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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文学]此生唯一-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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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唯一》 作者:克莉丝汀·汉娜     
序幕   
  一八七一一一年华盛顿区圣琼安岛   
  雷杰克趴在坚硬的黄土地上,渐渐恢复了意识。起初他自觉是个酣梦初醒的人,但现实向他袭来:他刚才又失去意识了。   
  冰冷的惊悸如浪涛淹没了他,他的牙齿开始发颤,双拳紧握。一种模糊的恐惧在他、心底盘旋,随着他的每个、心跳而增加动力,合并成一个可怕的念头,每当他乍醒时都会有的念头及相同的恐惧。   
  不,他慌乱地想,不要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骗子。这两个字穿过他的脑海,他低低呻吟一声。每天早上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确定自己没在夜里无、心伤害了他们。这是不合理的,是他过去梦魇的遗物。如今,他应该是痊愈了。但他仍会突然不省人事,在他清醒时就担心害怕。噢,天哪……   
  他颤抖着爬起来,身子一动,头立刻感到晕沉沉的,空空如也的胃部一阵作呕。   
  他蹲坐着,等这阵熟悉的晕眩过去。渐渐地,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里。在他背后,一盏灯置在工作台上,扑扑地散发出昏弱的金色光芒。在灯光下,他看见两个马房的昏暗轮廓,嗅到了熟悉的朽木、灰土和新鲜干草的味道,这才稍稍放心。   
  谷仓。他置身自家谷仓。   
  立刻想起自己曾来到这儿。他的目光移向工作格,上头有个未完成的摇篮,一把锯子和铁槌则掉落在地。   
  他是在伸手去拿那罐铁钉时失去一息识的。他只记得最后是大雨突地倾盆落下,打在屋顶上,像是枪火声一般。   
  枪火声。   
  记忆又把他推回从前。他紧闭双眼,想不去回想,不去感觉。   
  跟平日一样,他无法克制自己,他的努力只是浪费时间。那些一影像向他伸出尖爪,把他吸入深沉黑暗的沮丧深渊,他找不到出路。老天,他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杰克呼吸困难,抖着双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工作抬。就在那儿,等待着地,在灯光下发出黑幽幽的光,是他的莱明顿军用左轮手枪。   
  他深深吸口气镇定自己,握住伧柄。冰凉的金属枪柄因他的抚触而温热起来,感觉好熟悉、好自在。   
  “这么容易。”这句话顺口就溜了出来。会很容易的,只要开一伧,悲惨世界就此结束,他的家人从此安全无虞。   
  他举起枪。枪好像越来越沉重,他的前臂肌肉也因而紧绷。   
  冰冷的金属像老友一般亲吻他的太阳穴,他稍稍出力一抵,枪口便推进他的肌肉。他从经验得知这会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圆形的小印记。他紧握住枪,食指移到扳机前。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他的额际有汗珠渗现,沿着他的头皮亦有汗水爬行,热呼呼的汗流滑进他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板机上颤动。   
  动手,动手啊,该死……   
  他是死有余辜。这句话他的妻子已说过千百次。   
  没有了他,她们的日子会好过些,亚丽一再告诉他。维娜和凯蒂现在还太小,不会完全了解他的失败,但很快的,很快的……   
  现在又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要出世了。孩子不该有杰克这种父亲……   
  “爸爸!”   
  在一团自我嫌恶和恐惧的迷雾中,杰克听到女儿的呼唤。他本能的放下手枪,掷到地上。手枪眶唧一声撞到墙面,沿着工作抬弹跳一下。他立刻感到掌、心冰冰湿凉的,空空如也。   
  或许下一次吧。但就在他这么想时,又一止刻明白这不过是另一个谎言。他绝对没有自杀的勇气。   
  谷仓的门开了,一阵风呼啸而入。“爸爸,你在里头吗?”   
  “是的,维娜,我在这儿。”他转头看十二岁的女儿。她站在门口,双手紧张地绞弄羊毛长裙,朝他跨近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自己的女儿都怕他,他真是恨死自己了。但多年的练习使他站立不动,脸上和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流露。“维娜,什么事?”   
