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专-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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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腹部突向前面。这便是画家弗朗西斯科·特·奥兰达 AA弗朗西斯科·特·奥兰达(FranciscodeHollande,1517—1584),葡萄牙微型画画家和作家的肖像中的形象:那是站立着的侧影,穿着黑衣服;肩上披着一件罗马式大氅;头上缠着布巾;布巾之上覆着一顶软帽。一五六四年,人们把他的遗骸自罗马运回到翡冷翠去的时候,曾经重开他的棺龛,那时头上便戴着这种软帽。
头颅是圆的,额角是方的,满着皱痕,显得十分宽大。黑色的头发乱蓬蓬地虬结着。眼睛很小,又悲哀,又强烈,光彩时时在变化,或是黄的或是蓝的。鼻子很宽很直,中间隆起,曾被托里贾尼的拳头击破。这是一四九○——一四九二年间事。 A A托里贾尼(PietroTorrigiani,1472—1528),翡冷翠派雕刻家和画家。一五一一年移居英国后,成为英国第一个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倡导者。从鼻孔到口角有很深的皱痕,嘴巴生得很细腻,下唇稍稍前突,鬓毛稀薄,牧神般的胡须簇拥着两片颧骨前突的面颊。
全部脸相上笼罩着悲哀与犹豫的神情,这确是诗人塔索时代的面目,表现着不安的、被怀疑所侵蚀的痕迹。 AA塔索(TorquatoTasso,1544—1595),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最伟大的诗人。凄惨的目光引起人们的同情。
同情,我们不要和他斤斤较量了吧。他一生所希望而没有获到的这爱情,我们给了他吧。他尝到一个人可能受到的一切苦难。他目击他的故乡沦陷。他目击意大利沦于野蛮民族之手。他目击自由之消灭。他眼见他所爱的人一个一个地逝世。他眼见艺术上的光明,一颗一颗地熄灭。
在这黑夜将临的时光,他孤独地留在最后。在死的门前,当他回首瞻望的时候,他不能说他已做了他所应做与能做的事以自安慰。他的一生于他显得是白费的。一生没有欢乐也是徒然。他也徒然把他的一生为艺术的偶像牺牲了。“……热情的幻梦,使我把艺术当作一个偶像与一个王国……”(诗集卷一百四十七)没有一天快乐,没有一天享受到真正的人生,九十年间的巨大的劳作,竟不能实现他梦想的计划于万一。他认为最重要的作品没有一件是完成的。运命嘲弄他,使这位雕塑家有始有终地完成的事业,只是他所不愿意的绘画。他自称为“雕塑家”而非“画家”。一五○八年三月十日他写道:“今日,我雕塑家米开朗琪罗,开始西斯廷教堂的绘画。”——“这全不是我的事业,”一年以后他又写道,“……我毫无益处地费掉我的时间。”(一五○九年正月二十七日)关于这个见解,他从没变更。在那些使他骄傲使他苦恼的大工程中,有些——如《比萨之战》的图稿、尤利乌斯二世的铜像——在他生时便毁掉了,有些——尤利乌斯二世的坟墓,梅迪契的家庙——是可怜地流产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的思想的速写而已。
雕朔家吉贝尔蒂 AA吉贝尔蒂(LorenzoGhiberti,1378—1455),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翡冷翠主要青铜雕刻家在他的注解中讲述一桩故事,说德国安永公爵的一个镂银匠,具有可和“希腊古雕塑家相匹敌”的手腕,暮年时眼见他灌注全生命的一件作品毁掉了。——“于是他看到他的一切疲劳都是枉费;他跪着喊道:“哟吾主,天地的主宰,不要再使我迷失,不要让我再去跟从除你以外的人;可怜我吧!’立刻,他把所有的财产分给了穷人,退隐到深山中去,死了……”如这个可怜的德国镂银家一样,米开朗琪罗到了暮年,悲苦地看着他的一生、他的努力都是枉费,他的作品未完的未完,毁掉的毁掉。
