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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沈亚-红尘摆渡人-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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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波涛汹涌之后的人生情节就像电影里惯用的手法一样┃┃渐渐淡出。到后
来,观众们只见到一片灰蒙蒙的画面,像是泼墨画,也像是一场仅供叹息的梦
境一样。

 主角们记忆深处的苦痛悲哀,无非人生情节中最精彩也最惨痛的一幕。

 记忆┃┃也渐渐淡了。没人说、没人问,风一扬起便撒落漫天迷雾,记得的
和忘记的,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总觉得,很多时候忘记了是比记得要来得幸运许多的,能学会忘记真是一种
福气。

 她从来不说她是记得的,还是忘掉的,反正纷纷扰扰的一切是沈静下来了。
渐渐的,艺术界也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个人,过去叱吒风云的人物在兵马倥偬中
消失了身影。问过的、没问过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不过是多一声叹息的分
别而已。

 很自然的,她没死,有人说她从没想过要死。或许是有些虚伪,感情是她这
一生最大的投资,她破产了,命又算得了什么?

 凯罗几次说她真是没出息;人生这么长,就只为了感情而活着,简直是愚蠢!

 她左想、右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人生这么长,不为了感情活着,那要为
什么活着?难道真想万古流芳吗?

 凯罗连声说:罢了、罢了!有人就是注定了要痴狂一辈子的,黎若星能如此
坦白也算是虽败犹荣。

 她搬家了;住在海边的决定几乎被众人围攻至死!

 她和姊姊黎兰交换了房子,台北的房子换来一栋海滨别墅。黎兰说:有一天
你会再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将房子换回来。

 她说不会;红尘万丈,翻滚几次已险些要了她的小命,而今尔后只当个摆渡
人就够了。

 一年来,住在海边很是怡然自得。她已经不能潜水了;在国外的那次意外使
她的肺再也受不了任何的压力。好友阿俐潇洒地说:这倒好,将来要死可不必
发愁了;往水里一跳,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阿俐是最了解她的。搬到海边后,她足足陪她住了三个月,从来没问过任何
一句话。半夜里她被恶梦惊醒,阿俐便带着她在海滩上走了一个晚上,回来的
时候,邪邪地问她要钟点费。

 阿俐结过婚了,可是她和她的先生共同经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婚姻;阿俐去
了什么地方,他们家那位可爱的邹烈先生永远不知道。阿俐住了一个星期了,
那家伙才气急败坏地找了过来。三个月后,阿俐还是不肯回去,邹烈只好威胁
说:你不回来我就去登报警告逃妻!

 阿俐不动如山,理都不理他,邹烈索性搬过来每天睡在客厅里,直到差点得
肺炎,阿俐才不甘不愿的和他回去,之后一样三天两头溜出来陪她住。

 邹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天泪眼汪汪的哭诉黎若星抢了他老婆。

 凯罗更好玩,她老是背着小包袱四处流浪。每次回来,家可以不回,却不可
以不来看她,她到处去潜水,带回一堆宝贝给她,有一次居然还抓了两只可爱
的小海马过来。那两只小家伙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而安安稳稳的住
在她的水族箱里。每次凯罗回来和它们扮鬼脸,它们总是莫名其妙地瞪着那张
怪异的面孔发呆。

 有一次,阿俐和凯罗终于碰在一起,阿俐指着自己和若星说:「这是个成功
的例子,那是个失败的例子,你要选哪一种?」

 凯罗瞪了阿俐半天终于回答:「看到你这副黄脸婆的样子,你想我会选哪一
种?」

 若星险些被她们笑死。阿俐信誓旦旦地说:「魏凯罗,如果我没办法把你变
得和我一样,我房俐华三个字让你倒过来写!」

 凯罗一点也不上当,她瞪着阿俐说:「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写对我有什么好处?」

 阿俐哭着回家向邹烈诉苦,邹烈立刻驱车过来对凯罗感激得几乎要下跪膜拜。
若星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凯罗还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神经病!」

