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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 作者:叶萱-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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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人生如逆旅
    年后,穆忻正式去团市委报到。在那里,三十一岁的她不年轻了,但因为一群年轻人的存在,她奇迹般地又找回了失落太久的冲劲。
    那是一支小而精悍的队伍——整个单位只有三十多位在编公务员,却要负责包括希望工程、青年创业、各类培训、青联活动、志愿者服务、青少年维权等在内的各种工作。大型活动时常开展,忙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要负担一项大型活动从策划、邀请、外联、拉赞助、会务一直到总结在内的全部工作。在那里,一旦项目被敲定开展,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报告一份接一份地出,加之还要处理各种劳心费神的“突发状况”……人人都恨不得能长八只手。
    也是到那时,穆忻终于知道有些年轻的团干部提拔快的确是有原因的——这个平台上不养闲人,所有人都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长速度常在同龄公务员之上。
    穆忻所属的宣传部只有三个人: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一个主任科员。穆忻去报到那天主任科员出差了,所以作为副部长的她压根没有多少熟悉工作的时间,当天就被部长拽去参加一个个颁奖活动,出发前扔给她一部单反相机,要她别忘记拍会场图片以便回机关后整理上网信息。穆忻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高档的相机,只好拽着会场里的媒体记者不耻下问。多么巧,就遇见了褚航声带过的实习生。
    彼时实习生已经成为省报的正式记者,看见穆忻时怕认错了,还没敢打招呼。直到穆忻落座时坐到了她旁边,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教,记者姑娘才迟疑着问:“你是穆
    姐姐?”
    记者姑娘很高兴:“姐姐你不认识我的,但我认识你,我们主任桌上有你的照片。”
    她没有提褚航声的名字,但穆析还是恍然大悟。
    记者姑娘很热情,一边教穆忻使用相机,一边道:“真羡慕我们主任,业务好,总是获奖,想考博士也能一下子就考上,拿着工资去读书,太幸福了!国庆节的时候他回来请我们吃饭,他说是年后要去日本交流吧,日本的春天哎,樱花啊温泉啊浮世绘啊雪花啊牛肉啊……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穆忻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的记者蛄娘,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高雅的浮世绘一竿子支到雪花牛由的呢?她不得不打断对方越来越奇妙的幻想,虚心求教:“我们部长说要拍领导讲话的图片,可是他们嘴巴不停地动,一说话就不好拍,怎么才能拍得好看点,不那么面目狰狞?”
    “没什么好办法,连拍吧,多拍一些,总能挑出几张好的,”姑娘摊摊手,“我不了解你们机关风格。不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管谁说话都狂拍,只要记忆卡和电池能撑得住就0K! ”
    穆忻一想也对,便朝记者姑娘摆摆手,挪到前排去找自家部长了。也是直到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穆忻才一边往电脑里导入照片,一边有空想:褚航声国庆节回来了吗?他还要去日本?是啊,樱花快要开了,真是好福气的人,把日子过得如此有声有色……
    那时,穆忻并没有想到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她会收到苏桂芳的电话,电话里,苏桂芳硬哂着告诉穆忻:“析忻,你看电视了吗?日本地震了”
    穆忻的头顿时“嗡”地涨了两倍大!
    “电视上说是东部,我也不知道他去不去东部,可是他手机打不通”……苏桂芳努力想要镇定,“忻忻你能来一趟吗?我和你叔叔都在报社这儿。”
    “我马上到。”穆忻放下电话就出门。彼时她住团市委宿舍,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和权益部一个未婚女孩子合住。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女孩子和男朋友在门口依依惜别,穆忻低头匆匆走过,心里只觉得有一团焦虑、恐惧、后怕的情绪堵着,堵得鼻子都发酸。
    直到坐上上出粗车,看着城布里的万家灯火,穆忻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耳垂上那两颗璀璨晶亮的水晶,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斯沉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忍不住难过的想:褚航声,我很久没见你了,如果你回不来,就算我不扔掉属于我的一只结婚戒指,你是不是也再没有机会看我戴上它……
    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褚杭声家门口,刚一敲门,苏桂芳就从里面把门打开,看见穆忻的时候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紧拉住穆忻的手,把她拉进屋。
    穆忻跟坐在屋里皱着眉头的褚航声父亲打个招呼,着急地问:“跟大使馆联系过了吗?”
