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n]河边的生命树-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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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天Dean都只说一个字…“不”，随着反抗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他也逐渐忘记了许多。首先是话语能力，猎手发觉自己再也无法组织连贯语句，最后连“不”都没有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Alastair。第二件慢慢遗忘的是被人爱的感觉，孤独感渗进身体，与痛苦的火舌缠绕，变成最苦涩的毒药。
　　他不记得妈咪将热烘烘的蓝莓派端给他时的笑容；John就算经常把他们丢在汽车旅馆，但打猎完他总会回来，Dean却只能在幻觉中看见他摔门而去的背影；二十多年后猎手完全习惯仅感觉到疼痛的日子，但连Sam的脸也开始模糊，Sam从前在灯下认真地做SAT习题的样子，弟弟头向后耷拉，嘴里叼着根塑料调羹的模样，灰·飞·烟·灭。他在这烂掉又怎样，没人在乎。只是一片飘零的金色落叶，在风中飞腾、翻滚，不再有微笑，甚至没有泪水，落进生命河，最终被海里的玻璃渣碾碎。
　　Dean从刑架上爬下来的那天，‘Sammy’作为最后一个字消失。
　　***
　　腿不能用，猫粮却还是要挣的，并没有让唱歌这件事不那么委屈。然而　Castiel不只被拖进Lucifer的起居室，还有惨白的实验室。白得刺他的眼的灯光，一盘盘外科手术器具，各种型号的手术刀、脑膜钳、神经钩、牵拉器，面无表情、戴胶手套的女医生。他以为自己的血就要沾满铁桌，但是没有。
　　两个恶魔把他拉直，医生模样的女人只是将针筒里的澄黄液体推进天使的手臂。不久苍白皮肤表面就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配上瘦弱的身体，容易让人错以为Castiel是瘾君子。不，他们不知道　2014年那个Castiel吃的事实上是Dean丢给他的止痛药，虽然他的腿现在躺两个月也不会好了。
　　Pling。　Pling。　Pling。黑暗依旧，但隔壁房传来的挖掘声不会停止，天使想象沙飞出去的样子，祈祷Dean足够快。沙黏在血海的泡沫上，那个洞现在能容纳人的头，离Michael降临近了。猎手推测自己还剩多少日子，他不禁好奇死后的世界到底怎样，尤其除地底坑以外的去处，于是他问Cas。
　　“光像宝石、碧玉、水晶。”天使拖着疼痛的喉咙说，“十二道城门，你可以用金苇子量。”Castiel认真地描述城墙根基上的宝石，蓝宝石、红玛瑙、紫晶，它们通透像最好的玻璃，又闪有钻石般的光芒。金子铺的街道，噢，当然没人去偷，天堂里所有人富足。
　　“……如果你不确定是不是那棵树，看Raphael有没坐在上面，”Castiel安静地继续，“他很认真，会把每片树叶都擦干净。那么它们就都能很好地透过阳光。”就算他无法到达，Raphael也会在那，Dean就不会孤零零。再说生命树上有十二种果子，可以做十二种派，Dean会喜欢……
　　起初猎手听得饶有兴趣，他居然对这种弹竖琴唱圣歌的地方感兴趣该是疯了，但是人之将死，自然对那一头有许多念想。但是每一天Castiel的描述都变得更含糊，需要停顿很久才能讲上一句，蓝眼睛滚动，他绞尽脑汁地想，记忆却日渐苍白。彩色化成黑白，再慢慢隐去，直到天堂在他心里消失无踪。明明有痕迹却看不见留下痕迹的人，确实有泉水流过，但用双手捧不回来。
　　“不，Dean，我不知道…”天使急得满脸通红，同时在冬天的冷地板上瑟瑟发抖，“对不起……”
　　“Cas，嘿…”猎手哐当丢下调羹，缩向左边的墙，“我们会去那的，好吗，记得树。”
　　“树，”Castiel小声重复，‘你保证，在你的心上划十字，’他摸上自己借来的人类心脏，它跳得很微弱而且没有规律。但他在心上重复地写树这个字，强迫自己记得。
　　所幸窗外没有飘下雪，天使手臂上的针孔疤痕却越来越多。有一天Dean从Castiel嘴里问出原来他一直被关黑房（天使不愿告诉他铁项圈的事情），猎人就手痒想直接做蠢事。Dean捏着调羹蹲到左边的墙前，开始狠命地挖那里。这动作震到靠在墙上的　Castiel。或许他在这凿个洞，光就能漏进Cas那。他完全不能想象天使如何被困在一片漆黑中。