于是,他告退了。文艺复兴睥睨一切的光芒,宇宙的自由的至高至上的心魂,和他一起遁入“这神明的爱情中,他在十字架上张开着臂抱迎接我们”。
“颂赞欢乐”的丰满的呼声,没有嘶喊出来。于他直到最后的一呼吸永远是“痛苦的颂赞”、“解放一切的死的颂赞”。他整个地战败了。
这便是世界的战胜者之一。我们,享受他的天才的结晶品时,和享受我们祖先的功绩一般,再也想不起他所流的鲜血。
我愿把这血渗在大家眼前,我愿举起英雄们的红旗在我们的头上飘扬。
上编战斗
一力
一四七五年三月六日,他生于卡森蒂诺地方的卡普雷塞。荒确的乡土,“飘逸的空气”,米开朗琪罗欢喜说他的天才是由于他的故乡的“飘逸的空气”所赐。岩石,桐树,远处是亚平宁山。不远的地方,便是阿西西的圣方济各在阿尔佛尼阿山头看见基督显灵的所在。
父亲是卡普雷塞与丘西地方的法官。他的名字叫做洛多维科·迪·利奥那多·博纳罗蒂·西莫内——他们一家真正的姓字是西莫内。这是一个暴烈的、烦躁的、“怕上帝”的人。母亲弗朗西斯卡·迪·奈丽·迪·米尼阿托·德尔·塞拉在米开朗琪罗六岁时便死了。父亲在一四八五年续娶卢克蕾齐亚·乌巴尔迪妮,她死于一四九七年。他们共是弟兄五人:利奥那多、米开朗琪罗、博纳罗托、乔凡·西莫内、西吉斯蒙多。利奥那多生于一四七三年,博纳罗托生于一四七七年,乔凡·西莫内生于一四七九年,西吉斯蒙多生于一四八一年。利奥那多做了教士。因此米开朗琪罗成为长子了。
他幼时寄养在一个石匠的妻子家里。以后他把做雕塑家的志愿好玩地说是由于这幼年的乳。人家把他送入学校:他只用功素描。“为了这,他被他的父亲与伯叔瞧不起而且有时打得很凶,他们都恨艺术家这职业,似乎在他们的家庭中出一个艺术家是可羞的。”据孔迪维记载。因此,他自幼便认识人生的残暴与精神的孤独。
可是他的固执战胜了父亲的固执。十三岁时,他进入多梅尼科·吉兰达约的画室——那是当代翡冷翠画家中最大最健全的一个。AA吉兰达约(DomenicoGhirlandajo,1449—1494),文艺复兴早期翡冷翠重要画家,擅长画富有故事情节和大量人物肖像的层次分明的大型壁画。他初时的成绩非常优异,据说甚至令他的老师也嫉妒起来。实在,一个那样大的艺术家曾对他的学生嫉妒是很难令人置信的。我不信这是米开朗琪罗离开吉兰达约的原因。他到暮年还保存着对于他的第一个老师的尊敬。一年之后他们分手了。
他已开始憎厌绘画。他企慕一种更英雄的艺术。他转入雕塑学校。那个学校是洛伦佐·特·梅迪契所主办的,设在圣马可花园内。这个学校由多那太罗的学生贝尔托尔多所主持。那亲王很赏识他:叫他住在宫邸中,允许他和他的儿子们同席;童年的米开朗琪罗一下子便处于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的中心,处身于古籍之中,沐浴着柏拉图研究的风气。他们的思想,把他感染了,他沉湎于怀古的生活中,心中也存了崇古的信念:他变成一个希腊雕塑家。在“非常钟爱他”的波利齐亚诺的指导之下,他雕了《半人半马怪与拉庇泰人之战》。此像现存翡冷翠。《微笑的牧神面具》一作,亦是同时代的,它引起洛伦佐·特·梅迪契对于米开朗琪罗的友谊。《梯旁的圣母》亦是那时所作的浮雕。 AA波利齐亚诺(Poliziano,1454—1494),意大利诗人,人文主义者,文艺复兴时期古典文学研究先驱之一。
这座骄傲的浮雕,这件完全给力与美统治着的作品,反映出他成熟时期的武士式的心魂与粗犷坚强的手法。
他和洛伦佐·迪·克雷蒂、布贾尔迪尼、格拉纳奇、托里贾诺·德尔·托里贾尼等到卡尔米尼寺中去临摹马萨乔的壁画。马萨乔(Masaccio,1401—1428),翡冷翠画家。将人文主义引入艺术,摆脱了中世纪神权艺术的禁锢,技术上为意大利绘画开辟了新征途。他不能容忍他的同伴们的嘲笑。一天,他和虚荣的托里贾尼冲突起来。托里贾尼一拳把他的脸击破了,后来,他以此自豪:“我紧握着拳头,”他讲给贝韦努托·切利尼听,“我那么厉害地打在他的鼻子上,我感到他的骨头粉碎了,这样,我给了他一个终身的纪念。”一四九一年事。 AA切利尼(BenvenutoCellini,1500—1571),翡冷翠金饰匠和雕刻家。
