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重围 作者:柳建伟-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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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鹏深知两军在军区决策层的分量有天壤之别。传统和历史这两个词,真是有千钧之重。包括方英达在内的军区高级将领,潜意识里恐怕都希望这次演习结果,能再次证明A师是不可战胜的,起码是处在世界军事潮流前沿的。虽然他们也都清醒地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但危机没在自己身上爆发,幻想就依然存在着。海湾战争,吃亏的只是伊拉克,别的国家不过是从中感受到了战争观念的根本变化。第四、第五次中东战争,已初步显示出了电子战的威力,因为伊拉克那时是局外人,十几年后,他们还是在电子战中吃了大亏。看来,必须在这次演习中舍得一身剐,用残酷的现实把那些将来只会导致民族灾难的幻想粉碎。想到这里,他的眉宇间逐渐聚集起一股凛然的杀气,“当敌人更好,我还担心部队不能很快进入状态呢。我们得好好用用这件事。”
常少乐道:“怎么个用法?”
朱海鹏道:“把战士们逼出点狠劲儿。憋他们,一直憋到开战,个个都有了恶虎之气。给我接楚团长。”
常少乐问:“你要让他干什么?这要一打架就是大事了。”
朱海鹏笑着摇摇头,“一打架,气就泄了。楚团长吗,我是朱海鹏,前面的事我和常师长都知道了。命令过了121公路的部队也停止前进。命令一团就地埋锅做饭。离公路较远的营、连,每个排抽五名正副班长,强行军赶赴路口,沿121公路两侧,列队观摩A师开进。”
楚天舒问:“目的是什么?”
朱海鹏道:“给部队打气。就说演习打赢了,下次就轮到我们坐车了;打不赢,就只能站着看人家先走。”
楚天舒问:“可不可以在A师车队间隙把部队运动过去?我怕赶不上军列通行时间。”
朱海鹏道:“顶多等到明天清晨,军列推迟一整天,铁路客货运每天时间基本不变,不必担心给铁路上增加负担。在A师没全部通过路口前,严令不准一兵一卒过121公路。”
楚天舒问:“晚上怎么办?”
朱海鹏道:“就地搭帐篷宿营。”
常少乐打了朱海鹏一拳,“没想到你的着也挺狠。”
虽是暮秋的太阳,晒上半小时以上,也不会有人向它唱赞美诗。楚天舒显然又把朱海鹏的命令进行了发挥。C师靠近121公路的士兵,都背着背包握着枪,笔直地站立在路两旁,在十字路口南边和北边栽出两行兵林。这阵势倒像是C师在护卫A师前去军事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领取金牌。
唐龙在检查一团开拔情况时,路过这一地段,看见这种情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从C师士兵的眼神中听到了仇恨的磨牙声。一辆军车开过,车后面丢下A师士兵即兴表演的节目。一个模仿老者的声音响一声:“同志们辛苦了!”一片夹杂着笑的回响紧跟着炸出:“为人民服务。”唐龙调转车头,加速朝师部方向开去。
A师师部车队正准备开拔。黄兴安背着手一个车一个车查看。
看见简凡从前边赶回,黄兴安问:“路口抢道的事怎么样了?迟点就迟点,不能出事。”
简凡道:“早处理了。赵处长这回够意思,让常麻秆稍息了。我刚从那里经过,看见C师正在埋锅做午饭。”
唐龙赶回来报告说:“师长,C师有几百士兵立在路旁,看样子是有组织的。朱海鹏已经在打心理战了。演习中一般不加入这方面内容,这要生恨的。还是和C师轮换着过路口好。”
简凡笑道:“唐参谋,你这是草木皆兵了。军里让我们先通过是为了省点油钱。他们看是看个稀奇。C师那些战士,大部分是从菜棚、养猪场拉上来的,哪里见过咱们这种装备。”
黄兴安道:“唐参谋,这是军里决定的事,你就少操点心吧。”
这时,几个战士抱了几台步话机往车上装。
简凡拦住说:“要去打现代化战争,你们带这些老古董干什么?拿回去,拿回去。让人看见,丢人现眼。”
一个中士说:“这是范司令专门交代要带的,刚才又从坦克团打来了电话。”
黄兴安意味深长地笑笑,“都说小范全面,真全面呀!占不了多大地方,带上吧。”