    “打过电话了,让等消息,”苏桂芳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穆忻,“他告诉过你要去哪些城市吗?
    〃没有。”穆忻难过地咬住下唇一一是真没有,她到这时才开始后海,为什么一只不和他联系?为什么对他一年来的生活漠不关心?虽然她经常会想起他,可是内心里复杂的感受此起彼伏,让她每次想要跟他联系时都总还是作罢。其实他没错,他也不该来承担本应该厉干地的太多压力。她都不敢想,夜深人静的时候,褚肮声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觉得难过?
    穆忻低下头,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接过苏桂芳递过来的一杯水,走到客厅一角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可是,那里也一片寂静。
    她似乎到这时才发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QQ上给她留言了,短信也越来越少,
    那个夜晚就在这种焦急与懊悔中慢慢走过,当湥С康牡谝宦乒獬鱿质保滦么拥缒郧疤鹜罚幌陆┯驳牟弊樱赝房纯匆恢倍冀艚舳⒆诺缁盎乃展鸱迹绦埃骸鞍⒁蹋忝侨ニ岫桑饫镉形夷兀蚁虻ノ粶'过假了。”
    褚航声的父条深深叹口气,终于站起身,拍拍苏桂芳的手:“去睡吧,不然孩子没事儿,再把你累倒了,也是天下大乱。”
    苏桂芳这才起身跟丈夫进了卧室。。穆析看着二老的背影,心里又冒出一阵难以遏制的难过。
    可是,直到老两口短眠后醒来,苏桂芳顾不上整理头发就急急忙忙冲到客厅问;“有电话吗”,迎接她的,还是只有穆忻疲惫的表情——她迟缓地抬起头,慢慢地摇头。
    苏桂芳失望地坐倒在沙发上,她掩上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穆忻起身去洗手间第无数次用冷水洗脸,还听见堵航声的父亲在她身后安慰老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穆析闻言鼻子一酸,有透明液体“吧嗒吧嗒”地就落进盥洗盆
    这一天,时间迟缓得好像凝滞一样。
    中午所有人都没胃口,穆忻自己也全无食欲,但看看褚航声的父母,还是起身厨房煮了几碗鸡蛋面端过来,算是凑合了一顿午饭。下午三个人继续守在电视机前,频道一直固定在央视新闻频道,看镜头里铺天盖地全都是水海啸以难以想象的威力冲击城市,瞬间淹没房屋、农田、道路,在奔驰的汽车后呼啸尾随,让人眼睁睁看着建筑物坍塌、螅沟缦叨搪罚鸸獬逄欤恢嗌偬跞嗣Q劬捅煌淌伞
    这不是一个国度的灾难,这是人类的灾难。
    穆忻看得全身发凉,她都不敢想万一堵航声真的遇难,她要怎么办?哪怕她曾经害怕他站在自己面前,害怕他来要一个结果,但如今,想到这个人或许再也不会来了,她突然发现前路一片苍茫一原来,有人可以爱时,哪怕无法爱,但总有方向在。就好像旷野中的北极星,再遥不可及,都是路标。而设若这颗星辰陨落,无涯荒野中,何处是归途?
    三天里,能打的电话都打过了,关心问询的电话也接了不少。网上陆续开始出现一些报平安的信息,唯有褚家的三个人好像困在孤岛上,焦灼等待,却杳无音信。苏桂芳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一老太太的心脏本就不好,到第三天不得不吃了速效救心丸躺倒在床上。
    看着苏桂芳有气无力的样子,穆忻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当她少年丧父、青年失婚,且眼睁睁见过杨谦的离去、肖玉华的失常后,她早就从对自己“命不好”的感慨转化为对“人生短暂”的恐惧。换言之,在人生的棋局上,她已经输了太多次,早就没法计较自己所执的是黑子还是白子,唯剩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她对杨谦的歉疚共存。那点勇气好像是—个执拗的声音,每日里劝说她往前走、务必往前走,生命那么短,既然已经错失过一次,何必再添新的遗憾?
    ?这种劝说,竟有它的道理。
    当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尽管失望了太多从,但穆忻还是一秒钟都没耽误,跳起来就扑到沙发边的角几上去接电话,因为扑的太快,腿撞在茶几上都顾不得疼,只是着急地对着话筒喊:“喂?”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钟,终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语调里有惊讶、有疑惑:“忻忻?”
