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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双阙-海青拿天鹅-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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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驳:“我说了我忧心不下!”
  熊勇肯定地说:“那便是任性。”
  胡诌。
  我不理他的话,停了停,转而问道:“勇还在宗周留几日?”
  熊勇道:“我也不知,还须看看。”
  “勇,”我看着他,沉吟片刻,道:“你方才上城墙一番探询,必也知晓几分,天子既遣虎臣与晋侯领王师往歧周,定是已防备稳妥,不知勇所待为何?”
  他面色微变,盯着我,笑意凝在唇边。
  我坦然看着他,这话在他面前捅破,倒不觉得有什么害怕。
  熊勇表情复杂,好一会,他发出一声轻哼:“姮倒是信得过虎臣。”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
  信不信得过不必说,但既然古今都说周八百,算下来,武王时代至今不足百年,而且当今天子看来也不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那么至少这一战猃狁是不会得逞。
  “姮,”熊勇神色一整,语气稍沉:“可知此言不慎?”
  我表情不变,午时的阳光从顶上的小孔漏下,淡淡的光柱落在两人之间,只见浮沉舞动。
  “勇可知勇在姮心中如何?”稍倾,我开口道。
  熊勇不语。
  我认真地说:“勇虽爱玩笑,却待人真挚,是可信之人,也是愿与姮为友之人。”
  “哦?”熊勇忽而一笑:“姮如此以为?”
  “然。”我字字清晰:“若非如此,勇便不会三番两次助姮,也必不同我坐在此处相谈;我既信得过勇,如今也不惧说破。勇派人看住我,便是恐我撞见甚机要之事,招来祸患,可对?”
  熊勇看着我,没有答话。他面色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
  我望着他,双目一瞬不移。
  “我说你自以为是。”他似叹口气,将头一转,起身朝外面走去。
  旅馆前,熊勇的从人仍将车马和御人侍从围住,熊勇将手挥挥,让他们退开。
  他同我走到车前,回头看看我,语气和缓:“返程无须符节,道路也通畅,姮保重便是。”
  我颔首,也漾起笑意:“勇一路照顾,姮唯感激在怀。”
  熊勇牵牵嘴角,似笑得苦涩。
  “不可!”这时,旁边的虬须楚人突然走过来,用口音浓重的周语喝了声。他盯着我,接着,又皱眉向熊勇,大声地对他说起一通楚语。
  熊勇的脸一沉,厉声喝断了他的话,斥了几句。
  虬须楚人面上涨红,似屈似怒。他没再开口,却逼视向我,虬须微动,只觉那目光寒意碜人。
  熊勇看向我,笑笑:“束粗鲁,姮勿怪才是。”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瞥瞥那叫楚束的人,向熊勇一礼:“姮就此告辞。”
  熊勇颔首。
  我转身上车,御人扬鞭一响,马车沿着来路向城门驰去。
  时间还算宽裕,我们不必像来时一样着急赶路,速度放缓了许多,倒显得悠闲了些。
  秋日下的原野一片金黄,不远处的树林都落得光秃秃的,却别有一番质朴的美丽。路上行人依旧稀少,待两旁的树木渐渐茂密,更是寂静,走了好一段,只偶尔看见些樵夫背着柴草路过。
  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我望去,渭水就在大路的下方。路延伸向山坡中,变得不再笔直。
  “都说西边势险,看来确是不假,我等在杞国何曾见过这般山水?”御人啧啧叹道。
  侍从笑起来:“你是第一次来,我从前常随国君太子朝觐,却见得多了。”
  我听着他们的评论,望向车外,心中却思绪良多。脑子里一会转着方才的情景,一会又想到姬舆,自己依然担心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望向西边,犬丘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姬舆在做什么……
  侍从和御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只听侍从道:“你莫说,若论田歌,我年轻时,里中却无人唱得过我!不信我现下便唱给你听!”说着,他扯起嗓子唱了起来,音调拖得长长的,却唱得颇有意蕴。
  御人大声叫好,我也不禁笑起来。
  侍从一脸得意,正待再唱,突然,“嗖”地一声,他猛然痛呼,我们惊诧地望去,却是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左臂。
  三人皆是大惊变色,向后望去,却见后面尘土扬起,似有人正疾驰而来。“当”的一声,又一支箭飞来,猛力无穷,透过车后的帏帘,稳稳钉在距我寸余的车厢板上。
  我睁大眼睛看着它,惊魂未定。
  “走!”侍从忍痛大喝一声,御人赶紧扬鞭,二马受惊突然发力,我坐不稳,一下震倒向旁边。
  午后的阳光伴着冷风迎面吹来,道路向前伸展入山峦和森林中,似乎不知埋藏着什么在等着我们。我回头,狂风贯通了车厢,扬起的车帏后面,只见烟尘滚滚,几骑影子若隐若现。
  惊恐顿时涌上心头,我看到当先一骑渐近了,隐约可见那人面上的虬须,却是楚束!
