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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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心中一暖,闭眼想一想,旧事重提:“春儿,跟我回府罢,我要娶你回去才能安心。”
这一回不单单说回府,竟还提了要娶她,花满春有些惊讶,却还是摇了摇头迷迷糊糊道:“你不必担心,战火还没烧到胤城,我又不是嘴快话多嫌自己命长的人,你放宽心便是了,再不济,还有老舒护着我呢。”
她不提老舒还好,一提起来萧逸就暗恼,也不顾她昏昏欲睡困倦疲惫,伸手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把,沉声道:“笑话,我的人自己守着,哪里轮到胤安侯护你!”
花满春微微扭了扭身子,捶了他一记,低声道:“就是么,那你还怕什么,你再不放心,把七王爷手下的羽林军偷偷调几批来坐在我门前,看谁还敢来抓我。”
说着,她自己倒是笑了起来:“真要是坐了一整条街的羽林军,客栈做不成买卖,扶苏姐姐怕是要砍杀了我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竟是慢慢睡了过去,萧逸低头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眉头皱起了,一直未能舒展开。
议和
已是十月初,过了霜降,天气越见寒凉。
街面上不知从何时起悄悄地多了些贩卖皮帽、裘皮坎肩的摊子,那些高大壮实的汉子往摊后大马金刀地一坐,气势骇人,哪里还有人敢凑上前去瞧热闹看货物?
颙国地处平原,四周围有高山环绕,冬日虽冷,倒也还算过得去;而那离国在颙国北面,天气却是要比颙国来得严寒得多。
“也只有离国的牧人才会做得出那般精致又能御寒的皮帽与坎肩。”沈穆轻轻啜一口热茶,轻笑道。
他在迎春客栈一住月余,老板娘扶苏索性撺掇了他包下整间客栈,他也是大手笔,先前带来的那数箱金银珠宝花满春没要,一直留在了客栈内,他便随意指了一箱对扶苏道:“喏,老板娘,这一箱抵了我吃喝住宿的银钱,如何?”
扶苏自然是眉眼带笑地收了去,立即吩咐全客栈上下诸人,好好伺候财神爷,不得怠慢。
这也好,只需招待一人吃喝,所有人便都清闲下来,老板娘再不必倚着柜台将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厨子老赵再不必整日里在灶间热得汗流浃背,几个跑堂的伙计也是闲得发慌,除去轮流着端菜送水抹桌扫地,一天下来倚着楼梯发呆的次数最是频繁。
最清闲的当数花满春。
立春茶馆托了说书的秦五照看,她也不常去;立春这一走,她也就没了那精神四处跑动,便留在客栈里帮忙,多数时候也是无事可干,除去柳直那头的生意,她几乎也是清闲得发慌。
那一日之后,她鲜少见到萧逸,大多是半夜时推门而入来与她温存一番,天明又急匆匆地进宫去,他不对她说忙些什么事,她也懒得问,只依稀记得他曾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同她说起过两国议和之事,以及另一桩听来有些棘手的事,到后来她实在是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竟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醒来只记得了个大概,譬如两国议和,开通商道,双方商人可互通有无;又譬如近日内会在城外十里地的两国边界处签订个什么协定……
他说起的另一桩事她却毫无印象,只约莫记得颇有些棘手,似乎是与那一回出城巡视受箭伤一事有关。
花满春有些懊恼,那一晚睡得太沉,醒来便不见了萧逸的人,想再问个清楚却是无从问起,他一连数日没来,她便一直也没机会再追根究底。
她有些担心。
“满春姑娘,你若是再擦下去,这桌子怕是要被你磨穿了。”沈穆轻放下手中的细瓷茶碗,好心提醒她。
花满春霍地清醒,才发现手下的抹布已是在桌上来来回回擦拭了数十遍,那桌角被擦去了陈年老垢,显出光滑平整的清漆面子来。
“磨光了怕什么,你沈大当家扒根汗毛就能给我们这小客栈翻新一回了。”她嘿嘿笑着,又打趣道:“沈当家为何不干脆包下街头的畅春酒肆?那里可是美人如云,清歌艳舞,包你开怀。”
那一日沈家小弟带了立春走后,她便好奇为何沈穆轻不跟着回居梁,那几个脚夫分明是他的亲近随从,却跟着沈穆琰走了,一个也没留下来跟随他;隔了几日再问起,沈穆轻却哈哈大笑着告诉她说,这原就是个交易,他帮穆琰迎回立春,穆琰就得代替他接下沈家这个担子,因此那些名义上的脚夫,实际是沈家四大总管的汉子便都随着沈穆琰回了居梁城去。
花满春当时瞪大了眼,险些骇笑,这人是疯癫了还是如何,将万贯家财与通天的权势拱手让人,竟还能笑得这般的开怀,实在是极难理解。
沈穆轻却摇着头笑了,她记得他紧跟着说了一句“台前不若幕后自在”,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
只是沈穆轻留在胤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多数时候在客栈内喝喝茶,与老板娘扶苏、众伙计随意叙叙,入夜了便直接回他的上房内休息。
花满春也不再多事,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偶尔见沈穆轻坐着喝茶太过安静了,便随口说笑,与他闲聊几句。
毕竟,这沈大当家是她客栈的大财神。
她又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畅春酒肆,沈穆轻不由得失笑:“满春姑娘可是盼着沈某人去畅春酒肆花天酒地一回,照顾生意?”