简凡闪到一边,教训道:“别一口一个范司令,在A师,从前有个范团长,现在有个范参谋长。”
唐龙听不下去,开着车到通信站那边一看,只剩下几个留守女战士在清扫马路。
一个女中士说:“来迟了一步,邱队长中午在白马镇就餐。”
唐龙车一开走,女上等兵就笑道:“这个唐参谋真是心细,搞得跟十八相送一样。”
中士道:“这种男人好,做饭干家务肯定卖力气。邱队长多有福气呀。”
唐龙的心细马上又以行动验证了。他跑到县城一家妇女用品专卖店,在几个女服务员纵横交错的怪异目光和意味深长的笑容的包围下,从容地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两打内裤和文胸,而且各种型号都有。然后,他开着车沿路追了过去。赶到白马镇,邱洁如的小分队刚刚吃完午餐,正准备上路。
唐龙抱下一个箱子,正抱第二个箱子,几个女兵吵吵着,就把地上的箱子打开了,都哇地一声呆住了。邱洁如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唐龙。
唐龙急中生智,大咧咧地挥挥手,“去去去,害什么羞啊?战场上没有性别。我这是来给你们送配发战备物资。美国女军人,在野外工作的,都发这些东西。演习地区非常潮湿,想洗个澡可没那么方便。你们不怕得皮肤病,这些东西我就拿回去了。”
邱洁如愠怒地盯了唐龙一眼,说道:“小娜,把组织的关怀搬到车上去。”
卡车开动了,邱洁如抓着车篷支架站着,黑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在视野里渐渐变小的唐龙,一只手轻轻地挥着,嘴里禁不住轻轻地哼着著名的战地爱情歌曲《丽莉·玛莲》。刚刚唱出一句,女战士们就齐声跟唱起来。悠扬动听、略略有些伤感的歌声飘出去,绕着长蛇阵一样向南滚动的钢铁热流,渐渐地,那些隆隆向前的坦克上,那些在拖车后面默不作语的高炮上,那些刚毅的、唇边刚刚生出茸毛的男兵的脸上,似乎都有了这种动情音符的跳动……
还在当排长的时候,朱海鹏就仔细读了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那时,他立志想成为一名能用自己的战争理论改变一个时代战争格局的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对于炮兵作用的推崇和研究,影响了整个二十世纪战争观念。如果把二十世纪后半叶出现的导弹看成是炮弹光宗耀祖的后代,克劳塞维茨在今天的影响只能是更大了。随着岁月的流失和对现实认识的深入,朱海鹏也知道以前的憧憬只能作为今生今世的梦在独自一人时细加品尝了。世界军事领域近二十年发生的巨大革命,在海湾战争中以有形的结果展示了出来。朱海鹏彻底绝了成为一个大军事理论家的念想。中国的战争观念和武器的先进程度,和发达国家相比,其差距至少和经济水平的差距一样的大。常规武器时代,克劳塞维茨没有出现在中国,高科技武器时代,中国也不可能出现可以影响整个世界战争观念的当代克劳塞维茨。进入九十年代后,朱海鹏清醒地意识到,当前,中国可能更需要一批军事领域的改革家,需要一批面对各种深厚传统敢于吃螃蟹的人。他没有想到机会会在他尚不到四十的时候就降临了。方英达等高级将领对他的支持,让他看到了中国快速赶上世界先进水平的希望。同时,又是方英达等高级将领对A师这样的部队表现出的让人一言难尽的情感,又让他感到这条道路可能荆棘丛生。朱海鹏深深理解方英达为什么对A师这样的部队一往情深。这样的部队就像现在困难重重而过去曾为国家和民族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国营大型企业一样,其前途命运、其改良与改革的成与败,更容易让高层领导者们牵肠挂肚。军队又与企业存在巨大的不同。对企业前途决策上的失误,可能会导致亏损和工人失业。但如果对军队的发展前途产生错误判断,一旦爆发战争,那便是亡党亡国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他才在个人前途上取浅层的非此即彼的选择:要么彻底脱离部队,不在其位,不为之忧心;要么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让方英达等决策人下定决心。科技强军、质量建军,是战略性决策,它的意义如同改革开放实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方针一样。虽然它肯定会在实际执行中,出现这样那样的曲折。
