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下)[苏联]尼. 奥斯特洛夫斯基-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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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没有做声。 这可有点不礼貌,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个女人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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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您的书吗?”
她翻弄着《叛乱》。
“是我的……”
又是一阵沉默。“同志,请问您是‘公社战士’疗养院的吗?”
保尔不耐烦地扭了一下。“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人?
这算什么休息?说不定马上还要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呢。 算了,我还是走吧。“于是他生硬地回答:”不是。“
“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保尔已经抬起身子,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响亮的声音。“你怎么钻到这儿来了,朵拉?”
一个晒得黝黑、体态丰满的金发女人,穿着疗养院的浴衣,在摇椅边上坐了下来。 她瞥了保尔一眼。“同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您是不是在哈尔科夫工作?”
“是的,是在哈尔科夫。”
“做什么工作?”
保尔决心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谈话,便回答说:“掏茅房的!”
她们听了哈哈大笑,保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同志,您这种态度,恐怕不能说很有礼貌吧。”
他们的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 哈尔科夫市党委常委朵拉。罗德金娜后来不止一次回忆起他们结识时的可笑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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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午饭后,保尔到海洋疗养院的花园去看歌舞演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扎尔基。 说来也怪,使他们相逢的竟是一场狐步舞。一个肥胖的歌女,狂荡地打着手势,唱完了一支《良夜销魂曲》。随后,一男一女跳上了舞台。 男的头上戴一顶红色圆筒高帽,半裸着身体,胯骨周围系着五颜六色的扣带,上身却穿着白得刺眼的胸衣,还扎着领带。 一句话,装的是野蛮人,看起来却不伦不类。 那女的长相倒不错,身上挂着许多布条。 他们刚出场,一群站在疗养员的安乐椅和躺床后面的新经济政策暴发户,就伸出他们的牛脖子,齐声喝彩。 这一对宝贝在他们的喝彩声中,扭动屁股,踏着碎步,在舞台上跳起了狐步舞。 简直难以想象还有比这更加令人作呕的场面了。戴着傻瓜圆筒帽的胖汉子和那个女人,紧紧贴在一起,扭来扭去,做出各种下流猥亵的姿势。 保尔身后,一个肥猪似的大胖子乐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保尔刚要转身走开,紧靠舞台的前排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愤怒地喊道:“够了,别卖淫了!见鬼去吧!”
保尔认出这个人是扎尔基。钢琴伴奏中断了,小提琴尖叫了一声,不再响了。 台上的一对男女停止了扭摆。暴发户们从椅子后面发出一片嘘声,气势汹汹地指责方才喊叫的人:“把一出好戏给搅黄了,真他妈的不像话!”
“整个欧洲都在跳啊!”
“简直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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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公社战士”疗养院来的一群观众里,共青团切列波韦茨县委书记谢廖沙。 日巴诺夫把四个手指夹进嘴里,打了一个绿林好汉式的唿哨,别的人也群起响应。 于是,台上那一对宝贝像被风刮走似的不见了。 报幕的小丑像一个机灵的堂倌,跑出来向观众宣布,他们的歌舞班子马上就走。“一条大道朝天,夹起尾巴滚蛋,要是爷爷问你,就说到莫斯科看看!”一个穿疗养衣的小伙子,在一片哄笑声中这样喊着,把报幕人送下了舞台。保尔跑到前排,找到了扎尔基。 他们在保尔房间里坐了很久。 扎尔基在一个专区的党委会负责宣传鼓动工作。“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 很快就要抱孩子了。”扎尔基说。“是吗,你爱人是谁?”保尔惊奇地问。扎尔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给保尔看。“还认得出来吗?”
这是他和安娜。 博哈特的合影。“那杜巴瓦哪儿去了呢?”保尔更加惊讶了,又问。“上莫斯科了。被开除出党以后,他就离开了共产主义大学,现在在莫斯科高等技校学习。 听说他恢复了党籍。 白搭!
