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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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这画舫相比湖上别的人家要冷清许多,但却也雅致风流,甚是舒适。
江南把头偏过去些听他讲话,轻勾嘴角浅浅笑道:「四公子您对这儿倒是熟门熟路。」明明是不咸不淡的口吻,随口应和一般,入耳却总觉得别扭。
魏远争自然也品出来这层意思,于是微微有些冷场。「真是好听。」他随口诌道,打了个哈哈。
「四公子,您知道她们唱的是什么吗?」江南朝他望了一眼,魏远争摇头:「以前苏州来的奶娘教过,忘了些,不全懂。只是听曲子觉得舒服,这吴侬软语甚是醉人。」
舱前座上两个娇滴滴的女子一左一右,弹着三弦、抱着琵琶,柔声柔气唱得婉转动人。拖长了音却不尖刻,一顿又是一番风情,整个人不禁要摇晃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湖面的涟漪推了船在波动。
难怪多少男子要宿在这温柔销金窟里。江南神色一敛,语气却宛若轻吐白莲,融进这细语声声中:「像是,圆满曾有几许人,不堪回首旧时情。这两句,听得懂吗?」
「听懂了,不就是……」魏远争欲言又止,圆满曾有几许人,不堪回首旧时情?心头一颤动,手上的扇子也不觉停下了动作。
「想我是么饱经患难已半世,不堪回首旧时情。
我是无趣味,暗神伤,对明月凄凉欲断魂。
……
一入情网总难解脱,像春蚕到死丝方尽。」
小女子以情带腔,时而滑音时而颤声,将一首「离恨天」唱得纯熟。杏目低垂,拨琴的手抚上胸前,浓浓的伤愁,眼睫有泪珠暗凝,像是随时可能低落下来。
迢迢良夜,丝竹声里,众人都变得格外沉静安逸,心口像被一根细丝牵着,牵扯出缕缕无处话明的凄凉。
外头闪过一阵白光,一声响雷将正收拾着三弦的小姑娘吓得不轻。观众们都乱哄哄准备散场,也有索性拥了莺莺燕燕便要在船上入房睡了的。这间画舫虽然特别些,却始终碍于生计,免不了俗。
第二十三章:等闲丹青江南心
「这雨下得可真大。魏大人和这位小公子还是在我们画舫歇下吧。」舫上的姑娘许多都是认得魏远争的,见他们两个还坐在那里,有一个便羞答答出了声。
「怎么样?这么大雨,恐怕回不去了。」魏远争看向江南,征询道。
少年头撑着胳膊有些累了,又一道闪电划过,将他低下的脸庞衬得清冷苍白。「随您。」他恹恹睁眼,一瞬又半闭起来。
大雨意外地留住了很多恩客,舫中房少,轮到魏远争他们只得两人一间。
鸨儿叫去几个姑娘进到他们房里,不一会儿就被婉拒了出来。「我朋友恐怕是困了。」魏远争指了指红漆床柱上半倚的江南,对她们说道。
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人,倒有几分像是从前遇险时住在简陋的小客栈里,他看他入睡的情形。
我最喜欢的就是黑天雨夜,睡得格外安稳。魏远争想起江南对他说过这话,摇摇头,看着情形倒真是不假,雨滴声比那哄小孩入睡的紫竹调还要管用。
「往南边去点吧。」魏远争推推他,江南朝床里头缩了缩,一人盖了一床团花绣禽的锦被睡下。
乐音混同着雨声,时而甜腻,时而清浅,锦被上洗不尽的脂粉香气,若有似无,衬着这夜的繁华。
魏远争最近两个月,虽是几乎天天与曹愠他们待在花红柳绿之间,却从没有一次歇夜的。
于是暖香微醺,好生不自在。纠结了一阵后,魏远争索性躺在床上干睁着眼睛,胡乱回忆起过去那些琐事来。
想到从江南那儿抢来的三幅画,魏远争烦躁的面色变得和缓下来,「呵——」,纵是这么久了还是要暗自发笑。
你说他好好地画个人也便罢了,可三张宣纸上头却皆是绘的那只小刁狐狸满月,怪模怪样、不伦不类。
满月,这孩子是想要借满月的名字来祝福他吧。又或者,因为满月是自己送给这少年的唯一一样馈赠?
