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情人-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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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后飘落,也许我还知道你想些什么,女孩啊,什么时候你的心能变成一朵可开可闭、开放自如的莲花,风雨不再能奈何你,你只为你自己所有,那么你的眼睛常常会泛着碧玉柔和的光泽。
雨孩,你送我的那朵上面特意写上我名字的绯色月季,依然在卡片里鲜艳着。你以为它会枯萎吗?不会的,当然不会。说实话,我很珍惜和你的情谊,小姑娘。一般说来,我结交的朋友年龄都长于我,我喜欢和年长者交友。从他们那里也许我得到的更多。然而你就不同了。你是那么年轻、单纯,那么洁净。使我有一种近乎姐姐式的感情,从你身上,差不多我能找到我以前的影子。雨孩,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美丽,无忧无虑。永远像小鸟一样拍打着洁白的羽毛来读我的信笺。
张爱玲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读她的书,总能感觉她是在尘封已久的时空里,所以她的仙逝并不觉得有什么悲叹,对于我来说,她又是一直活着的,可以在书中触摸她的心跳。跟你说个笑话,你知道我和张爱玲惟一的相像在哪里吗?猜出来没有?我们的名字都是二十六画。哈,总算跟大才女扯上关系。在青岛拍的照片不好,拣了张在海边的,算是青岛特色。作为回扣,我亦索要你一张,好吗?
圣诞节到了,那光彩照人的树上挂满可爱的礼物,到处是圣诞快乐的曲子,它喧嚣着来到一群及时行乐的红男绿女之间,我不懂他们为什么快乐——快乐个什么劲,又不是中国人的节日。但是我还是要寄给你一张俗气的贺卡,仅仅表明在一些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哪怕是外国人的),我对你的祝福不由自主水一样倾泻开来,每逢佳节倍思亲,不错的,节日会想朋友多一些。
女朋友也许很多,可以边噙话梅边谈谈先锋前卫之类的时髦话题;可以聊聊时装化妆品香港的某个影星什么的;也可以把某个正在走红的女作家炮轰得体无完肤——但是,如果是去看海看天边的云,我愿与你同行。
那天在肯德基,当你明艳的脸在我视野中出现,我的心,是轻轻地抖一下的。是一种被感动的心情——你的眉黛之间若隐若无一抹淡淡的忧伤,仅仅这点,就把你和其他漂亮女孩区别开来。我就是为这点感动。六年前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想:这个女孩子是多么奇怪啊。眉目之间那似雾非雾的东西,使我怅然若失,这是我的秘密,有时候,有月华的晚上,当我细细清点以前的足履,你的面容在若明若暗之间,我就要轻叹一口气,这个女孩啊。——然后为那些水一样的女孩子的清秀灵洁莫名地蹉跎一番……
我常假想自己是风华绝代的世外女子,饮清风,汲甘露,绝世而独立,美丽孤傲而不为人知。唉,除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凡人吃喝拉撒,美丽从何说起?很久以前我看过一套关于嫦娥姑娘的图片,上面的女子骑鹤骑虎,如云如雾,令我钦羡不已,那时候我小小年纪,就希望有人度我成仙。
文字具有奇异的力量,它参与我的生活甚而改变了我的生活。佛经所言五般若中,就有文字般若,说明文字秉具智慧宿性。我喜欢的文字近乎极端,或妍丽如聊斋中狐仙,或枯槁如邻家白发老妇。人生也一样,要么像牡丹大红大紫,荣华富贵;要么像莲花超然物外,宠辱皆忘。中国画里表现人生至乐的大抵有二类题材:一类绘有盛装仕女,嬉戏的儿童,寓示世俗的美丽快乐;一类绘有烟雨中的渔翁,披头跣足的神仙道士,寓示出世的逍遥的快乐。中国乐器中最平易近人的是二胡,而笙笛虚无飘渺,殊无人间气象。我喜欢的一个故事是关于禅的:长沙和尚外出散步回寺,弟子问师父哪儿去了,长沙顺口答道:去随芳草,追逐落花。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一部分友好往来的记录,写下的也是属于她们的真情实感,这些美好的言词曾经装饰了平淡生活中存在着的两颗丰富多彩的心灵。