　　“停下，”Castiel手拍墙，他知道Dean在想什么，但不可以让猎人继续，“Dean，停下！”先不提这个做法有多蠢，墙间一旦有洞，恶魔来把天使拖出去的时候会看见光，Dean数月的挖掘马上前功尽弃。而且，现在凿孔太晚。
　　“我看不见了。”
　　铁刮墙的声音突然停止。天使无法撒谎而，几天前他们用手术刀切走了他的角膜，你根本不需要四面墙来将一个人永远困在黑暗里。清澈得像天空，深得似海的蓝眼睛还在，但失掉了焦点。挖墙的位置回到原处，Pling。　Pling。　Pling。的声音更为急促，和猎人的喘息一样。Dean找不到话去安慰自己的天使，没有一个字能代替一缕光芒，况且从前总是Cas安慰他。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快，赶在他们取走Castiel的一切之前。
　　***
　　地狱
　　地狱犬拖走义人的那一刻，天上的武士就飞下云端，围攻地底深渊。他们仅用一个月就攻陷地狱城门，而地底已过去十年。光漏过门上的钢刺，开始向深处寻找。
　　烈火之子们首先越过火湖，那里烧的不是圣化的冷火，而是散发硫磺味的地狱烈焰，但天使们的羽毛没有因此损毁。然后飞过铁链悬吊，铁钩上串着灵魂的深渊，铁链碰撞的哗哗响声没有吓怕他们。接下来是深寒的冰层，他们隐约看见多层冰墙下束缚Dean　Winchester的刑架，但是只能用神圣光芒将冰融化。他们尽可能快，要赶在地狱首席处刑人带走义人的一切之前。
　　但当刑架摆在他们面前时，已经太晚——上面没有人。Uriel第一个抬头，展开巨大羽翼飞离地狱。Castiel看着一双双雪白的翅膀伸展，带着光芒离开，却留不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毕竟那时没人知道这是Michael的既定容器，天堂军队来找的是义人，不是罪人。Castiel慢慢把羽翼拱起、展开，仰头看地狱之门的裂缝处泻下的光。天堂近在眼前，只要起飞…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扑翼，心里却一紧，因为他记得清楚‘天父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天使咬嘴唇跪下，慢慢把耳朵贴到冰面上，尝试找任何细微的声音，任何Sammy。Castiel探出缕缕恩典去听，把冰都熔了一圈，但是什么也没有。很像以前Zachariah因为他“动作慢又挡道”而惩罚他的时候，把他和其他兄弟姊妹的联系暂时切断，让天堂的赞歌在他心中沉寂。天堂里无人孤独，而Castiel只能一个人抱着一朵云四处飘荡，掉下去也没人在乎。
　　但是Dean不同，天使想，他会想再见到Sam、Impala和派。所有人都知道Winchester家的两个大男孩分不开。Sam太在乎他哥，肯定快要把灵魂卖掉，这样就是白白地糟蹋两个本属天堂的人。况且，难道地上就有义人吗。‘所经过的路，便行残害暴虐的事。’手长满老茧却始终有一颗好心的猎人不属地狱。‘平安的路，他们未曾知道。’
　　Castiel歪头叹气，Zachariah骂他心太软不是没有道理。天使小心地藏起翅膀，转身向更深处走去。接下来出现的是带倒钩的狭窄甬道，他一点点匀出恩典去治疗每走一步产生的伤痕，跌倒不止七次。这一走就用了八年。
　　直到他来到只有微弱火光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轮廓正专心切桌上的肉，锋利的刀划破血肉甚至没有声音。“Dean　Winchester，”天使查看过这个灵魂的记忆后小声问。“你还好吗？”Dean猛转身，并不是因为认得自己的名，而是他已经很久没听过除尖叫求饶外的声音。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脏脏的人，穿着不知什么颜色的起皱大衣，但这个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太漂亮，不像他折磨的灵魂那么空洞。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拖拽的声音，一队恶魔照例给他送每天的工作对象。Castiel一感知到危险就把Dean挡在身后，瞬间将乳白色的羽翼伸展至极。每一根修长而优雅的羽毛都柔顺整齐，泛有淡淡的光晕，周围凝重的黑暗都被吓怕了躲开，不见得光的恶魔们转身逃窜。Dean从未见过这种美丽，净白得没有任何灰尘能沾染，闪亮亮的太漂亮，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想象自己会碰到怎样毛绒绒的表面——
