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钗恨-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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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坏皱眉道:“那女子什么来头?这么有钱?”
追命也问道:“从苏州搬来半年,就买了这样的宅子,的确很奇怪。那买房子的人是云罗吗?还是像街坊说得那样是别人买给她的??”
赵金来满头大汗,道:“这个,倒还没查过!!”
追命道:“我在宅子里看看有没有其他疏漏,你快着人去查!”
赵金来急忙答应,匆匆地去了。
穿过正厅,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接着穿过天井,到了东边的厢房。
这儿似乎是那女子自己的卧房,描金的床,两边勾起的纱帐。
在床边的小几上搁着绣线和花棚子,几件做好的婴儿的衣帽叠的整齐,放在枕边。
追命过去,拿起一件婴儿的肚兜看了看,在绣工精美的荷花上有着几处湿痕,晕花了绣线的颜色。
这一刻,追命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情景,一个面目模糊、身形细美的女子坐在描金床前,正一针一线为未出世的孩子绣一件衣物,忽而,那女子抬起头,有水珠自她面上滑落,滴在那手里的衣物上,留下斑斑湿痕……
追命放下衣物,心里好似重重地压上了什么。
正在伤景,却听到李坏的声音在另一边响了起来:“追命!快过来看!!”
追命急急寻声出去,在西边的小花厅里看见了李坏。
李坏的面前是花厅里的一张小圆桌,桌上有酒、有几碟菜、面对面的两只酒杯。
本该是对花相酌,温馨无限的情景,此刻看来却分外凄凉,碗盘倒扣的倒扣、斜翻的斜翻,有一个还落在地上,连着菜肴砸得粉碎。
桌子两端的圆凳都倒在地上,满桌的已干涸的水渍,仿佛可见当日酒水横流的情状。
追命笑道:“好一桌菜,真可惜啊!最可惜的还是这酒了,看酒壶也知道是好酒啊!!”
李坏看看他,道:“奇怪,你明明很不高兴,也还要笑吗?”
追命总是挂着笑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皱起眉的追命让李坏一时觉得相当的陌生,比第一次在酒铺遇见时,更陌生。
但是,李坏的心底隐隐觉得,这样的追命也是追命,也许,这才是躲在追命笑容背后的一部分真实的追命。
追命道:“我想笑还是不想笑,跟你没关系,你还是考虑怎么找出凶手,洗去你自己的嫌疑吧!”
李坏苦笑,一句不该说的话,一下子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难道,人真的还是装得呆一点的好?
在花厅细细看了两圈,追命道:“看这样子,似乎是两个人在一起吃饭。”
李坏接口道:“然后言语不和,动手掀翻了菜肴!”
追命道:“既然这里没有整理,那么,说明云罗在这之后就被杀了!来不及整理!”
李坏道:“是到了外面再杀的呢,还是在这里杀的?”
追命在院子里外仔细探查,不时蹲下身查看泥土和角落,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追命长身而起,摇头道:“没有任何血迹,不是在这里杀的。”
李坏道:“如果是个女人杀的,那她和云罗什么关系?云罗和她吃饭、喝酒,还要闹起来??”
追命拿起桌上的酒壶,打开盖子,嗅了嗅,摇头道:“一起吃饭的多半是个男人!”
李坏讶然地道:“你怎么知道??”
追命将酒壶凑到李坏的鼻前一晃,一股浓烈香醇的酒气直冲鼻端。
李坏道:“好烈的酒!”
追命道:“那天在小酒铺,那酒算的上是很有江南味道的酒了,绵软、甘冽,带着花香,这一带的人口味清淡。而这酒,激烈、凶悍,若不是和你我一样的瘾君子,只怕闻着就醉了!”
李坏道:“难怪,你认为一起喝酒的是个男子!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喝这样的烈酒实在有点荒唐!”
追命挑起眉,看看李坏,道:“姓李、酒窝、酒鬼,很好,你的嫌疑又重了!”
李坏听了,不由目瞪口呆。
追命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得意的笑了出来。
日头渐渐斜了,夕阳照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格外冷清。
追命和李坏没有多大收获,悻悻地沿着遮雨的廊檐向宅子外走去。
走了一会,李坏道:“不对!”
追命道:“怎么了?”
李坏道:“这园子很大,前前后后也有四五进屋子!”
追命迷惑:“哪又怎么样?说明主人有钱啊!?”
李坏道:“这么有钱,这么大的院子,一个孕妇难道不雇仆妇,靠自己打扫??”
