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骸-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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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佑先生您不舒服吗？”
　　“没事，做了个梦。”
　　“您刚才昏倒了，没事吗？”
　　昏倒了？
　　对，好像是头疼得厉害，突然就昏过去了。
　　——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大脑仍处于昏沉的状态，思维略有迟缓。
　　“……羽多野太太？”
　　是，羽多野诗织讲了些她家的事，辰斋的事，但聊得不太愉快。
　　“羽多野太太已经回去了，您昏睡了——差不多两小时，是鳯医生抱您来这间病房的。”和也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肯定地说。
　　抱……神佑额角顿时竖起三条黑线，那个死同性恋，没有趁机吃他豆腐吧？
　　两小时？他是九点来到医院的，现在应该已经快中午12点了吧，难怪阳光滤过窗帘还把屋里照得这么亮。
　　“鳯夜烬呢？”
　　“鳯医生说他在六楼连廊等您，走廊尽头拐弯就是了，请您醒来后去找他。”
　　“知道了。”
　　神佑把双手搭在腿上，看到手腕处有些发红，摸上去黏黏的。撸起裤腿，脚腕处也是，很宽的一条红痕，黏黏的。
　　——胶带？
　　神佑脑海里突然闪过电影里见过的场景：失控的精神病患者凶猛发作，手脚被绑在椅子上死命挣扎，几个护工赶忙将其摁住。
　　鳯夜烬是精神科医师，他办公室里一定备有强力胶带和镇定剂之类遏制病人发作的东西。
　　难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非得被绑住不可吗？
　　“和也，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治疗的？”
　　“这个和也不清楚哎。”和也摸摸头，从床头跳下来，“和也是去年三月来这里的，新鲜的抹茶最好吃了，那时候神佑先生就已经在鳯医生这里接受治疗了。”
　　那就是，至少有一年多了。
　　比起失忆，似乎精神疾病来得更加严重。
　　神佑下床穿好鞋子，突然灵光一闪，“和也，你能看到所有人的记忆是吗？”
　　和也愣了一下，小心地回答：“大部分。”
　　“那你可不可以，把我的记忆还给我？一会儿就好。”
　　和也垂下眼帘，有些为难的说：“抱歉，神佑先生，不在这‘大部分’里。因为神佑先生，是自我领域非常坚实的强大的诡妖。”
　　“……这样啊。”
　　虽然是被夸赞，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辛苦你了。”神佑摸摸和也柔顺的头发，正要去六楼，又被和也叫住。
　　“神佑先生的自我领域非常坚实，是拥有强大精神力的诡妖。和也短时植入的记忆，不能够腐蚀精神领域，才会造成异体排斥。但如果对方是能够扭曲精神领域的诡妖，莫说神佑先生，即使是鳯医生，也没办法抵挡其摧垮自我领域的限定。无论如何，给您造成的困扰和也非常抱歉，请今后小心啊。”
　　请今后小心啊。
　　6
　　A栋六楼，走廊尽头就是连接AB栋的玻璃走廊。
　　神佑贴着墙壁一直走到拐角，突然停住，因为他听到一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他自己的。
　　“【坏人不好做，良心上真的过得去吗？】”
　　“【这是我的决定。】”这是花奈的声音。
　　——不是日语。
　　但神佑确定自己完全听得懂！
　　没有人告诉过他，神佑哲哉学过汉语，还学得不赖。
　　“【都不会后悔吗？】”
　　“【太久没有工作，模仿也做不来了吗？哲哉从不会说这种话的。】”
　　神佑慢慢从墙后走出来，看到花奈趴在玻璃墙前的栏杆上，旁边站着一个身形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男人，却穿着惨白的医护服。
　　“【好吧，我尊重。】”
　　“【谢谢爸。】”
　　“【但也请你尊重我。】”
　　“【我不会让你得逞。】”
　　“【是吗，我等着看。】”
　　花奈听到神佑的脚步声，笑着唤他：“哲哉。”
　　她身旁的男人也转过身来，竟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
　　时间停滞一般。
　　——心脏还在跳动吗？
　　这时候如果有旁人经过，一定会吓得半死。
　　世界上哪会有人相像到这般，就好像，有两个神佑哲哉。