无数寂寞的日子,她们因此而互相取暖,因此而使回忆起来有了深意。
第二部分女友菠萝(4)
如果说我和菠萝之间存在过一件没有明说的事情,那么我想是关于W的。
一个男人也许不应该走进一对非常友好的女人之间,特别是这对女友情同姐妹。
两个女人之间的情谊应该是纯净的,在我和她之间不应夹杂第三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男人,这是友谊走进胡同的危险信号。
在W初次见到我的那个下午,我听到他这样说:“你的出现使我感到熟悉。简直令我大吃一惊,你出现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成坚(菠萝的名字)。五年前,我叫她卡佳。你们有一种相似的东西,一下子使我怀旧起来了。下次我来替你看相,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巫师。”后来,我检点我自己,真正去W家的原因也许并不是为了要让他——一个自命为了不起的巫师的人看一下手相,我一直排斥别人给我看手相,因为自己的手纹奇乱无比,据说台湾女作家三毛的手纹也是这样乱的,每次可以给算命的人说半天,敲掉一笔大的竹杠。老实说我怕别人从我的手相上看出类似三毛命运的不好的东西。况且我明明知道,那时候已经有很多男人借助给女孩子看手相的机会,明目张胆地获取对手的抚摸调情机会。我也明白到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去很危险,特别是我当时还年轻,缺乏经验。但是我仍然在W的多次邀约之后去了。说出来,其实只因为他是菠萝的前男友,我似乎要在一个和菠萝以前靠得很近的男人身上找寻一点什么,发现一点什么。我的心里,甚而有点刺激的快乐,似乎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座桥,能够让我离菠萝更近一点。
在W的家里,我看见了玻璃台面下压着的菠萝的照片,我像猎犬一样想在他家里继续找寻菠萝的过往,是的,即使是一抹痕迹,对于我也是新鲜的。
那天,W终于没能显示出他看手相的本事,我的手拒绝对他出示。
但是,仍有一件难堪的事发生了,我接受了他的一个吻。一个我并不了解也不爱的男人饥饿而凶狠的吻,我不愿意用热烈这个褒义词来形容。那个长吻在我剧烈的反抗下才得以终止。后来,对着镜子落荒而逃回家中的我发觉,镜子里的两片嘴唇又红又肿,它们被W的嘴唇和牙齿吸吮得红肿起来而厚出许多。镜子里的脸不再真实,变得不再是我,那两片嘴唇像假的一样。那种火辣辣剧烈的痛楚是我平生第一次尝到,它也使我今后对于电影电视里出现的接吻镜头有种本能的排斥,并且像噩梦一样感到可怕、不堪回首。
但是当时我又觉得自己是不痛的,痛的好像只是几年前和我一般大的女孩——菠萝,我感到她娇弱的唇正在沁出鲜红的血来,我感到有两行清泪滑下她不染世俗的洁白的脸。
我为她而感到痛,同样的疼痛在那一时刻似乎同时降临到我和她的身上。终于我也哭了。
这不堪回首的过去真的是永远过去了,再也不会来打扰自己了。现在,我已离开生活过多年的小城,那些最初的记忆是交织着泪和痛的。
菠萝留在了那个小城,她是我与这个城市最深切的关联之一。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我想敏感的她是会知道的。曾经我在面对菠萝时有点难堪,但是她从来没有在交谈中提起过这件事情,就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以前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心灵在遭受一次一次地捶打之后,就变成老面筋了,煮不烂,咬不断,麻木得很的老面筋。可是我现在知道在一次次的捶打之后,心灵却会变成圆熟斑斓的、亮晶晶的水晶。不是老面筋,那个时候我还不能明白呢。
女人的世界其实只可以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能容纳我们自己那颗变幻莫测的心灵。神秘、独立,也许,我欣赏菠萝,欣赏的就是那份平静,那份在平静的虚弱外表下激昂的内心世界,我知道那是一份宝藏,犹如水底的火焰。
我常常愿意怀着欣赏艺术品一样的心情来看待我喜欢的女朋友菠萝。
第二部分女友菠萝(5)
为什么要纪念我和菠萝的八年通信时光,说出一些两个女人之间的隐私?