追命一拍额头:“见鬼!忘了查这个!!”
当下风风火火拖了李坏,出门去,再一次在左邻右舍间细细打听。
问到明月东升,总算有了点头绪,那死者云罗果然有请一个仆妇,姓范,就住在不远处的天水桥畔。
等两人从那范婶家出来,月光已经泄了满地,照的青石铺就的小巷幽雅而曲折。
两人折腾一下午,都饿的狠了,看见街边有个点着油纸灯笼的馄饨摊子,就坐下来休息。
馄饨很香,葱花绿绿的浮着,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两人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吃,好不爽快。
论武功,两人之间,似乎一时见不了高低,可论吃东西,却是追命赢定了!
李坏才吃了七个,就听追命敲着碗边大叫:“老爷子!你再给我下一碗!!”
追命托着腮,敲着碗,一边等馄饨,一边思索,片刻,向李坏说道:“现在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当然,前提是你没有收买那范婶才行!”
李坏笑道:“崔大人,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吃了馄饨,小的可以走了吗?”
追命眼睛一瞪,说道:“不行!!”
李坏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可追命接下去的话险些让李坏被馄饨噎死!
只听追命很无辜的道:“你能不能结了馄饨的帐再走?我下午忘记问顾惜朝拿钱了!!”
虽然付了九文铜钱的帐,李坏还是没有立刻离开,理由是,很好奇!究竟赵金来下午去查买宅子的事,结果如何了,和范婶说的核对得上吗?
赵金来不愧是杭州府的捕快班头,人脉广,消息也还迅速。
这会儿把的来的消息和追命、李坏下午得的消息一对,拼出了一个李姓男子的身影。
按范婶的说法,那是一个个子高挑,面容白皙的年轻官人,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李坏听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咧嘴憋着酒窝,问:“比我的酒窝浅吧??”)是个读书人,只在宅子里出现过两次,来的时候,都是夜里了,外面静悄悄的,都没有什么人影了!
而赵金来查到的消息是,买宅子的是个北方口音的男子,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姓李,三十岁不到的样子,长的颇是英俊。
虽然都有进展,但天下李姓秀才何其多,一时,这案子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早晨有淡淡的雾,远远传来的,甜甜的叫卖声惊醒了春夜的好梦,顾惜朝却不是被那买鱼人的叫卖声吵醒的,所以,顾惜朝现在很不高兴!
可追命很开心,昨天忘记的事,现在补做令他很有成就感。
上下抛掷着银子,追命一手拿过搁在八仙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顾惜朝看看追命,似乎没有要走的样子,皱眉道:“银子也给你了,茶你也喝了,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还在查案吗?”
追命眼睛看着正在把玩着的茶碗盖子,嘴里却问:“戚少商托我传个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汴京。”
顾惜朝冷笑:“他倒懂得差人,叫你来和稀泥!!”
追命道:“你们两个不是之前就达成一致了吗?说是故园千里烽火,男儿当要共挽危澜??怎么又吵翻了??”
顾惜朝好看的下巴一扬,发出“哼”的一声冷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知道吗?”
追命茫然摇头。
顾惜朝叹了口气,道:“我看这宋帝昏庸,朝廷无能,官员腐败,要拦住辽人的精兵强将,一个字:难!因此跟戚少商说起不如去西夏皇庭大展身手,以求联合西夏的力量共抗辽国。”
追命点头,道:“你说得没错啊!”
顾惜朝神色缓和下来,道:“可是戚少商这混蛋说我是打算与虎谋皮!不如和他在汴京与各方势力相互制衡的好!”
追命一拍掌,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一个是激进派,一个是稳妥派,所以谈着谈着就吵翻了??”
顾惜朝点头:“似乎是这么回事!追命你看不出啊!有时也很有分析能力的啊!?”
追命得意一笑,又问:“那你来杭州干什么?”
顾惜朝道:“来这里定定心,理一理,到底该怎么做。等我想透彻了,也该离开了!”
追命点头,每个男儿心里都有一只鹰,如果不飞,那是在等待风云聚会的时机;如果时机到了,又何惧击翅罡风?定要破开重云,直冲九霄呵!
此刻的顾惜朝正是在等待冲天的那一刻罢!!!
追命笑笑,搁下茶碗,长身而起,说道:“是啊!我也有事要忙呢!你和戚少商的事,我就不管啦!!”