  她紧张地咬着下唇。“妈妈要你快去,她快生了。”   
  “现在?她不是要等到该死!”他冲到冰冷的雨夜里。雨水敲打着他的脸,他眼前一片模糊,快步朝屋子跑去。   
  老天,就在他打算举枪自尽之际,他的妻子却即将临盆。   
  他究竟算什么男人?   
  “上帝原谅我。”他喃喃说道。   
  不过,这一点他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                         
第一章   
  一九九二一年华盛顿州西雅因   
  葛黛丝紧张地在小小的办公室中来回踱步,双手绞扭成一团,冰冷而无血色。她早已习以为常的岑寂突然令人觉得嫌恶窒息。在五分钟内这已是她第五度看腕上的米老鼠手表了。   
  十二点正。她焦急地吁出口气。到现在结果早该出来才对。要是她最近的实验成功的话不,她拒绝有负面的想法。   
  她深知乐观积极的价值。这样担、心得要命一点用处也没有,实验室方面自会通知她,她只消放松、心情等待就好。   
  黛丝紧闭双眼。这是她自小即养成之镇定神经的伎俩,以前每当医生东查查西看看、问东问西,她又听不见时,她就干脆闭上眼睛,让外头的世界”片漆黑,集中注意力在她记忆中、永远存在的特别声音:笑声。这笑声一如平日般迅速提振她的、心情,解除她的焦虑。   
  她放开手指,把双手插进实验室大衣的口袋中,深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仰起下巴,走出斗室。   
  在员工餐厅,午餐时间正是人声鼎沸。数十位身穿白衣的人正围在长长的方桌四周,桌面上散置数盘食物及多种饮料。空气中弥漫着微波炉菜肴、咖啡及医院消毒药品的味道。   
  他们彼此亲切地交谈,嘴巴和手指都在飞快地动,就像一部卓别林的电影:唯一缺的就是声音。   
  黛丝、心神不宁地走过一排贩卖机,来到餐厅唯二扇窗前,向外眺望。   
  这是一个平常的春日:湿答答、灰暗暗的。灰蒙蒙的湿云沉甸甸的,使得屋顶和街道都一片灰扑扑的景象。雨水打在水泥人行道上,沉重地坠落在积有落叶的水沟中。柏油路上”滩滩的水活像急急洒落的一盘银币。   
  真是盼望奇迹的好日子。   
  她忍不住这么想。她知道自己不该有此想法。有想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会失望。但不管她怎么命令自己别、心存希望,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   
  或许今日是她生命的转捩点。她日日都满怀希望,站在街角等待公车载她到汉金逊癌症研究中心去。这个希望、水不熄灭,即使经历了无数失败。事实上,她每失败一次,希望就越强烈。   
  她的前额靠在窗玻璃上,窗玻璃的冰冷差点令她打哆嗦。答案就在她眼前,她可以感觉得到。要是这些试验没有给她答案,她要再试,愈挫愈勇这就是黛丝喜爱人生和科学的原因口口如果人真的相信,任何事都是可能的。而黛丝一向是深信不疑。   
  头顶上方墙面上的黄灯亮了又灭。这是医院的呼叫系统,是设计来通知大楼内的听障员工用的。   
  她兴奋地抬起头来,心跳加快。笑得合不拢嘴的黛丝匆匆回办公室去。   
  魏大夫拿着份实验结果的报告在等着。   
  她倏地停步,满怀希望地抬眼看他,屏息等待。   
  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她因失望而双腿发软,颓然坐在椅子上。   
  魏大夫按按她的肩膀,把档案放在桌上。她斜眼看他,挤出一丝笑容。“或许下次吧。”她轻轻说道。她突然很庆幸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已厌倦一再重复这句话了。   
  黛丝把报告塞进公事包中,尾随魏大夫步出办公室。它需要出去走一走,独处一下,重新组合再出发。   
  她穿上雨衣,匆匆下楼到屋外。西雅图午后的湿冷向她迎面袭来。雨水敲打着她的雨帽,她感觉每一滴雨的颤动。   
  她抬脸看天。冷雨纷纷落在她的脸颊及鼻尖,冰凉的感觉令她精神抖擞起来,提醒地她还是活生生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紧抓住公事包,瞅着山坡底下的公车站牌,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在她旁边,公车及各式车辆在灰蒙蒙的雨中穿梭。透过她的脚底她可以感觉到车辆的振动。在她脑海中浮现令她珍爱的喇叭声,那是多年前她还能听得见的声音。   