　　“醒啦？”笑的时候右边总是嘴角歪歪的，一如凤眼时的媚气，左手无名指上铂金戒指没有摘，是鳯夜烬没错。他叫自己到连廊来，就是为了看他这副模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鬼了？”鳯夜烬笑着调侃他，回身抱起花奈把她从栏杆上放下来。
　　神佑移开视线，避开这个问题，“花奈你是在哪里学的汉语？”
　　鳯夜烬抢花奈一步回答：“我老婆是华人，他教的，有什么不对吗？是因为发现你听得懂，所以又起疑心了吗？青春期的小鬼，怎么总是这样，没办法信任别人呢？”
　　花奈扯了扯鳯夜烬的衣摆，要他不要说太过。
　　“你是诡妖？”
　　“你没告诉他啊？”鳯夜烬低头问花奈，得到肯定回答他做了个不爽的表情，然后对神佑说：“身为诡妖的都知道，不能惹姓鳯的变态，会被活活砍死埋在院子里养花的。你忘了，所以我提醒一次，就一次，以后再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让你死在‘你自己’手上！再把你的灵魄倒灌回去救活，再弄死你！再救活，再弄死你！”
　　毫不掩饰语气里一如既往的轻浮，能不能对这张脸负责一点啊？！
　　“变回去，快点，我不想再看见你！”完全无视他的所谓警告，神佑极直接地表达自己的不爽。
　　“你冷静点，招来别人可不好。”
　　——到底是个医生。
　　“我很冷静，就知道会被你气炸，昨晚吃过药了才来的。你现在就给我变回去！我讨厌老男人装嫩！”
　　“……好，稍等。”
　　鳯夜烬咬着牙挤出一个十足欠扁的微笑，走过来抵上神佑的肩膀，赌气地说：“晚生几年了不起啊，十年以后你也是老男人！”说罢便愤愤地下楼去了。
　　十年以后你更老！——神佑在心里念道。
　　“哲哉，你没事吧？”花奈略有些担心地神佑。
　　“干嘛有事？早知道没好事，有心理准备了。”
　　分明就害怕。——花奈白他一眼，没有戳穿。
　　神佑反手指向鳯夜烬离开的方向，问花奈：“【他是你爸？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是我养父，法律上讲。你知道，我是孤儿，他一个同性恋，怎么可能是我爸？”
　　“他老婆人好吗？”
　　“挺帅的，也是医生，特有气质，就是找了个讨人厌的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住？他住文京的吧，离学校也近。”
　　“讨厌他，有时候跟个女人似的。”
　　“我也这么觉得。”
　　神佑赞同地点点头。
　　“老实讲我脑袋有点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花奈？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我先去看看阿一。”
　　“好。”
　　微笑着送走花奈，神佑后退一步靠着墙颓然坐下。
　　老实讲他不止是脑袋有点乱，他害怕，非常怕。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又非孪生兄弟的人，换了谁都会怕。
　　偏偏这时候山崎那句一直困扰了他好久的“怪物”又要命地从脑海里蹦出来。
　　“如果是神佑哲哉就可以帮我。”
　　“你肯定你是神佑哲哉？”
　　讨厌医院里干净的消毒水味，还有被灯光映得同医护服一样惨白的天花板。
　　也许他真的不是神佑哲哉。
　　神佑苦笑一下。
　　是不是还在梦里？——能不能别再叫他怪物了！
　　有人上楼，脚步声愈来愈近，沿着走廊一直到拐角处。
　　神佑没有抬头，只看见白色的长衣摆。
　　“我不是让你赶快变回去嘛！”
　　“有人找你。”
　　是鳯夜烬自己的声音。
　　神佑抬头，看见鳯夜烬还顶着自己的脸真想揍人。跟在他身后的，是柯南。
　　7
　　午休时间，藤冈靛换下医护服，和同事打过招呼后，准备去心肺科接伊绪回家，今天他和伊绪都只值上午的班。藤冈靛，二十八岁，日裔儿科医师，就职于香港一家综合医院。伊绪发短信来说还在开会，要他在她办公室等。堂本伊绪是他妹妹，从小一起的长大的那种妹妹。
　　正在伊绪的办公室翻看病例的时候，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一愣。
　　这个铃声，只有他打来才会响。
　　他一般不会打来。
　　藤冈靛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他，才心怀疑虑地接了电话，
　　“喂，是我。”藤冈靛认得这个声音，是他学弟，现住东京，该是念高二罢。
　　“怎么打来？”
　　但是这位学弟前段时间刚刚因为车祸后脑震荡失忆了，所以，是他没错。
　　“紫赯不在吧？”
　　“应该……不在吧，我在上班，他人在学校。”