然而异教色彩并未抑灭米开朗琪罗的基督教信仰。两个敌对的世界争夺米开朗琪罗的灵魂。
一四九○年,教士萨伏那洛拉,依据了多明我派的神秘经典《启示录》开始说教。他三十七岁,米开朗琪罗十五岁。他看到这短小羸弱的说教者,充满着热烈的火焰,被神的精神燃烧着,在讲坛上对教皇作猛烈的攻击,向全意大利宣扬神的威权。翡冷翠人心动遥大家在街上乱窜,哭着喊着如疯子一般。最富的市民如鲁切拉伊、萨尔维亚蒂、阿尔比齐、斯特罗齐辈都要求加入教派。博学之士、哲学家也承认他有理。那时的学者皮克·德拉·米兰多莱和波利齐亚诺等都表示屈服于萨伏那洛拉的教义。不久之后,他们都死了(一四九四)。波利齐亚诺遗言死后要葬在多明我派的圣马可寺中——即萨伏那洛拉的寺院。皮克·德拉·米兰多莱死时特地穿着多明我派教士的衣装。米开朗琪罗的哥哥利奥那多便入了多明我派修道。一四九一年事。
米开朗琪罗也没有免掉这惊惶的传染。萨伏那洛拉自称为预言者,他说法兰西王查理八世将是神的代表,这时候,米开朗琪罗不禁害怕起来。
他的一个朋友,诗人兼音乐家卡尔迪耶雷有一夜看见洛伦佐·特·梅迪契的黑影在他面前显现,穿着褴褛的衣衫身体半裸着;死者命他预告他的儿子彼得,说他将要被逐出他的国土,永远不得回转。洛伦佐·特·梅迪契死于一四九二年四月八日;他的儿子彼得承袭了他的爵位。米开朗琪罗离开了爵邸,回到父亲那里,若干时内没有事做。以后,彼得又叫他去任事,委托他选购浮雕与凹雕的细石。于是他雕成巨大的白石像《力行者》,最初放在斯特罗齐宫中,一五二九年被法兰西王弗朗西斯一世购藏于枫丹白露,但在十七世纪时便不见了。放在圣灵修院的十字架木雕亦是此时之作,为这件作品,米开朗琪罗用尸身研究解剖学,研究得那么用功,以致病倒了(一四九四)。卡尔迪耶雷把这幕幻象告诉了米开朗琪罗,米氏劝他去告诉亲王;但卡尔迪耶雷畏惧彼得,绝对不敢。一个早上,他又来找米开朗琪罗,惊悸万分地告诉他说,死者又出现了:他甚至穿了特别的衣装,卡尔迪耶雷睡在床上,静默地注视着,死人的幽灵便来把他批颊,责罚他没有听从他。米开朗琪罗大大地埋怨他,逼他立刻步行到梅迪契别墅。半路上,卡尔迪耶雷遇到了彼得:他就讲给他听。彼得大笑,喊马弁把他打开。亲王的秘书别纳和他说:“你是一个疯子。你想洛伦佐爱哪一个呢?爱他的儿子呢还是爱你?”卡尔迪耶雷遭了侮辱与嘲笑,回到翡冷翠,把他倒霉的情形告知米开朗琪罗,并把翡冷翠定要逢到大灾难的话说服了米开朗琪罗,两天之后,米开朗琪罗逃走了。据孔迪维的记载:米开朗琪罗于一四九四年十月逃亡。一个月之后,彼得·特·梅迪契因为群众反叛也逃跑了;平民政府便在翡冷翠建立,萨伏那洛拉力予赞助,预言翡冷翠将使全世界都变成共和国。但这共和国将承认一个国王,便是耶稣-基督。
这是米开朗琪罗第一次为迷信而大发神经病,他一生,这类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可羞,但他竟无法克制。
他一直逃到威尼斯。
他一逃出翡冷翠,他的骚乱静了下来。——回到博洛尼亚,过了冬天,他把预言者和预言全都忘掉了。在那里他住在高贵的乔凡尼·弗朗切斯科·阿尔多弗兰迪家里作客。在和博洛尼亚警察当局发生数次的纠葛中,都得到他的不少帮助。这时候他雕了几座宗教神像,但全无宗教意味,只是骄傲的力的表现而已。世界的美丽重新使他奋激。他读彼特拉克、薄伽丘和但丁的作品。 AA彼特拉克(FrancescoPetrarch,1304—1374),意大利诗人,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主要代表之一。
一四九五年春,他重新路过翡冷翠,正当举行着狂欢节的宗教礼仪,各党派剧烈地争执的时候。但他此刻对于周围的热情变得那么淡漠,且为表示不再相信萨伏那洛拉派的绝对论起见,他雕成著名的《睡着的爱神》像,在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