顾惜朝翻个白眼给他:“本来就是多管!!”
追命哈哈一笑,推门出去,在清晨的花信风里消失了踪影。
在风里穿过,有清爽的感觉,追命在疾行中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案件卷宗里的线索在脑海里一一流过,蓦然间,一丝灵犀划过了心房。
赵金来昨天忙了一天,早上好不容易才勉强起来,打着呵欠跨入了衙门。
才一进门,就被值岗的衙役何勇拖到了存放案卷的库房。
推门进去,只看见那南方总捕追命追三爷正在一堆卷宗里翻看什么。
赵金来恭谨地问:“大人,你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追命道:“我记得外地迁入的人;按例都会在各区地保那儿登记在案,想看看那云罗的原籍是苏州的哪里,去她家乡查一下,也许她家里人知道那男子的来历!”
赵金来忙上前,翻了一下,在一叠卷宗里抽出一张,递给了追命。
追命一看,上面写着:云罗,江苏木渎人氏……
一盏茶后,一只肥嘟嘟的白鸽从杭州府衙振翅飞出,飞向了江苏。
追命发出往苏州府的公函后,伸个懒腰,准备出府衙去逛一圈。
才穿过中堂,竟然看见李坏在府衙中堂的一角悠闲的跟几个休班的衙役玩投壶的游戏。
投壶又叫射壶,不过也是考较眼力和腕力的小游戏。
此刻正好是李坏在投,只见李坏用手中的竹筷向着那放在一丈远的地上的酒壶前比了比,竟然转身将手中的竹筷向后掷出。“嚓”地一声轻响,那筷子轻轻巧巧的插入了酒壶的壶嘴中!
周围的衙役轰然叫好,李坏笑嘻嘻的过去将筷子拿起,交给了一个衙役,却听追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李飞刀的传人居然和几个衙役来玩准头的游戏,有点胜之不武啊!!”
李坏还是笑嘻嘻地:“不是玩玩么!?知道吧?刚才那样投可是有个名堂的!”
追命好奇的问:“投壶还有名堂?不是投入壶嘴就可以了?”
李坏道:“我刚才那一手背对壶投,叫做‘苏秦背剑’!还有叫‘百步穿杨’的、‘鹞子翻身’的,花样多着呢!”
追命侧着头,笑眯眯的说道:“投壶的技巧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李少爷怎么会在这府衙之内呢?昨天你不就洗脱嫌疑,可以走了吗?”
李坏笑得厉害,酒窝都便深刻了:“崔大人昨天无辜扣留草民一天,令草民耽搁了行程,又花光了草民最后几个铜钱,所以草民只好留在府衙,还可以吃几顿白饭啊!”
追命无语,转头问其他衙役:“谁给他安排住宿和伙食的??”
何勇小心应道:“大人!我们以为李公子是您的朋友,来协助您办案的……”
李坏摸摸鼻子,用大眼睛很真诚的看着追命:“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难道我没有助你查案??”
追命想了想,觉得似乎很是那样一回事,就不再在这事上纠缠。
当下又很有兴致的问道:“我刚从顾惜朝那里借了钱,要不要请大家出去喝一杯??”
众人大喜,一群人就咋咋呼呼地出了府衙。
走过一条临河小巷,河上一座石拱桥飞架两岸,岸边垂柳新绿,河上轻舟往来,好不热闹。
不远处传来节奏明朗的禅杖锡环轻撞的声音,一个布衣芒鞋的老和尚缓缓从对岸踏上了桥头。
第五回 何处柳莺婉转啼
那老和尚右手拄着一根禅杖,左手挎着一个竹篮,一路而来,向着路人合十相谈。
追命几个正好走过,那老和尚笑眯眯的斜跨一步,拦住了去路。
众人中的何勇是个信佛的教徒,当即恭恭敬敬地问道:“大师父!请问有什么指教?”
那和尚宣一声佛号,笑眯眯地道:“老僧乃镇江金山寺法海,特为本寺七月十五日盂兰盆会筹集善款,还请各位施主结个善缘!!”
追命恍然大悟:“原来是化缘啊!!做和尚就是好!可以光明正大问人要钱啊!!!”
所有人立刻离开这位口无遮拦的总捕三尺远,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我不认识此人的表情。
那和尚倒不生气,笑眯眯地把左手里捏着的金钵向前递了一递。
何勇忙从荷包里摸出五钱碎银放在了钵中,发出一声脆生生的轻响。
法海和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