　　紫赯是藤冈靛另一位学弟，目前在念软件工程，这孩子总是喜欢跟着他，剥夺他所有私人空间。
　　“难得啊紫赯不在。”
　　电话那边出现几秒空白，然后响起一个青年男人的嗓音，“老婆有没有想我？”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不正经，说过多少次不准给他按女性称谓了！——藤冈靛在心里小声抱怨。
　　“说正经的，敬萱他怎么样？真的失忆了？”
　　“看来是了，至少现在作为神佑哲哉的我，那之前的事，都不记得。”
　　那之前，便是指车祸之前。
　　“要不要试试让晴哉把他的记忆抽出来？”
　　“那可是个大工程，他受得了吗？晴哉受得了吗？我感觉，这个强度足够了。顺其自然吧。”
　　“嗯，那就这样吧，有事再联系。”
　　“嗯。”
　　伊绪换好了便装站在办公室门口敲门，藤冈靛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起身收拾病例，等对方挂电话，结果等了一阵静电声还没停。
　　“怎么还不挂？”
　　“敬轩我想你了。”
　　“……”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通次电话你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你这样我挂了电话会哭的，我可不想让小鬼看见我哭。”
　　“我知道你过得好。”
　　“……”
　　“……”
　　“老婆我爱你。”
　　他的声音被切断的联线吸了去。
　　通话结束。
　　藤冈靛举着手机半天没放下。
　　——老婆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
　　“哥打来的？”
　　“嗯。”

　　第四章　Mirror

　　8
　　A栋一楼大门前。
　　柯南在自动贩售机买了瓶热柠檬茶，拉着神佑去中央花园的白色长椅那坐下，从背包里找出三明治和柠檬茶一起塞给他，“喏，吃点东西胃就会舒服了，还好我在路上买了三明治，快夸我。”
　　“谢谢。”神佑笑着摸摸柯南的头发，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口，胃痉挛，吞下去有些困难，而且他一直都不大喜欢金枪鱼。笑容很快淡下去，脸色也愈发难看。
　　“吓到了吧？”柯南偷看了神佑一眼又移开视线，“刚才鳯夜烬他……他是鳯家的长子，具有模仿人类的能力，从外貌到声音到异能，相似度近乎百分之百。非常可怕的一个家族。”
　　“任何人都行？”
　　“一定要亲眼见过，至少见过全身照。”
　　“真厉害呢。”
　　“嗯，是诡妖中阶位极高的家族，可惜不再有继承人了。”
　　“会有的。这种家族，就算不逼着他生孩子，大可以再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没听说过他有兄弟。”
　　“他有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也是噢。”
　　柯南双手撑着长椅，无聊地晃脚。
　　周围是些新建的儿童娱乐设施，秋千、旋转木马、滑梯、弹簧椅，涂了鲜艳的漆料，在一片单调的油绿色中格外亮眼。——像童话故事。
　　“羽多野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鳯夜烬跟我说，你和羽多野太太聊得不太愉快。”
　　神佑面无表情地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抬手丢进十步远的垃圾桶，“没什么不愉快，本来就与我无关。”表情很帅，话里则透着十足的幼稚。
　　柯南看他一脸赌气似的不爽，笑说：“你是嫉妒吧？”
　　“没有。”
　　“分明就有。嫉妒就直说嘛，老实讲我也嫉妒。”故意拿着花奈惯用的娃娃腔，柯南一边说一边笑，“凭什么他有爸妈还胡闹！凭什么我哥哥不亲姐姐不爱的！凭什么！——但想一想也没什么，他是人，我不是，就这么点区别。”
　　神佑看了他一阵，吐槽道：“装什么悲凉，不是还有我和花奈吗？”
　　“……”
　　愣了几秒，柯南立即转身扑过去搂住神佑的肩膀，抱了个满怀，神佑下意识往后一缩，还是没躲过。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让我感动的话啊？”
　　蹭了蹭神佑的鬓角，柯南突然想起什么松开他，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折好的单据，展开压平。
　　“对了，今天是来找鳯夜烬拿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