且说那丹青,旁边的字是极好的,劲峭风骨一手欧楷,先在右下角起了句祝词:「青天轮满月,尘间万事和。」,可惜画糟了,纸上的满月活像只生着闷气的小老虎,眼睛瞪得大大,就差在额上加个王字。
第二张换了首诗:「此生此夜尽长好,明月明年旧处看。」倒是将前人的两行叹息之词改成了完满寓意。句子是变了,可那画还是老样子,满月的耳朵给描得宽宽长长的,感情这孩子是在画传记里头的八戒?
最后一幅仍是那句明年明月的诗,绘图的人显然是暴躁了,带着几分懊恼,笔重重一搁,恰巧点在画中满月的胸口,结果末了,满月成了只戴着围脖的长脚猢狲儿。
如此天夙颖异的毓秀水乡少年,原来却是个没耐性的小画盲,魏远争在黑夜中撇过头去,当你是丹青妙手呢,不自觉又是一笑。
笑颜却一时凝滞在了唇角,有个人,却是真真正正的丹青妙手,京城魏府上没人比得过他。
四岁的时候,魏远争隔着被吊兰碧绿叶子遮去大半的窗棂偷偷瞅他,扔一块小石子,将安安静静填色的他给吓得跌在地上。
七岁那年的冬天,罩着宽大袄子,小魏远争左襟对不上右襟,肉呼呼的小手「啪」,把满满一砚台的墨汁洒在他身上,自己却乐得没心没肺。
大些了才知道,原来别人口中的「词画双绝」「京都才子」却是自己的三哥,整天被他捉弄了还笑呵呵的三哥,远纷。
魏家三郎的词,凡有井水饮处,女子男儿、伛偻的老叟学堂的小童,个个朗朗上口。户部尚书魏大人的画,一掷千金踏破了门槛,求来的兴许是张白纸头。
优秀如远纷,世上有几个女子才情抵他十一,莫怪最后要跟了那人。
晏朝自认为是文人天下,打头的就是万民之主,遒劲一手瘦金书,铿铿然能奏起千年编钟古乐的皇帝陛下。百姓是不知道,朝廷里有些人脉的谁不晓得,满朝文武,同陛下最合的来就数尚书大人魏远纷了。
说得好听点是合得来,其实不就是个宠臣?要不是挂了个官名,和前朝宫里头的那些个儿男宠,有什么两样?底下官吏中几个多嘴多舌的议论纷纷。前朝覆灭,因其逆天悖常,以色侍君,男风盛行。有鉴于此,导致晏朝开国之初严禁此事,至今仍有些讳莫如深。
宠臣?男宠?这样的字眼加在你这本该流芳千古的一等一才子身上,远纷你可有彷徨犹豫过?
魏远争眉头攒起,那神情里似乎还有几分痛惋。丹青妙笔,丹青妙笔,他沉闷地转过身去,「吱吱呀呀」,古早的床铺轻微作响。
城外寒山寺的暮鼓沉重而悠远地撞至,打更人一快三慢「咚咚」的梆声在大雨中显得混沌。不知过去了几多时辰,这一切的声响模糊在了耳畔,魏远争疲惫终欲睡去。
身旁「悉悉索索」,锦缎绫罗翻起温柔,肩头感觉微凉,轻柔而冰冷的压力纵是隔着一层秋被还是让他有了些许意识。
「……睡……没?」
「醒……也,好……」
浮散的精力只能偶尔漏进一两个单字,「我不管……」,果断的清冽,这一句却用力地撞进魏远争心里。胸口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那少年的手,五根手指将锦被一角捏得皱起。江南他……
「江南。」魏远争哑着嗓子开口唤他,少年身子一怔,环抱自己的单手僵在了原处。许久,魏远争正思量着出声,忽的胸口一窒,江南的臂膀深深陷进被里,将他牢牢地箍紧。魏远争几时被人这样抱过,登时支吾不能语。
越是迫近,越是感到寒凉。江南你是不是天山上的玉石,纵然有人将你采撷下来,却仍旧要不由自主地去矜持固有的温度。还是非要他把你琢磨,贴身藏了,一端系上红绳,用心口的热度暖化?
重重地一太息,魏远争挣开桎梏,侧身看向他。对面的少年寒鸦黑羽一般深浓的睫毛,一动不动地凝滞望他,那双眼目如点漆,静默,似要与暗夜融在了一起。
失望而又期许。
他在想什么?魏远争懊悔起来,该死,江南方才究竟同自己说了什么?那些他没听清的念白,那些他错失的心意……
「冷。」江南迟疑地吐出一个字,魏远争却如同得了赦令,他伸出手握住那依旧露在外头的僵硬手指,一根根使劲扣起。比自己想象的更凉啊,一阵心疼攀爬上来。「不是说雨天最容易睡着的,是被冻醒了?」
「想睡,可……」江南缓缓摇头,雨势越发湍急,噼里啪啦溅起一连串急促的滑音。
魏远争心里头一惊,他竟同自己一样听着骤雨醒了半夜?
