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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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德妃的腹痛,却是因为今日筵席情绪波动,加之饮酒所致。余怀兮伏跪于地,偷抬眼看向自己近来带的这个后辈。陛下正准了这人代自己为德妃开方,只见他恭顺立于桌前,提笔聚精,其下墨迹毫无凝涩,宛若心中有方,一气呵成。
余怀兮胸口凛然,此人自进了太医院,一直安守本分,并无过人之资。今日事件,他却镇定自若,句句在理,难道真是自己平素看走了眼?
可刚才自己为娘娘诊脉,虽不能断言,但娘娘散脉既存,绝不单是饮酒所致。而他怀疑,是有人在筵席上动了手脚,无奈是实在无法摸寻到病症的源头。而今,这人又为何能如此自信?
方既成,晏长治传余怀兮先行看过。余怀兮见此方上有白术、当归、巴戟天等数十味,无错,待放下方子,他细一思量,一时恨不能拍案而起。
精彩,这几味药虽看似寻常,但对德妃来说无异于救命仙丹,自己一直百思不得的病源顷刻间也豁然开朗,若不是在宫中,他真想长叹一句,后生可畏吾衰矣。
待到宫人将药煎好端来,众人都已是疲惫不堪。月上中宵,时值深夜,蔚念走过去,看魏远争一双眼熬得通红,心疼不已,开口劝道:「昨天你就没睡,若是困了,便先回去吧。」见丈夫没有半点反应,只好又叫了声:「远争。」
魏远争回过神来,神色疲惫,却并未有丝毫回府的意思,拒道:「我要看着娘娘与皇子平安,才好安心。」万一不治,他也好留下来,为太医求情。
「——啊!」帷幔内德妃呻吟着,突然一声惨叫。端了空碗的宫娥手一颤,「哐啷」碎了满地的瓷片。
「紫歆。」晏长治跨过碎瓷冲到床前,向太医怒喝:「这是怎么回事!」
魏远争在一旁也是着急不已,直盯着那跪地的人,却见他依旧平静,缓缓奏道:「德妃娘娘身子弱,药性刚猛难免冲撞。请陛下再等片刻,娘娘自然会有所好转。」
晏长治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他这么讲来,又见余怀兮也无表示,脸色稍霁。只是他不知道,余怀兮之所以没有表态,其实是因为早已了然,腹痛加重的原因不是什么药性猛,而是它正在克制德妃体内的毒物。
果然,不多时功夫,帐内的呼痛声锐减。太医依次诊脉,均称母子险情已渡。
龙颜大悦,魏远争亦是重重地吁了口气。只听晏长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一问正合他心思,魏远争连忙竖起了耳朵细听。
行礼,地上的人恭敬回禀:「回陛下,微臣曲休。」
曲休?魏远争有些失望,又隐约间想起,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的。
「嗯?是哪两个字?」晏长治眉头微挑,续问。
「回陛下,是曲休歌尽的曲、休二字。」
曲休歌尽?哪家父母会给孩儿的姓名定下这般悲凉的寓意?一旁注视的那对眼眸像是被这词中的无奈熏染,蒙上一层淡薄的秋霜。
「好。」晏长治颔首道:「曲休你既今日治朕的皇妃龙儿有功,朕便升你为正六品御医,代余怀兮负责德妃的生产。」
若是旁人听了封赏,早就受宠若惊,激动得打颤了。要知道由皇帝亲自提任,在这太医院中也是少数。然曲休叩首谢恩,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谢陛下。」回话简练,不作它言。
蔚念娇手覆上柔唇,不由地打了个哈欠,仰起头,眼中有了水汽:「远争。」她唤道:「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去向陛下和娘娘说一声,回去吧。」
「嗯。」魏远争点了点头,却有意同蔚念远开了一段距离。晏长治身前,曲休正起身,双眼淡扫过两人,复又低垂了下去。
「怎么,是要走了?」刚要携蔚念行礼请辞,晏长治却先一步开口。
「嗯。」魏远争此时正注意着门外三两退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几句交谈,于是随口应道。
滴泪红烛下,晏长治揉着眉心,也是乏了:「那便回去吧。省的误了明日的早朝。」说话间声音有些浊沌。
听着脚步「哒哒」终于离去,魏远争转回了心思。「咳——」他干咳了声,迟疑回道:「那,陛下您,也早些歇息吧。」
第三十二章:二月风,裁十里柔情