这个人是不可救药了……你知道潘克拉托夫在哪儿吗?他现在当了造船厂副厂长。 其他人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大家都不通音信。 咱们分散在各地,能够碰到一起,谈谈过去的事,真叫人高兴。“扎尔基说。朵拉走进保尔的房间,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人。 一个高个子的坦波夫人关上了门。 朵拉看了看扎尔基胸前的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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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问保尔:“你的这位同志是党员吗?他在哪儿工作?”
保尔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把扎尔基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那就让他留下吧。刚才从莫斯科来了几位同志。他们要给咱们讲一讲党内最近的一些情况。 我们决定在你屋里开个会,算是个内部会议吧。”朵拉解释说。在场的人,除了保尔和扎尔基之外,几乎全是老布尔什维克。 莫斯科市监委委员巴尔塔绍夫,矮墩墩的个子,五十上下年纪,过去在乌拉尔地区当翻砂工人,他先发言,声音不大:“是的,有事实为证,出了新的反对派,我们原先就有预感,果然发生了。 新反对派的领袖人物,除了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还有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托洛茨基。 他们狼狈为奸,相互打气。 如今这个各色反对派拼凑起来的大杂烩开始行动了。”
坦波夫来的检察员插进来说:“第十四次代表大会上我就对同志们说过:‘你们记住我的话吧,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早晚要同托洛茨基结亲。’当时,季诺维也夫带着一帮列宁格勒代表一个劲儿反对代表大会,托洛茨基一声不吭,净在一边看热闹,心里则在寻思:‘你们这帮狗崽子,因为’十月革命的教训‘一直在攻击我,要把我置之死地,如今自己滑进了同一个泥坑。’有人不同意我的看法,说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多年来都在跟托洛茨基主义作斗争,在各个转折关头都谴责托洛茨基主义是党内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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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派别,他们决不会背叛布尔什维主义,决不会听命于他们长期激烈批判过的人。“结果怎么样呢?
昨天的敌人、思想上的对头今天成了朋友,因为他们都在不择手段地反对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同谁联合都行,牺牲自己的全部原则、放弃原先的立场也行。 这些原则和立场如今在他们眼里粪土不如。 同托洛茨基结盟会使他们过去布尔什维克的称号蒙上耻辱,可这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无原则的联盟很像一九一二年的八月联盟。 不论是现在还是那个时候,挥舞指挥棒的都是托洛茨基。 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这次的表演,其卑鄙程度不亚于他们在十月武装起义前的畏缩。这号人,“
坦波夫人瞥了一眼在座的女同胞朵拉,咽回去一句骂娘话。“呸,差点没说出脏话来!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还真没见过。“坦波夫人结束了他的发言。”一切迹象表明,最近期间这个联合的反对派就会向党发动进攻。 这些不断冒出来的小集团干的就是一件事——制造混乱,破坏党的统一。 我不明白,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彻底了结。 我们太放任太宽容他们了。 依我看,应该把这些职业的捣乱分子和反对派一个一个通通清除出党。 我们在跟这些反党分子的斗争上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朵拉激烈地说。老人梅伊兹然默默地听完大家的发言,接着说:“朋友们,我们不能再耽搁,要赶紧回去。 疗养院多住两天少住两天无所谓,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们必须坚守各自的岗位。 我明天就动身。”
在保尔房间集会之后三天,疗养员都走光了。 保尔也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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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出了院。保尔在团中央没有耽搁很久。他被派到一个工业专区去,担任共青团专区委员会书记。 一个星期后,城里的共青团积极分子就听到了他的第一次讲话。深秋的一天,保尔和两名工作人员乘专区党委会的汽车到离城很远的一个区去,汽车掉进路边的壕沟里,翻了车。车上的人都受了重伤。保尔的右膝盖压坏了。几天以后,他被送到哈尔科夫外科学院。 几个医生会诊,检查了他红肿的膝盖,看了爱克斯光片,主张立即动手术。保尔同意了。“那么就明天早晨做吧。”