花满春被戳破心思,倒也不尴尬,甩甩手里的抹布嘿嘿笑道:“沈当家聪明人,我若是明说了,不是难看么?”
“我可不是骗你,畅春酒肆的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准你乐不思蜀。”说起畅春酒肆,能有谁比她还清楚?
沈穆轻忽地挑眉,眼中跃上莫名的笑意:“即便是国色天香容倾国倾城貌,在沈某人心中也远远不及满春姑娘的一根头发。”
他的语气听来既诚恳又讨好,花满春只得干笑着打个哈哈转开话题去:“沈当家可是要在城内等候老舒回城?”
胤安侯爷舒惊羽奉旨南下巡视迎江江堤修筑工程事宜,已经去了近两月时日,算算该是到了回皇城复命的时候,前几日她去侯爷府时听管家说近日内老舒便会回城,若是沈穆轻再住些时日,倒是真能赶上与老舒一聚。
沈穆轻星眸微转,含笑望着她:“虽是为了等惊羽,也是为了能在满春姑娘身旁多待些日子么。”
他丝毫不觉不妥的笑容在花满春看来甚难应付,只得忍着头皮发麻再次试图换个话题:“咳,瞧门前那些卖皮帽坎肩的汉子,这秋末冬初的时候还穿着单衣,也不知冷不冷。”
客栈门前原先摆着的珠花与胭脂水粉摊子都搬去了东街,只因这伙高壮汉子看着实在是剽悍得不像是寻常生意人,老康与章家婆子一干人胆儿小怕事,干脆商量商量,都将摊子挪去东街头,空出的这一片街区便被这帮人占了。
七八个大汉均是只身穿了单衣、脚着浅口布鞋,与已换上了厚重冬衣的胤城百姓相较,在街头甚是扎眼。
尤其是这正对着客栈大门的年轻汉子,月白的单衣还略略敞着,露出了结实健壮的胸肌来,更是引人注意。
这人曾来客栈讨过水喝,话不多,却是极有礼,喝完还朝老板娘抱拳道了声谢,她听得他口音奇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高大魁梧,方正英气的脸上有一双有神的眼。
他是离国人,这一伙的汉子都是离国人。
花满春知道,胤城百姓也都知道。
两国议和,先通了商道,这一些摊贩想来就是最早得了许可进城来的生意人;城内也有人带着货物去了离国,这一来,原先敌对的情绪和缓下来,数年前曾出现在胤城的许多小玩意儿小饰物以及另一些货物便重现街头,其中便有花满春最爱吃的葱末花生酥糖。
不得不说这是一桩好事。
尤其这一帮挺拔壮实的年轻汉子往街头一站,不知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含羞带怯的目光去。
譬如她花满春,虽然没有羞答答地躲起来看,却也是时不时瞄一眼去,赞叹一番。
“街头寒风瑟瑟,他却还能单衣敞怀,啧啧,好身体!”
扶苏走近前来捏捏她的脸颊,娇媚地打趣她:“莫要盯着别的小伙儿瞧,给你的萧大爷瞧见了怕是要恼得三天不见消停。”
一面说着,也抬头看去,见那年轻汉子诧异地抬眼望过来,扶苏不躲不闪,掩口轻轻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穆轻淡淡瞥了门外一眼,轻笑道:“离国多草原,夜晚很是寒凉,小伙们打小在那地方长大,自然是耐寒得很。”
原来是这么回事。
花满春忽地扑哧一声笑起来,对着扶苏耳语道:“清扬那骨瘦如柴的模样若是也穿了单衣,往街头一站,不知会不会有大姑娘偷偷看他?”