也许缘于此情不再。
不是我们两人不再友爱,不是的。但是确实有什么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变得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谈天说地,写那些也许毫无用处的信了。
菠萝信教了,一门主宰了她、改变了她一生的教。她开始吃素,不化妆,开始改变懒惰的习惯,每天早晨一早起来做功,我能想象她做功时的样子:双手微合,身形舒展,像一朵美丽的莲。她曾经费了很多的口舌,努力地想要说服我放弃世俗的梦想,走上和她共同修炼、返回永恒的神圣道路。那样,在另一方天地里,我们依然会有共同的语言,会一起走得更远。
对于她的改变,她在信中是这样对我说的:
雨孩,我今生缘中最重要最亲密的朋友,此刻,我有满腹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整个人已经换了一颗心了。这颗心将从此走上一条修炼的道路,与浊浪滔天的红尘越来越远了。你可能无法理解,千古难逢的机缘一旦落在我的头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错过了。我和从前一样平静从容地在这个世间生活,干好自己的工作,尽自己的义务,善待人,但是从前的我已经不存在了。从前的我在名利场中浸泡,表面自谓洒脱,实际上根本看不到出路,自欺欺人而已。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一茬一茬,看不完的荣华富贵梦,说不完的悲欢离合事,最终都是烟消云散,自生自灭。人们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生老病死也是很平常的事了。以前我老也不明白,人活着就为了这点事吗?生命的价值是多么低微……现在我的身体已有非常明显的变化,多年折磨我的失眠荡然无存,躺下即能睡着,有时还误了练功。我真正全身心愿意投入,体现人生价值意义的就是返璞归真,做人只不过给了我一次机会。做人不是目的,是从人的这个层次中跳出去。在常人的大染缸中修炼是非常难的,时时受到干扰,因为是逆流而上,但是,我这颗心从此以后不会再迷失在红尘中了。它是真正地找到了回家的路。我正在艰难地脱去千百年来形成的壳,向着“真善美”的最高境界攀援而上。雨孩,人世的诱惑对于我来说,确实不存在了。文学只是我过去迷恋的玩具,那反反复复的人生我早已看淡,我也无意再去扮演其中的一个什么角色了。
第二部分女友菠萝(6)
在接到菠萝的这封信后,一九九七年五月,我曾经回到老家与她见面。
见到的菠萝也许在追求的精神世界与身体存在的现实“逆流而上”的困难中,而变得形容有点憔粹。她安慰我慢慢就会好的,学这门功的普遍都比正常人年轻。
往常我回老家,我们也是见面的,常常是在她中午下班以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慢慢地步行穿过半个城市,去水中仙、天香楼和长兴饭店那些家乡老字号的店里吃三鲜馄饨、烤羊肉、拔丝苹果和别的许多许多好吃的东西。有时候下着蒙蒙的小雨,我们也不撑伞,像是回到多年前小姑娘时光一样,让头发上缀满了亮晶晶的小珠子。
老家的很多路面是有年头的了,柏油路面有时都磨掉了,露出下面最初铺地的碎石子,颜色是好看的蓝灰与月白色两种交叉在一起。我们常常跨着一样频率的步子,让地面上整齐地响起一些清脆的声音。我们的头发都是长长的披肩,衣服和裙子总是好看的、别致的,走在街上总会有很多目光追随我们,那时候,我们特别的装作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话,连看也不看一眼那些注视我们的人。世界真是美好,特别是两个情投意合的女伴携手而行心里感到臭美的时候。
冬天我们会吃沙锅炖品,里面放着仙贝、香菇、开洋、香肠、火腿丝、鱿鱼卷、小粉丝、肉片、小棵的绿菠菜……在吃这些好东西的时候我总感觉无比幸福。
夏天吸引我们的是红豆刨冰,有时候买上很多草莓,你一个我一个地往嘴里塞红红的小麻脸,吃得很起劲。以前,我们还常去一家名叫蓝孔雀的咖啡店,在那八年里去过很多次了,每次总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一杯咖啡,来一碗莲子羹。就在一九九七年过年的时候,我还陪在单位值班的菠萝去那里坐过,手里拿着两根刚在大街上买回来的孔雀毛。那天我们已经开始谈论信仰的问题,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