才出口,连同他自己在内的三人,皆是一愣。蔚念忙抬了头去看晏长治,见他脸色端正,像是并未受这话影响。正疑惑垂首之际,却发现他随手拈的那张药单被捏得皱起,一角的墨迹干涸着,从中间兀地断裂开来。
蔚念心底一沉,又不好再去注意魏远争,思绪万千,听得晏长治开口:「朕……」他难得地一支吾,忙挥手掩饰:「去吧。」
手中的药单还未放下,短短划过一道曲线,倒像是相思寄得的一方锦帕。
明月,柔肠百结。
魏远争这一宿哪里睡得安稳,干瞪着眼看月光隐退朝霞出。橘黄的日头一下冲破了地面,人昏沉沉地也就起了。
只是头重脚轻,上朝像是在云霄宝殿内,自己位列仙班,身旁翔云缭绕,耳畔仙乐绵延。「玉帝仙友」的对话仿佛从长白山的天池上刮来,没句听得灵清。
连着熬了夜,最难受的便是这清晨时分,等下了朝,倦意依旧,头脑倒还算清醒了。魏远争一抬脚,急忙忙回去大理寺,头一遭便是要人去打听曲休的来历。
「曲休?」差的人一听他说出曲休的姓名,立马反问道,手比过自己头顶:「是不是这么高,挺白挺清秀的一个?」
「啊——」魏远争诧异,站起来捉住那人的手:「是,是。你怎么知道?」
「呃,大人……」魏远争一激动把人家手腕箍了道红圈,那人拧着眉头好容易等他放开了,看他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也不好怠慢,忙回他:「这个叫曲休的,前月被人告了,说是把原告家的二老爷治瘫了,被投了大理寺监牢待审。没曾想,原告家里头是淑妃娘娘的小舅子,花了几个银子买通了牢头要出恶气……」
「牢头?」魏远争刚歇了口气坐下来,听他讲到那个受贿的牢头,险些又站起来。难道,难道那天是他啊。魏远争一阵懊恼中,旁边的人顿了顿又开讲了。
「是啊,就是被您撵出去的那个牢头。」果然。
「那牢头被买通以后,夜里就和了几个狱卒偷偷把人给打了。唉哟,那曲休身上全是一道道青,外面看是看不出来,可估计血都淤在骨头里了。不过啊,知道的人也犯不着掏钱给他请大夫,想他自己不也是个大夫吗,伤轻伤重心里还没个底。没想到过了几天,咳,过了几天,您猜怎么着?」
真是个没眼力劲的衙役。
大理寺卿冷冰冰的目光挟带几束呼之欲出的烦恨,冰火两重,把那人看得一哆嗦:「过,过了几天原告家的二老爷从床上爬起来了,走着到了大理寺门口跟人讲要撤诉。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个瘸子,拄着拐杖都走不利落……」
那人方想要就着扯远开去,才想起话题的正主儿是曲休:「咳」,他立马打住,话锋拐到曲休那头:「曲休他被人家二老爷从牢里接出来,一到了门口就吐血了。唉,要说他也真能忍,那么重的内伤愣是死撑了四五天不吭声,也不知是傻是憨……」
他不傻,他也不憨。大理寺卿好看的眼睛溢满了心痛,玲珑的心思却一下闪到了另一头。既然他有那么好的医术,又为何在公堂上沉默不言,给自己受伤的机会?把人治瘫和将人救好,这期间明明只隔了几天的功夫,除非……
把瘸子治好不稀罕,可当一个病得瘫在了床上的人突然之间能下地走路了,这事就奇了,神了!除非,曲休他就是要那么个名声,那么个……契机。
「不过这傻人也有傻福,据说曲休后来被他们府上好吃好住给供了起来,街坊邻里也都把这事传遍了。没多久,这家大老爷就托宫里头认识的太医,把曲休举荐到了太医院当了官儿。」谈资已尽,那人咽了口唾沫,说不下去了。
这之后的事情,魏远争昨夜亦已亲眼见到。
若不是曲休同江南相似的外表,魏远争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不顾一切的逐利手段,会是当年那个稚气无邪的少年使出来的。
「大人,还,还有什么要问的?」
魏远争闻话,倒是又想起来件事:「对了,曲休他的祖籍,应该有问过吧?」
「这……」那人挠着头:「这小的也没注意,不过,不过存档的卷宗里肯定有记……」
魏远争一扫他,「还用你提醒,笨!」
这次那衙役长了点眼力劲,气喘吁吁地给他抱来了一厚摞册子。
「曲休……」修长的手指划过卷首的名字,「祖籍……」手指一顿,在空白处停下:「嗯?」魏远争没料到,那祖籍一栏,竟然只字未填。
「当天审案的是谁?」
「呃……」那人想了想,「好像是苏少卿……对,是苏少卿。」他激动地一拍脑袋:「小的记起来了,那天苏少卿为着被告不说话,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惊堂木一拍砸到了脚……」回忆起苏少卿抱着靴子「嗷嗷」直叫的样子,他边说边憋着笑,脸都涨红了一片。
大嗓门苏壤?