    穆忻的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了,这时褚航声的父亲紧张地凑过来:“航声吗?他没事吧?”
    听见说话声,苏桂芳也从卧室里挣扎着爬起来,着急地问:“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你没亊吗?”穆忻吸吸鼻子问。
    “我没亊,”褚航声的声音那么温柔,“你们吓坏了吧?”
    “知道我们会害怕你现在才打电话,没事不知道早点说吗……”穆忻抹眼泪,余光看见老俩口齐齐松口气,赶紧说一句“你稍等”,把听筒递给一脸焦急的苏桂芳,听她迫不及待地问儿子:你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消息?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没生病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可以直接回家吗……
    直到挂了电话,苏桂芳转过身,看见自己身后的穆忻,才后悔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忘了让你们再多说几句了!”
    穆忻脸红了,老两口脸上却终干浮现出多日不见的笑容。
    不过好在不久后,随着网络通信的逐渐恢复,省报上开始出现署名“褚航声”的日本地震专题报道。因为这些报道。穆忻终于感受到他越来越强烈的存在感——他在被抢购一空的便利店里买膨化食品。他在崎岖泥泞的公路边吃压缩饼干,他在灾后废墟中看见—帧全家福……以及他的QQ签名:在自然面前,生命何其脆弱;幸而活着,才来得及。
    办公室里,穆忻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想:他说的“来得及”,和她理解的,应该是同一个意思吧?
    她抬头看窗外,因为是一楼,能湥С醇辉洞ㄌ潮哝弊湘毯斓哪瞧ǘ嗄昵埃彩钦庋拇禾欤驹谛闵降拇渎淌饔凹洌诖庞心敲匆惶欤梢院脱钋黄鸹氐匠鞘欣铮案晌逍荻钡墓媛缮睿辉偬嵝牡醯ǎ辉俪炕璧叩梗豢墒牵彩窃诖禾炖铮被ㄕ婪诺氖焙颍芨钋腿サ闹挥腥按蠖涞陌拙眨芨び窕粝碌囊仓徊还赴扇淼牡阈幕蚴怯镜囊律选∠笾械拇禾欤蛭怀∮忠怀〉摹暗勾汉倍锨臀薇龋招┩橇耍蛐恚畲蟮男以耍还俏颐腔够钭拧
    因为活着,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样发呆的时候,面前的QQ对话框震动一下,扯回她的神智。只见他刚好上线,正发了消息来问她:我大约一周后回国,你会来机场吗?
    穆忻看着电脑屏幕,唇角绽放一点浅浅的笑意,少许的迟疑后,她轻轻点击鼠标,发送了一个笑脸的图案。
    然后没想到,团市委的临时安排完全打乱了穆忻的计划就在褚航声抵达G市的前一天,穆忻接到通知,将代替腿疾复发的宣传部长去青海参加一场现场会,并探望本省在当地支教帮扶的志愿者们
    无奈,临行前,穆忻只能给褚航声留言:对不起,我得出差去青海,不能去接你了。
    褚航声过了很久才回复:那么,等我i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在回G城看你吧。
    穆忻看着电脑屏幕微笑,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萌生了要给褚航声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的冲动。考虑到通讯不便,终究还是作罢,只是在QQ上刘璇近几日国内天气预报的内容,倒是苏桂芳得到消息后专门打来电话,一面为儿子将要平安回国兴奋不已,一面又为“小两口”不能见面而念叨这表示惋惜
    末了,苏桂芳照例一千一万次地问:“忻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
    穆忻微微沉默一下,只答:“等哥会阿里再说吧。”
    苏桂芳是聪明人,听到这个答案只在心里叹口气,不再追问。
    第二天,穆忻如期踏上行程,那是她第一次去高原像钟筱雪曾经说过的那样,公路平静地延伸到远方,路上有动物不急不慢的身影,雪山巍峨耸立,空气里满是清冷干净的味道。
    当地的工作人员给来参观的人们介绍:“这里是我们当地设置的第一所希望小学,建筑面积1233平方米,辐射了周边四个行政村,在校生332名,教师13名,设有7个教学班,分5个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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