主持会诊的胖教授最后这样说,接着就起身走了。 其他医生也都跟着走了出去。一间明亮的单人小病室,一尘不染,散发着保尔久已淡忘的那种医院特有的气味。 他向四周看了看。 一只铺着白台布的床头柜,一张白凳子,这就是全部家具。护理员送来了晚饭。保尔谢绝了。 他半躺在床上写信。 伤腿疼得很厉害,影响思考,也不想吃东西。写完第四封信的时候,病室的门轻轻地打开了。 保尔看见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的年轻女人走到他床前。在薄暮中,保尔依稀看到她那两道描得细细的眉毛和一对似乎是黑色的大眼睛。 她一手提着皮包,一手拿着纸和铅笔。“我是您这个病室的责任医生,”她说。“今天我值班。 现在我向您提一些问题,您呢,不管愿意不愿意,要把您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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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情况都告诉我。“
女医生亲切地笑了笑。 这一笑,减轻了“审问”的不快。保尔整整讲了一个小时,不仅讲了自己的情况,而且连祖宗三代都讲到了。
手术室里,几个人戴着大口罩。镀镍的手术器械闪着银光,狭长的手术台下面放着一个大盆。 保尔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教授已经快洗完手了。 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正在保尔身后紧张地进行着。 保尔回头看了一下,护士在安放手术刀、镊子。 责任医生巴扎诺娃给他解开腿上的绷带,轻声对他说:“柯察金同志,别往那边看,看了对神经有刺激。”
“您说的是谁的神经,大夫?”保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几分钟以后,保尔的脸给蒙上了厚实的面罩,教授对他说:“不要紧张,现在就给您施行氯仿麻醉。 请您深呼吸,用鼻子吸气,数数吧。”
面罩下传出了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好的,我保不住会说出不干不净的话来,那就事先请你们原谅了。”
教授忍不住笑了。几滴氯仿麻醉剂,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保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数起数来,努力把数字说得清楚些。 他的生活悲剧就这样揭开了第一幕。阿尔焦姆差点把信封撕成两半。 他打开信的时候,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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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为什么心情忐忑不安。 眼睛一看到信的开头,他就急忙一口气读了下去:
阿尔焦姆!咱们很少通信。 一年一次,最多也就是两次吧!但是,次数多少有什么关系呢?你来信说,为了同老根一刀两断,你已经转到卡扎京的机车库工作,带着全家离开了舍佩托夫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老根就是斯捷莎和她一家的那种小私有者的落后心理,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改造斯捷莎这一类人是困难的,我担心你未必做得到。 你说“上了年纪,学习有困难”
,可是你学得并不坏嘛。 让你脱产专做市苏维埃主席的工作,你坚决不干,这是不对的。 你不是为夺取政权战斗过吗?那你就应该掌握政权。 你应该明天就接手市苏维埃的工作,干起来。现在谈谈我自己。 我的情况有点不妙。 经常住院,开了两次刀,流了不少血,体力也有很大消耗,而且谁也不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离开了工作,给自己找到了一种新的职业——当病号。我忍受着种种痛苦,而结果呢,是右膝关节不能活动了,身上添了好几个刀口;另外,医生最近发现,我的脊梁骨七年前受过暗伤。现在他们说,这个伤可能要我付出极高的代价。我准备忍受一切,只要能重新归队就行。对我的生活来说,没有比掉队更可怕的事情了。 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正因为这样,我才承受一切,只是一直不见起色,相反,阴云越聚越浓。 第一次手术过后,我刚能走动,就恢复了工作,但是很快又被送进了医院。 刚才我拿到了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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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帕托里亚的迈纳克疗养院的入院证,明天就动身。别难过,阿尔焦姆,要我进棺材并不那么容易。 我的生命力顶三个人不成问题。 咱们还能干一阵呢,哥哥!你要注意身体,别再一下扛十普特了。不然,以后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给你修理。岁月给我们经验,学习给我们知识,而得到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到一个又一个医院去做客。 握你的手。保尔。 柯察金
就在阿尔焦姆皱着两道浓眉,阅读弟弟来信的时候,保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