 然后去和两只小海马扮鬼脸。

 尔峰和江辛已经决定要结婚了;每次尔峰受了委屈总要到她那里诉苦,江辛
却笑吟吟地:「他笨嘛!什么大律师?根本是笨得可以了!」

 后来江辛对她承认那张合约是她早有预谋,为了得到关尔峰对她的注意,她
只好出此下策。江辛为了这件事惭愧很久,若星却一点也不在乎。

 当时其实很多的事都是有迹可寻的,只是自己身在其中无法看清楚真相,要
不然,以江辛的聪明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并不怪江辛,可是江辛和她的交情渐渐淡了却是事实。她知道这是无法勉
强的;江平对尔峰的感情胜于和她的交情。在江辛的心里,她总是不放心若星
和关尔峰的,这一点她又怎么能怪她?只是难免有些遗憾。

 江辛和尔峰都是她的好朋友;他们即将结婚,而她却同时失去两个至交。

 阿蕃也常常来找她,失去小蜜之后他真的成熟了许多;变得比较安静稳重。
若星对他说过许多次不要放弃小蜜,可是他总是摇摇头;失去之后希望对方过
得好,是成熟的表现,阿蕃是真的长大了。

 小蜜也来看过她,从她忧郁的脸上可以知道她过得并不快乐。可是他们却像
河流两岸遥遥呼应的情人一样,谁也不敢先踏出那一步。

 「若星?」

 阳台上,正在眺望海洋的她回过头来。「黎兰。」

 她的姊姊走到她的身边。「想什么这么入神?又在想念海洋了吗?」

 「当然。」若星遗憾地看着那一片汪洋大海。「真希望还可以下去看看。」

 「傻瓜,」黎兰笑了笑。「你不觉得这样每天每夜的听着它的声音、看着它
的样子,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了吗?」

 黎兰总是这么恬淡,她对所有事物的看法都是这样的;淡然得令人羡慕。

 「有人寄了个包裹来给你。」黎兰指指客厅里的一个包包。「我替你送过来
了,我想是一幅画。」

 「画?」若星讶异地:「从哪里寄来的?」

 「你说呢?」黎兰笑了笑。「自己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若星走到客厅,那幅画静静的躺在桌上,邮寄的地点果然是法国;是孟齐寄
来的吧?都一年多了,终于再次得到他的讯息。

 「若星?」黎兰临出门前,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你知道吗?

 摆渡人在河的两岸来回,在看尽红尘之后总还是会觉得红尘最美。」

 法国的天空很蓝,是难得的好天气。在这里,几乎大部份的时间都在下着毛
毛雨,或者是飘着淡淡的雾气,每当有一两个好天气,街上便充满了欢笑的人
潮。有些人很幸运的得到上天的眷顾,对生活、对自己的要求都很简单;他们
容易哭、容易笑,光是看着这样幸运的一群人们,就会觉得上帝其实是仁慈的。

 他已经很久没画画了,少数的画评家说他自从结婚之后便倦勤了,或许是因
为幸福快乐的婚姻使他无法再画出过去那种那么愤世嫉俗的风格来,所以他索
性就不画了。

 他从来没对这样的谣传说过任何一句话。有人说,在众多不同领域的艺术家
里,画家是最容易被世人所记得的,可是他却希望自己被忘记。

 「孟齐?」

 他没回头;一回头,所要面对的是恒常令他觉得压迫的气氛,不回头至少他
还可以分享街上人们简单的快乐。

 其实他和莎菲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可怕的;莎菲在婚后反常的对他的要求并不
高,只要他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他作不作画,对她来说不再像过去那么重要了。

 莎菲对他很好,即使他几天不说话也从不会激怒她;可是面对她的好,却只
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无法爱她!爱是无法经由努力而得来的;或许其他人可以,但对他来说,
那确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无法爱她!

 他和莎菲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可是每次出现总会引起一阵艳羡的喧哗;人
们总觉得他们是最幸福、最合适的一对,而莎菲也乐于接受这样的眼光,他却
觉得痛苦。

 对这种根本无法避免的、日日夜夜存在的痛苦,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消
极的抵抗;不说话、不作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根本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孟齐。」莎菲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
知道吗?」

 如果他可以说,那么他会说是他坠入地狱的日子。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孟齐仍然看着街上的人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也变成上帝的宠儿
之一?