  她正想一脚踏进一个轮胎大的水滩中,却又倏地停步,在最后关头扭身跟随地向人行道边缘跨去。   
  此后的一切似乎都以慢动作发生。一辆脚踏车撞上她的背脊,她向马路斜栽下去,摔倒在湿滑的路面上,弹跳了几下。她的公事包脱手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上,打了开来,纸张乱飞,又被雨水贴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烧灼橡胶的恶臭。她愣在那儿,然后扭头看见公车直朝她冲来。呐喊锁在她喉头,她只发出低低而惊恐的呻吟声。   
  她甚至来不及祷告。   
  黛丝里在层层黑丝绒中,轻轻地漂浮在温水的浪涛里。她四周的世界暗得令她放心。她被冲得越来越靠近岸边。她知道她可以伸手抓住东西攀起来。可是她好累,扶累…“黛丝,醒来,亲爱的,我得赶时间。”一个严厉的女声穿透了黑暗。   
  “我想她醒了。”一个浑厚的男声说。   
  “真的?”那女的又说。“黛丝,你醒了吗?”   
  她听得见了,黛丝倏地坐起来,慌乱地左右张望。   
  她什么也看不早,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无垠的星空。灿烂的光芒如银河一般闪动。   
  她开始惊慌了。胸腔中的、心脏跳得很吃力,每道呼吸都像喷火一般。   
  冷静下来,黛丝,撑住。   
  她小心翼翼地向后倒,发现自己是坐在躺椅上。她吸口气,再缓缓呼出来,指节泛白的手指慢慢松开,不再紧抓住扶手。不过是一般的安乐椅罢了,有什么古怪的?   
  没什么,她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地注意到她的双脚在空中晃荡。   
  她一惊。她底下没有地板,四周也没有墙壁,她正坐在一片黑暗中的一张黑椅上,四周只有千万星辰闪耀,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作梦,她突然明白这一点。梦见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置身太空,梦见她听得见,梦见──   
  “黛丝?”   
  又是那个严厉的声音自四周的虚无传来。这会是作梦吗?   
  “什什么事?”她问。   
  “我是卡萝,你的向导,在我们开始前,你有话要问吗?”   
  黛丝原想问:“开始什么?”然后又改口问更明显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声音停顿了很久,才谨慎地问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那辆……公车。”   
  黛丝停止呼吸。记忆带她回到西雅图湿冷的街道上。她记得橡胶烧焦的恶臭,挡风玻璃后公车司机那张惊骇的脸。她一向听不见的声响以旋风之速向她袭来:紧急煞车声、喇叭声,以及她自己惊恐的呻吟。   
  她被公车撞到了。她四下张望,或许这不是梦,或许这是……冥府。“我死了吗?”   
  对方如释重负。“是的。”   
  黛丝打了个寒噤。“噢。”   
  “既然你已明白了,我们就直说吧。”卡萝实事求是地说。这里是转世的所在,你在人间的一生──我是指第一次──还算…”卡萝没说下去。   
  “还算可以。”   
  “是的,正是。可是一还算可以一还不够,智慧无边的上帝要人人前往永生之前都过一次幸福的人生,所以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不懂。”   
  “很简单,你的前辈子过得乏善可陈,现在你可以选择第二生。我仔细研究过你的上辈子,我想我知道问题所在。你在育幼院度过的童年有所缺憾,你需要一个特别的人和你自己的家庭。我挑选了十几个适当的人选,每个需要你的程度都不亚于你需要他。你若看中意其中一个,只消按钮便成。”   
  黛丝俏皮一笑。“有点像阴间玩的一来电五,再来是什么──一我爱红娘一吗?”   
  “嗯,这点子不错!可是──噢,嘘,表演开始了,你中意就按钮,其余的我包办。”   
  椅子扶手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按钮,透着隐隐的红光。“这是场梦吧?”黛丝问那个声音。“我现在是准备动手术,对不对?”   
  “嘘,注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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