼看她微笑着和迎出门口的一个女孩打招呼,又仪态从容地相携着一起走了进去。他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窒闷,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曼芝的手不能做事,但毕竟守在店里心安许多。她庆幸自己开了这间店,虽然普通,虽然不起眼,却是她休憩的好去处。在这里,不用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提防说出来的话伤害了谁,又惹谁多了心。虽然她从来不惮于人际应对,可是也会累,累的时候,她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港湾,可以静静地停靠一会儿。现在总算有了,她怎么舍得放弃?

    下午,常少辉竟然打来电话,李茜接的,听出是他,口气顿时欢快而欣喜。

    “常先生啊……嗯,可以,方便的……哦,你说我们老板啊,她挺好……在啊,你要她听吗?”这样说着,话筒已经传到了曼芝手里。

    曼芝才“喂”了一声,就听到常少辉在那头笑,“李小姐手真快。”停顿了一下方又道,“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没事就好。”

    他不过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曼芝不知为何心里竟感动起来,也许平常一个人独撑惯了,再恶劣的言语也能谈笑应付,反而一个小小的关心更容易击中心脏。

    “谢谢。”她由衷地说,然后轻轻挂了电话。

    李茜从存细碎物品的抽屉里拣了几颗钉子,用小纸袋装起来,曼芝看着她问:“你要做什么?”

    “常先生说他想自己挂那幅画,可是上次我们给的钉子不知搁哪儿了,问能不能再要一些,我就寻了几个,要不……我给他送去?”

    曼芝仿佛没有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想了想,从货架上取下一个价格不菲的琉璃饰品。她记得上回常少辉在店里转悠的时候,盯着它琢磨了不少时间,道:“还是我去吧,昨天的事多亏了他帮忙,我得当面谢谢他才好。”

    “哦。”李茜只得把装钉子的纸包递给她。

    曼芝精心将礼物包好,装进袋子,又拿上钉子,再三核对了常少辉的地址,这才出了门。

    小区的环境很好,曼芝选择店面的时候曾经进来过。这里四处蔓延着绿意,人工雕砌的亭台楼阁,假山环水,虽然有点树小墙新画不古的牵强,但毕竟美化了视野,好过灰白一色的水门汀。尤其中央水池里规模不小的喷泉,在炎炎夏日里给人平添了清凉,多少也能拂去一缕浮躁。

    常少辉的公寓在九层,曼芝坐电梯上去,按了好一会儿电铃,才有人来开门。

    常少辉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装,还戴了顶棒球帽,于斯文之外添了几分英气,见是曼芝,十分意外,热情地让她进去。

    “不会耽误你吧?你好像要出去的样子。”曼芝笑着问。

    “哪里,我跟朋友约了三点去打网球,现在还早,没想到老板亲自上门来了。”常少辉呵呵笑着开起了玩笑。

    曼芝适时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真心诚意地道了谢。

    “你太客气了。”常少辉微笑着,还是接过了礼物,目光掠过曼芝依旧缠着纱布的左手,定了一定,就去拆礼物。

    当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不由吸了口气,深深地望着曼芝道:“你真是……太细心了。”

    曼芝被他这柔和的目光一注视,就有了几分不自在,可她向来是不露声色的,于是大方地一笑,“我随便选的,你喜欢就最好了。”

    常少辉听她这么说,便没再去深究,小心地把琉璃搁在桌上,才说:“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你想喝什么,绿茶?咖啡?”

    曼芝忙道:“不麻烦了,我一会儿就走。”

    常少辉坚持说下去:“我猜你喜欢喝茶,而且是花茶。”

    可是他很快就有些苦恼地说:“我这里没有花茶。”

    曼芝抿着嘴笑,“我说不用麻烦,你就别费心了。”

    最终常少辉还是给她沏了一杯上好的绿茶,用的是极细腻的青花瓷杯。

    他在张罗的时候,曼芝才有机会打量他的公寓,面积不十分大,但他一人住也绰绰有余了。装修风格是属于简约一派的,没有冗余的设计,因而更显得空间大而宽阔。其间点缀了不少摆件儿,每件器具粗看不觉得有多出色,仔细瞧上两眼,才会发现原来是那么精致和考究。

    常少辉见曼芝在环视自己的屋子,主动说:“这房子是我租的,因为喜欢它的设计。”没等曼芝开口,又道,“这里面大部分的摆设都是我自己这些年挑的,我对一切设计精良而巧妙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兴趣。”

    曼芝无奈地笑道:“好像我想问什么,你都知道似的。”

    常少辉轻笑一声说:“因为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见曼芝尴尬,才又醒悟自己唐突了,暗自懊恼为什么平常那么把持得住分寸的自己总是会在她面前说错话。

    “事实上是因为来我这里的朋友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他依旧笑着把话圆了回来。

    曼芝注意到靠窗的转角书桌上摆了一件机械装置,不觉走过去细瞧。金属质地,密密麻麻的钢绳来回牵制着细小的部件,看不出是什么。

    常少辉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指,轻轻拨动底部的一个转钮,顷刻间,这机械便获得了动力,如活了一般一拨带动一拨地转动起来。曼芝惊叹其精巧,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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