演习日期渐渐逼近,朱海鹏才深深地感到肩上的担子之重。他明白,如果要把军区这个局部变成一个军事上的经济发达地区,这次演习蓝军就必须大胜。蓝军就是军区搞的特区,如果在这次演习中不搞出一些类似于深圳奇迹之类的效应,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入演习区域,他就接二连三地采取了非常手段。
这一天,朱海鹏趁演习命令尚未下达之际,拉上常少乐乘直升飞机,亲自到红军防区进行侦察。这时候,红军的很多部队尚在朝指定位置运动途中。
朱海鹏指着下面一条山谷说:“这就是二号地区和三号地区的分界线。山谷实际宽度比地图上标的要窄至少十五米,横向只能展开一个坦克营的攻击方阵。超过一个营就是兵力浪费。”
常少乐说:“这个地方可以设个前线指挥所,两面环山,有一个营把守,可以高枕无忧。当年这里剿匪,可费劲了。”
朱海鹏道:“但这里面有地方实施空降,如果它右翼无高炮阵地,还是容易被突破。再说,如果没有制空权,躲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飞机沿着一条河作低空飞行。红军的坦克部队正在沿着河边的公路向前开进。坦克兵不知飞机里坐的是朱海鹏和常少乐,纷纷向飞机招手致意。
朱海鹏说:“惭愧!如果是战争,你我早叫击落十回了。”
常少乐说:“我心里有点底了。他们一线纵深三十公里,山地较多,咱们的兵吃不了亏。”
飞机转来转去,从正在为指挥部选址的红军几个首脑和参谋头顶飞了过去。
范英明要来望远镜,飞机已无法看见。他说:“唐参谋,你查一下今天我们有没有直升机出动,问问军协调处,看他们有没有飞机来这一地区。”
唐龙马上道:“我们今天没有飞机出动。”
范英明又道:“你立即报告给协调处,要求作出规定,禁止蓝军飞机在演习前经过我们防区上空。”
黄兴安不以为然地说:“你也太小心了。我们把部队亮给他们,他们能打得动吗?他们这么做,只能证明他们心虚了。”
范英明指着一片空地说:“那里设个备用预警雷达站,加强空中监视。”
一个少校参谋拿个本子跑过来报告:“坦克团二营在四号公路188公里碑处受到村民阻拦,无法前进。周营长请示如何处理。”
范英明问:“怎么回事?”
少校说:“按计划,这个营应该于明天到达四号五号地区结合部,从188公里碑右拐,有十公里柏油路是那里的四个村集资修建,这几年他们都在收过路费。他们说坦克部队通过一次,路面损失太大,提出要收损失费五万元。”
刘东旭说:“他们不知道军车一律免收路桥费的规定?”
少校说:“知道,他们只让车过,不让坦克过。师坦克团从这里通过,可以节约一天的路程。”
唐龙说:“强行过去,善后工作让地方政府处理就行了。”
黄兴安道:“胡说!这又不是打仗,不过是演习嘛。小范,要不,就把这个营换个地方布防?五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演习预算中也没有这笔开支。”
范英明道:“黄师长,选这个地方是经过论证的。我看这样吧,五万块钱太多了,三万以内,让高副师长去和他们谈谈。这个环节耽搁了时间,恐怕要影响全局。”
黄兴安道:“就这么办吧。告诉高副师长,以尽快让部队通过为目的,也不要显得我们太小气了。再把这件事写个报告上报军部。”
高军谊和王科长很快就报告说部队已开始通过,支付了四万五千元。范英明感叹如今办事太难,也就没有再想这件事。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集资修路的农民本来只期望拿到万把块钱,更想不到这四万五千元实际只付了三万五。
蓝军在修筑工事时,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楚天舒正在团指挥所布置工作,准备去蓝军司令部就任参谋长,三营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民走了进来。
三营长说:“尖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