 「我前天就说过要好好庆祝一下,你有什么计画吗?」莎菲自顾自地说著。
他没回答,而她似乎也没期望他的回答,继续说着:「我想我们在家里好好吃
顿饭好吗?我下厨做几样你喜欢吃的菜给你吃,我们好好聊聊。」

 孟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他?

 莎菲朝他亲密她笑了笑。「我想这代表你同意?我请了几个人到家里吃饭一
起庆祝,晚一点他们就会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换换衣服?」

 孟齐勉强地朝她微笑。「好。」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如果这也可以让她快乐,
那么又何妨?

 她温柔地笑了;那目一幅用色清丽的画,画中是一条河,河的两岸有许多的
人,有的眺望着河的对岸,有的静静的坐在河畔。河上有一叶扁舟,船夫的样
子像极了自己,手上握着长长的撑竿,而船上则载了两个人;河的对岸有间小
小的房屋,屋前坐着个男人┃┃一个正在作画的男人┃┃画的下方并没有签名,
画风和过去的孟齐也有着天壤之别,可是这是孟齐的画。只有孟齐会和她有相
同的理想和盼望;只有孟齐会和她一样作着摆渡人的梦。

 若星微微她笑着;孟齐总说她是他唯一的知己!怎么说呢?该说他们是对方
唯一的知己吧!一年多来,他们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但彼此的心灵却是相通
的;孟齐知道她正作着什么样的梦,因为他正和她作着同样的梦。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星看着那幅画,心轻轻地、温柔地动了。她是无法等待的,可是现在地无
须等待了吧?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

 凯罗问她是不是打算和她一样,终身再也不接受感情了?她摇摇头。对她来
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可以比现在更强烈了!

 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感情才是。

 不结婚并不是没有感情,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不结婚才是真正的感情。

 没有感情的婚姻比不结婚更悲惨。

 若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生┃┃已经够了。

 「乾杯!」

 大家快乐地替他们庆贺着,杯子里装着的是法国著名的香槟酒,细细的泡沫
里有他们充满祝福的笑容。莎菲是最美丽的女主人,而他则是一贯沈默的男主
人;他却总是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才会习惯这些?

 客人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朋友,有的是他们初到法国便已经认识的朋友,有的
则是和他一样的艺术家。他们热情的笑容和祝福再一次让他感到难受和压迫!

 「谢谢你们来为我和孟齐庆祝结婚一周年。」莎菲微笑地说着。她举杯敬他,
「更谢谢孟齐这一年来对我的容忍和爱护。」

 孟齐无言地举起杯子,今夜的莎菲脸上有种奇异的悲伤,他看得出来,却不
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年来,他几乎已经失去语言的能力了。

 杰林坐在莎菲的身边;那个高大的法国人总是温柔的照顾着莎菲。有时候,
他会怀疑莎菲如何能对那样的温柔亳不动心?可是继而一想,这可不就是像问
他自己同样的问题一样的愚蠢吗?

 从杰林的身上他知道┃┃原来不是只有他才懂得爱的!这个发现当时的确令
他吃惊了许久。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生个小孟齐啊?」客人这样问;她的怀里有个金发的小
娃娃叽叽咕咕地和她争夺酒杯。

 莎菲看着她笑了,「我看很难了,」

 「为什么?」他们意外地问了。

 莎菲突然放下□子,静静地、几乎看不到悲伤地微笑着,「今天我请你们来
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孟齐愣愣地看着她。

 「我和孟齐要离婚了。」

 众人哗然!

 莎菲挽着身边的杰林,「我和杰林已经决定要订婚了,只等和孟齐的婚姻一
结束我们就会结婚。」

 从杰林脸上的表情看来,他似乎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要订婚、结婚。

 孟齐愣愣地看着她。莎菲再次举起酒杯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涩涩地笑了,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祝
福你和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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