　　Castiel看见恶魔逃遁，就立即收合翅膀，把它们藏到人眼不能见的地方。Dean摸了一手空，他心里顿时像被挖了一个洞，不只一点点失望。他想要闪亮的漂漂人留下，为他再张开一次翅膀。猎手张嘴，使劲地在脑里找“留下”的词，s……s……他皱眉，急得浑身颤抖，
　　s下面是哪个音节？不记得，于是他只好用自己唯一懂的表达…
　　地狱火铸的刀刃猛地从后嵌进Castiel的右肩胛骨，然后一拧。
　　在天使能喘下一口气之前，骨头就碎了，他眼前一黑，痛得跌倒在地。CRACK，Castiel的左手腕突然被铐住，那铁也是地狱火铸的，神的使者无从挣脱。看　Castiel在那跌跌撞撞地拉扯了好一阵没有效果后，Dean心满意足地拔刀重回工作台。一想到自己抓到一个会闪光、会讲话的漂亮东西，他就很兴奋。刀下得更快，几乎把肉切成丝。
　　***
　　他尽可能缩得更小，保持坐姿，不碰到任何一堵墙，用交叠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止不住这让他一直发抖的寒冷。Castiel的牙齿咯啦在一起，不停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手比海里的冰更冷，脚感觉不到。不仅在黑屋子里，被拖出去的时候也难以抑制地发抖。好像他被关在北冰洋的冰层深处，在Lucifer的壁炉前都暖不过来。
　　虽然已是冬天，但这不下雪，他感到的冷却是一阵阵。有时像是突然被冰山压住，连Dean的声音都无法把他拉出。无从逃避的黑色巨浪冲过山峦与佳林地，淹没方舟般的岛屿。天使把抖得不停的双手伸到嘴前，可是他哈出的气是凉的。
　　他撑不过这个冬天，他知道的。
　　“快…点，Dean，”天使艰难地把话挤出牙缝，“你要出去。”
　　Dean一个人在这不行，从前在地狱里……Castiel把脸埋在手后，拼命回忆那些让他感觉暖和的事；Dean对他笑的样子，很模糊很久以前。他只隐约记得有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们坐在公园长椅上，木头被太阳晒得暖暖，发出特有的清淡香味。　Dean看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出神，而他小心地把困扰自己很久的怀疑说出去。虽然怕会给其他天使听见，但直觉告诉他Dean会听。
　　还有Dean吃派时多么满足，可是他看不见了，怎么做苹果派。其他天使又不会照顾Dean，Castiel难过得拼命揉眼睛。‘天上的父啊，让Dean藉着风的翅膀快飞。’
　　不久Castiel的喉咙痛加剧，不只因为说太多。然后是喷嚏，像那种过敏喷嚏一样经常一打就是好几个。猎手当然听见，该死他的天使病了，而这地方大概什么也没有。不要说药，连多一杯水也不可能。Dean很烦躁。但是他耐心地哄天使多睡觉，想象Castiel至少有一张毯子。
　　Dean想先把手上的活停一会，让Cas能有更多安静的时候。但天使总是急切地催促他“快点。”神啊（如果他还在的话），猎手边加快挖掘动作边想，说实话，他不想念外面，外面都被血浸满，天上飞着火的山脉。他也没有那电影里的安迪那种对自由的无尽期盼，不怕什么“体制化”在石墙里。
　　而天堂？那个像挂了几十万盏灯泡，Zachariah这种混球比到处飞的苍蝇还烦的地方？他一点都没有约翰那种对天堂的痴心，梦游完还有写下来的动力真是……Dean轻轻握住散下的沙，像捧记忆的水流。他只想再坐在公园长椅上，盯着小孩子无忧虑地跑来跑去，然后看见一个天使的笑容，比阳光更明媚。
　　***
　　地狱
　　于是天使留了下来，不再拉扯铁链。Dean一开始似乎很满足，只是高效率地继续切灵魂的工作，没有折磨自己抓到的漂亮东西。Castiel　缩在地上，默默用恩典治疗右肩的碎骨，被这种刀捅的洞很难痊愈，不然天堂之战也不会那么惨烈。Dean看到恩典的光会好奇地蹲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发呆，脸上的表情却很难读懂。许多天后，Castiel终于不再痛得牙齿打颤，他尝试沟通。
　　“Casti…el，”天使用手指自己很慢地说，“Castiel是我的名。”接下来他要开心地告诉Dean，他是来带他出去的。很快猎手就能再见到蓝色的天，Impala和Sam，还有……
　　Dean　thump地把刀插在他正在处理的灵魂上，那灵魂最后一点哭声都碎掉。他只是冷冷地盯着Castiel，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根本听不懂天使说的话，地狱里的唯一话语是暴力。但是他隐约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