  “快!”我朝御人大喊。
  他不断地抽响鞭子,马跑的越来越快,车厢颠得像要散架了般。道路在前方转了个弯,正待驰去,突然,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贯穿了御人的咽喉。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圆睁着眼睛,在我面前向一旁滚落下去。
  “君主勿慌!握住缰绳!”侍从大声的对我喊道。
  我极力地稳定住心绪,坐出去,伸手一把握住御人的缰绳。心阵阵狂跳,似乎要冲撞出来,我不断地鼓励自己不要慌,双眼紧盯前方,手臂却止不住地发颤。
  可任凭我再努力,终究不曾驾过车,两匹马失了操纵,竟渐渐有些慢了。我心中焦急得如火燎般,回头望去,楚束更加近了,已经能看到他手中的长弓。
  死亡从未像现在这样迫近关头,眼见着危急,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咬咬唇,望向前方奔跑的马,双手紧握缰绳,稍稍站起身来。
  “君主!”侍从惊惧地大喊。
  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我只将双眼紧盯着前方,眼见着马车驶到一处稍平整的路段,稳住身体,一个箭步踩上车辀,下一瞬,身体向前倒去,手稳稳地扶在了绮的背上。
  绮似乎受了惊,几乎跳起来,马车狠狠地晃了一下。
  “不怕!不怕!”我奋力坐到绮的背上,抚着它的鬃毛,心怦怦地撞击心壁,声音出来都带着颤抖。坐稳身体,我弓着腰,迅速拔出姬舆赠的直兵,朝它身后的马车羁绊割去。剑刃锋利无比,皮带三下五除二地割断松去。
  绮与马车渐渐分开,随着最后一根绳索的断开,我大喝一声,绮似感觉到了身上的松弛,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将马车抛在了后面。
  道路渐渐弯曲起来,两边的树林也变得浓密,我们尽量利用地形,不让身体显露在射程之内。突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弦响,我急忙伏下身体,只觉一道黑影擦着肩膀飞了过去。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熊勇的怒喝。
  绮却被箭所惊,长嘶一声,离开大道,转而朝旁边的一条岔道奔去。我大声地叫喊,它却失去了控制,道路在面前转了个弯,绮不管不顾地径直冲向密林之中。
  “绮!”我大喊着,赶紧低下头,躲过迎面打来的枝条。只听树枝发出“咔咔”的折断声,头发和身体被划拉得生疼。
  “姮!”后面突然传来熊勇的叫喊:“落马!落马!”
  我心中犹疑不定,仍紧抓着缰绳,心中满是惊惧。
  一阵马蹄声紧追而来,“姮!”身后突然传来熊勇一声大喝,我不及回头,已被一个身体重重地扑倒,跌向路边的高草里。

  舟人

  灌木草叶干燥的折断声中,我重重地落地,只听闷哼一声,自己结实地垫在了熊勇的身体上。两人在草中滚了两滚,各自散开。
  我抬头,他疼得龇牙皱脸,却将双眼看向我,急急地伸手过来:“姮无事否……”
  我心头怒起,使尽力气地将他一推,不待他坐稳,我爬起来,又抡起拳头便往他面上砸去。
  “姮!”熊勇忙躲开脸,一把绞住我的手,正待开口,突然,一阵强健的马蹄声瞬间而至。马匹长嘶着驻步,楚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目光锐利,浑身杀气。
  我浑身绷紧,撇开熊勇,“锵”地把直兵抽出,愤恨地盯着楚束。
  楚束一脸蔑然,搭箭拉弓,直直对着我。
  “束!”熊勇怒喝一声,从地上起来,上前用力把他的弓箭拽下,用楚语呵斥一句。
  楚束怒视向熊勇,似不服,指着我竖眉争辩。
  熊勇面色登时阴沉吓人,二话不说,猛地夺过他手中马鞭,往他身上狠狠一笞。
  “啪”地一声,楚束面上刮过一道鲜红的血痕,坐骑低哼着蹬了几步。
  熊勇把马鞭往地上用力掷去,瞪着他。
  楚束不再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熊勇。未几,他又看向我,似不甘,却泄愤地一打马,大叱着朝林子外奔去。
  林中复又剩下我与熊勇二人,我手里仍握着直兵,对他怒目而视。
  熊勇面上一讪,也不再走近前来,停了停,道:“姮,先出去可好?”