魏远争也不管后面是不是还在叨叨,一拍桌子站起来,走,这事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咣当,跑到苏壤哪里,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魏远争垂头丧气开走,才记起刚才那人好像是在说,苏壤今天请了假不当值。是了,昨天早上才跟自己请过假的,怎么给忘了……
不过,这事要弄清楚,凭他大理寺卿,还是容易的。堂上的供词都有专人记着,只消一问便知。
「回魏大人,上头是这么记的。曲休,自幼离家,籍贯不详,晏平五年定居京城。」
晏平五年?那不是七年前……七年前自己都还没去扬州呢,他怎么可能已来到了京城。魏远争听了这,到底有些失落,不甘心又差了人去查。
多半,是曲休自己造的谎,他心中宽慰道。
春寒料峭,手头的公务一完,坐在暖和的屋子里就要打起瞌睡来。桌前,绯色的身影半倚着,手撑了头,手边的一方端砚里,是他研了小半个时辰的墨汁,亮澄澄地映着他如画如裁的眉眼。只是这对眼眸中此刻盛满了惆怅,似那汪乌墨,化不开的浓稠。
有人送了茶来,「魏大人。」如此唤他一声。
茗香缭绕了一室,绿叶微蜷着在沸水中浮沉,低头呷一缕苦涩,寡淡中,他无着落的思绪却淡淡地晕染了开去。
透过窗棂看春景,景是黄昏中的绿,渐渐西远的日光,每一缕,都带着潮湿的气息。细看,才知外面如絮飘摇的白,是一场微小的春雨,轻轻柔柔便落在了扫地人的发冠上,在阳光下泛着不易觉察的七彩。
太阳雨,平素最最厌恶的天气。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两样东西,撞在一起,就这般惹人生嫌。胸口也在发觉了这雨势之后,没来由地堵起,像是寻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推怪这闷湿的天气。
太阳和雨,本就是两不相干。
好在日头一落,单只剩了春雨孤零。那绯色的影早踱到了门前,屋檐下定定地,要与朱漆色的扉门融在一起。
院中的柳在二月抽出了稚嫩幼小的芽,枝干弯曲成一个欲据还迎的姿态。草色铺就成几片新绿,水汽凝在叶尖上,琢出细小的绒毛,欲坠的雨丝柔软地扑在上头,遥看愈发迷离。
门前的人在失神中,被这现实搅乱。微怔,今年的春,开的是比往年早多了。
春的发现在室外接踵而至。暮云晚霞的天空中,有燕子成双掠过,乌黑流利的身子踱了一小层金,「卿」地一声,剪刀似的的燕尾,就调皮地逃出了人的视线。
看景人不觉溢出一句叹息:「你们,也是从南方来的……」
两夜未睡的遗症咚咚的敲击着他的脑袋,耳畔幻听出多年未闻的笛曲。像一个赤脚的少年,一步步踩着他炙热的心口,在心几欲被脚底凉透的时候,赤足又飘飘然抬起,重重落入另一处柔软。
笛曲承载着灵魂,明明触手可及,转身却虚空了无,寂静得连酥雨也掷地有声。
「远争。」明明是温婉的话语,却依旧在这场景下,猛地撕裂了回忆的一道口子。魏远争身形一动,暮色中一瞬要认不出来人。
昏黄的油纸伞在他面前张开,递在自己手上。另一柄印了素雅的幽兰,在空中轻快地兜了半圈,「怎么样?」女声伶俐。
「嗯,好。」魏远争的话,每次都不咸不淡。这大概是丈夫对妻子的惯例,少了热情,只因为熟悉。
蔚念小小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