「江南——」魏远争惊异过了,心思转而又兀地揪起,「这才秋天,等入了冬,可要怎么捱过那数九寒天?」
两人已是挤在了一条被中,那少年明明是欲规避的,可不自觉又要靠拢过去。天性畏寒耐热的人,果真还是免不了贪慕温暖。温暖这东西,躲不过干脆就去接过。
「习惯了。」江南淡漠出声,轻呵的呼吸柔缓,泄露舒适的微颤。
「啊——」魏远争小小的一叹,「有我在,三九天也要你生一身的痱子。」
相偎中,江南淡笑不应。
俗世红尘,多情风流,总要比薄情累;薄情相守,却多少苦过那累狠了的。不是有意,却有意无意,他个个要用了真心。真心又岂是猪心一样,油淋爆炒,一整颗拿菜刀霍霍割了好几份。
既然多情人的真心只能择其一。寡情的便独独剩下了两条明路,要么自行退散,要么烹茶品茗、风吹雨淋就这么等着吧。啧啧,多不公平,心甘地要受尽委屈。
这世间有很多事,本就是论不得公平的,较真便伤了和气。
想从前,唐骁和江南,也是亲密无间。感情这回事,却没几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靠得越近,人家无意,便越要疏离。
记忆里,好像又是那片芦苇林,唐骁恐怕是受了什么往日光景的刺激,急不可耐地喊出他的心思来。
没曾想江南只管往湖里掷去颗石子儿,生生地没有回应。唐骁,你是想祁儿了吧。他只接这一句。
唐祁,那个去世的女孩儿,唐骁的妹妹。
这一句,却戳到了听者心里去。是替祁儿去关心自己的大哥罢了,不要多想。这样的态度,真够伤人。只这就还罢了,偏偏连唐骁本人,也是梦蝶的庄周心态。是爱的江南,还是只将他当做了祁儿,祁儿、江南,恰似两只蝶,在他心尖上蹁跹。
第二十四章:夜雨寄北,归期未有期
或是说,世人的心里,都藏了执念幻化的蛱蝶,粉翅翩翾,一个不留神,已款款飞入了他人梦境?
「醒了?」魏远争半夜未阖眼,瘦西湖上画舫轻摇,清晨倒一路催人入眠。于迷蒙中睁眼,见江南早已穿戴了齐整,在不远处打量着自个儿。
想来自己这番蓬头垢面,江南近几月来看的也不知有多少,索性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眯着眼扯出个笑容:「早。」
早什么早,江南踱了两步,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要是这秀色当真可餐,那远山上的朝霞日出、炊烟雾霭,早被他自己吃得干净。
扬州是块玲珑地,掺了碱的水面,碗底搁些荤油,加上虾仔酱油同蒜花这么一拌,热腾腾地直暖人心窝。要不怎么说民间才是聚宝盆呢,朴朴素素一碗寻常的干拌面,工序却是一样错不得,面老板考究熟络,还真做出了精绝之味来。
捧着鱼汤「咕噜」一口下肚,两人皆长长地舒了口气。
「说起来,这扬州城,江南你还没好好逛过吧?」魏远争惬意地拍了拍身,见江南颔首,由是一笑:「那,索性我们走回去,顺带沿街看看如何?」
约摸一个时辰后,魏远争肠子都快悔青。
江南是沉稳没错,是知情知礼,也没错。可毕竟,十五岁的孩子,那股子好奇心还没褪尽,这会儿在杂耍摊前站了有几盏茶的时间,看得是意犹未尽。
魏远争拉他走也不是,干等着也不是,晨间的困意袭上来,撇着嘴一阵哈欠。江南匆匆忙从那耍着花枪的艺人身上挪开视线,投过一个关切的眼神。魏远争望他侧脸,怎么看,刚才那一瞥都带着点儿不耐烦。
杂耍艺人赤着膊,银光交错间,汗孜孜地往外冒,将一幅习武的好身板勾勒得精到。
这几人要是去参军,兴许还是些人才,可惜了,在这儿舞那银样镴枪头。魏远争瞧瞧江南的小身板,个儿倒不矮,将来兴许还能同他并肩,只是那骨架……
正想着,不知谁家公子哥儿的马车疾驰而过,本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