  我一动不动。
  熊勇叹口气:“姮,你不信也罢,此事绝非我授意。我发现时,束已不见踪影,我只得骑马赶来,幸而及时。”
  我仍不开口,心中虽狐疑,却稍稍安定了一些。熊勇的确没有杀我的意思,刚才的情景,他若有歹意,只消任绮带着我继续冲入树林,那般密布的枝桠,取我性命不过片刻之事。
  直兵稍稍放下,我看着他,声音硬梆梆的:“你待如何?”
  熊勇目中闪过一抹亮色,转头看看身后,说:“我等先出去,姮放心,外面都是我从人,必可无虞。”
  我冷冷地说:“你从人?”
  熊勇无奈地看着我:“姮,束乃我君父近臣,我不便拿他如何。可方才你也见到了,只要有我在旁,他也不敢对你下手。”
  我稍稍犹豫。此言倒也不错,如果叫他先走,只怕楚束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现在反正也只剩我一人,他们要拿我怎样易如反掌,自己留在这里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先前行。”我开口道。
  熊勇苦笑,转身沿着地上被马踏出的凌乱小道,朝林子外面走去。
  马车只剩下一匹马,仍载着我往回走。
  出到大道上,熊勇几名从人果然已经候在了那里,楚束已不知了去向。他们把我的马车找了来,熊勇让我坐上去,说他稍后亲自送我回丰。
  一路无话,我将身体靠在车边,默默地望着被风撩动的车帏。前面,熊勇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朝我这里望来。
  心情仿佛落到了最低谷,御人的死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侍从负着伤,却不见了踪影。他是觪从身边的护卫中给我派来的,方才应变的机敏可见一斑,只希望他已经离开了……
  哗哗的水声传来,不远处,渭水映着白日下的天光,波涛荡漾。忽然,我听到阵阵的吆喝声,望去,道旁树木疏开,只见不远处竟有一处渡口,两艘大舟停在岸边,一队民夫正往上面搬运东西。
  心中一动,我大声让熊勇停下。
  “何事?”熊勇过来问道。
  我说:“勇不必送我,水边有舟,我乘舟返丰便是。”
  熊勇看看水边,又看看我,睁大眼睛:“为何?”
  我看着他不语。
  熊勇似明白了什么,表情无奈,却依旧坚持:“姮,我知你现下要信我也难,可你须想到,乘舟虽速,眼下你无从人车马,到了丰你又当如何到得旅馆?”
  “这你无需操心,”我说:“旅馆就在丰渡口不远,我来时已见到。”
  熊勇懵然,片刻,苦笑:“姮,你信舟人也不愿信我。”
  我看着他,摇头轻叹道:“勇,今日遭遇良多,我只是一刻也不愿耽搁了。”
  熊勇注视着我,目中稍黯。
  好一会,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命令众人往水边。
  河岸上伸着长长的栈桥,一个黑壮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上,指挥着民夫们将一筐筐的货物放好。见到走来的一行人,他们皆愣了愣,将目光投来。
  我走上前去,向船上那人道:“舟人丁,可还识得我?”
  舟人丁愣住,仔细的看着我,眼睛突然一亮,又惊又喜:“贵女?”
  我颔首。
  舟人丁大笑起来,从大舟上一跃而下,走到我面前,手足忙乱地向我深深作揖:“小人见过贵女!”
  见到他的样子,我不禁也染上些笑意:“你不必多礼,我今日来,乃为再请你帮忙。”
  舟人丁拍拍胸膛,爽朗地说:“何言帮忙!贵女有话但吩咐便是!”
  我笑笑,看着他的眼睛:“可否送我往丰?”
  舟人丁看我神色,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贵女何其言重,小人自当送贵女返丰。”
  我点头:“有劳。”
  “先待小人载货!贵女稍候!”舟人丁大声道,转身朝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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