两人想一想,相互看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跑堂伙计小周满头大汗地大步走进来,往楼梯上一坐,一面用袖子扇风一面喘着气笑着说:“今儿在西街看热闹,听得有人说后天午时在城外十里地的柳林坡签那协定,没想到离国摊贩进城还没几天,这就赶着签协定了。”
老赵掀了帘子进来,正好听见这话,忙笑道:“好事、好事,早早停战咱的日子也好安安稳稳过,不必再担心万一再打起来还得卷包袱逃命。”
老赵是个胖子,他这一笑,眼眯得都瞧不见了。
小周抢着道:“你们可知道咱朝廷派出的两位大人物是谁和谁么?”
“谁?”三人齐声问着,沈穆轻却神色笃定地笑了笑,接口道:“定然是七、九两位摄政王爷了。”
这两位王爷位高权重,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他猜得倒是极在理,可惜却是只猜对了一半。
小周嘿嘿笑着,头摇得像拨浪鼓:“错了错了,沈公子只猜对了一半,是有九王爷,可另一位你却是猜的错喽!”
他得意又神秘地笑着,偏就要卖关子。
老赵与扶苏心急,催他:“快说快说,莫要卖关子!”
花满春心里打了个突,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咱家老舒?”
“哎呀还是满春聪明!”小周跳起来大笑,“是九王爷与舒侯爷!”
老赵倒是没说什么,扶苏却掩口笑了:“竟然是这两人。”
花满春啼笑皆非:“是啊,竟然是这两个对头!”
“那离国出面的又是何人?”沈穆轻忽地开口问,众人一怔,面面相觑,小周摸了摸脖子,憨笑道:“没打听出来,只知道是个皇子,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子,叫什么名字。”
花满春心里又一惊,这样看来,该是清扬了,八九不离十。
“听说到那时百姓可以去外围瞅瞅热闹,满春你去不去?”小周摩拳擦掌,乐得直蹦,“一起去瞧瞧吧。”
他可不敢问老板娘去不去,老赵又太胖,怕是走不了几步就累得满头大汗,而那沈公子他却也不敢去邀,只敢撺掇花满春。
“不去,除非你小周肯给我你这一年的银钱,再给我雇个马车,我就同你一块儿去瞧瞧。”花满春嘿嘿笑道。
她是想去瞅瞅,她已有好几日没见着萧逸,也有两月未见老舒,清扬更是只听他说了几句话,还是在黑暗之中没能见到他的脸,说来这三人倒是与她都是极熟,难得有这个机会凑一起,她还真是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呿,你不去我自己去!都靠上了九王爷这大财神,还惦记着我这点小钱,花满春,你真是越活越缩回去了!”小周知道她逗她,却还是怒目横她一眼,见她笑嘻嘻地眨眼,不由得也笑了。
沈穆轻在一旁看着,但笑不语,星眸却倏地一暗。
夜劫
隔日,城内四处张灯结彩,说是为了迎接离国使臣进城,连街面上的小摊也挨个遣散了去,花满春听得小周回来一说,忙伸长颈子往门外看看,那些个卖皮帽坎肩的年轻汉子果然都不见了,再看看别家店铺门前,小摊子也是撤得干干净净。
正是晌午时分,秋末冬初的暖阳透过落光了叶子的枝桠落到门前的地上,收了摊子无事可做的老康一伙人便从客栈内搬了长凳子坐到门外神吹海聊。
城内难得的安宁喜庆,各家都早早吃了饭在门前或立或坐,专等着瞧那离国使臣一行人进城的热闹。老赵同小周几人也早就草草吃了午饭挤进那一堆闲聊的人群中去,老板娘扶苏倒是并无几分兴趣,照旧慵懒地倚着柜台出神。
那美人大财神沈穆轻难得的不在客栈中,一早就拾掇了出门去,花满春随口问他往哪里去,他只淡淡一笑含糊地说往城东去寻访旧友,便施施然出了门去。
于是,这偌大的店堂内只她与扶苏两人,安静得出奇。
正当百无聊赖之际,门外忽地人声大噪,小周的嗓音在吵闹声中分外响亮:“瞧街那头,是离国使臣一行人!”
那声音越发的近了,小周钻出人群向门内欣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